日已偏西,巨磨般的太陽給無邊的雲海披上了一層金色。洞開的天庭之門也更見得輝煌了起來。穿過這座門隱隱可以看到不周山上的巫殿和從洪荒各地雲集而來的巫者,他們群情激昂,喧聲震天,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剽悍與武力,以表達他們的對戰鬥的渴望。伏羲不知道這場戰爭將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最終誰會是贏家,如果他能夠通曉未來,他一定會將結果寫在蒼穹上,讓每個生靈都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麼。但也許真的如此,結果就不再是結果,天道之下,任何天機都是只能意會的東東。
女媧已經隨著金瑤走了,研究那塊據說會生出猴子的石頭去了,只有他一人獨自留了下來,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除了先前攻入天庭的百萬巫兵,巫族再也沒有派過一兵一卒。「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掐指算,地上已過去四個多月了,也不知是什麼將一眾大巫給耽擱住了,就連神農氏與十二大巫也沒有再露過一面。
這使他不禁想起了不久前的不周山論道,想起一眾大能心無芥蒂,其樂融融的景象。然而現在,這道門戶已經打開了,巫妖大戰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不明白巫妖兩族之間究竟有何仇隙,同時無論是妖帝,無論是巫王,都是他極其尊重的大能,他不希望看到他們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這真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嗎?伏羲的目光越過天庭之門,射向了虛無縹緲的地方。
「天意啊,天意!你真的深不可測,無法預知嗎?」他不禁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巫族的百萬大軍已深入天庭大陸不知幾十萬里了。他們之中至少有三十餘名四轉以上的大巫,因此總體實力之強是任何一支妖兵都無法相比。只是他們雖然單兵作戰的能力很強,但只知道一窩蜂似的衝鋒陷陣,全然不看重配合,更不懂得何為戰術,是以和迎頭殺來的妖兵們立即膠著在一起,殺得難分難解。
瞬間,只聽得殺聲震宇,血肉橫飛,平地之上血河立現,每一刻都有數以萬計的妖與巫倒地,但隨之下一波又補了上來。妖與巫兩族的血液中生來就不缺好戰基因,同伴們的隕落徹底激起了他們的血性,於是戰鬥進入了更為慘烈的階段。於是天庭的上空瞬間被法寶靈器巫寶巫器所遮蔽,妖術巫術冰雹般地砸了下來……
在這樣的戰鬥中,任何技巧已沒有了存在的意義,任何法術都復歸於平庸,因為任你防禦能力有多高,幾千道法術同時落在身上時,只能血染疆場身化灰灰,任你的攻擊有多猛,當你殺剛剛滅了眼前之敵,接著就有更多的敵人衝到了你的身邊,直讓你殺不勝殺,最終精疲力竭,血染疆土……
妖族出動了五支大軍,分屬於英招弈風、陸吾承天、計蒙暴虎、商羊、飛誕,他們分屬五行,衣著五色。他們與巫族戰士相比,無疑先天處於劣勢,所以剛一接觸,馬上落到了下風,傷亡妖數急劇上升,但在白澤的統一指揮下,片刻之後,數億妖兵有秩序地布下了一座五行絕殺陣,並在不知不覺中將巫兵捲了進去。
五行相剋相生,五行絕殺陣更是將這這一特性發揮到了極致,它將不同屬性的妖兵凝成了一個整體,使之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了集體的戰鬥力量,於是戰場上的優勢立即發生了傾斜,並越來越向妖族一方靠攏。
而此時的紫宸山上,數億妖仙依舊投入在熱火朝天的建設中,紫宸宮的整體框架已經初步竣工,但接下來的工作則更為繁瑣。鯤鵬作為這項工作的總負責,這些天忙得根本沒有喘過一口氣。此時,他正站在紫宸山頂放出浩瀚的神識將整座山籠罩了起來,時時刻刻關注著每一個妖仙的工作進度,並不時通過神識下達著命令。這真不是妖幹的事啊,雖說鯤鵬是洪荒中屈指可數的幾個大能之一,這些天下來也有點吃不消了。
「死烏鴉!」鯤鵬低低地詛咒了一聲。自打跟了妖帝以來,他越來越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好處不知還在何方,活倒是沒完沒了,而妖帝呢,將一應事情吩咐下去後,便一甩手什麼都不管了,尤其是在巫妖大戰一觸即發的前一刻,他竟然自個兒駕著太陽車逍遙去了,這叫什麼事啊!
但自己的一縷本命元神在人家的手中,不低頭不行啊。此刻,他真有點懷念在北冥時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懷念那種扶搖直上,乘風化鵬,俯視眾生的雄闊感覺,然而當初的一念之差,使得一切都隨之消逝了。
良久,鯤鵬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將目光射向了西北方向。在那裡,距此處不知幾百萬里的地方,巫妖兩族大戰正酣,殺聲、咆哮聲、哀號聲、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傳得很遠很遠。至少在鯤鵬的感覺中,一切都彷彿近在眼前。
大戰持續到現在,巫妖兩方都傷亡慘重,而且餘者也大多法力用盡,但憑著一口氣和頑強的意志支撐著他們在繼續戰鬥。到後來雙方索性捨棄了一切巫器和法寶,紅著眼撲向對方開始了肉博。這是一種最原始的衝撞,一種僅用**的能量譜寫的史歌,沒有一支筆可以形容場上的慘烈,也沒有任何一幅畫可以涵蓋所有的內容。
計蒙暴虎一爪探入了一個九轉巫師的胸膛,血淋淋地掏出了一顆心臟,直接塞入大嘴中,生吞了下去,他已算不清有多少巫師甚至二轉大巫隕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彷彿是一尊專為戰爭而降世的殺星,如是的殺戮給他帶來了空前的快樂。
陸吾承天親率本族之妖,如一把尖刀,直插入巫兵的內部,只見他衝鋒在前,殺巫如麻,十八隻眼睛放射著冷漠的電光,所過之處,無數巫師如同成熟的麥子被放倒一地。
英招弈風出手如電,來去如風,倏忽東西,殺巫無形,戰場上隨處可見他的影子,到處都有隕落在他手中的巫師,沒有人知道下一刻他會在哪裡出現,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誰,在這個戰場上,他無疑就是一個幽靈、一個惡夢、一個永恆的傳說。
商羊舞步翩翩,如同閒庭漫步,一投足,一舉手都給人十足的美感,然而美麗中暗藏著殺機,閒適中醞釀著災難,死在他手裡的巫兵甚至遠比計蒙暴虎更多,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他們即使在死後也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
飛誕隱身土中,任意西東,出招詭異,無跡可尋。雖然自大戰起,他沒有直接收取過任何一名巫師的生命,但因他而死的巫師卻無法計數。他總在巫師最集中的地方,突放地刺,穿透他們的腳掌,將他們生生釘在地面上,給緊跟上來的妖仙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立功的機會。這使得一臉猥瑣的他成了妖族最喜歡的統帥之一。
唯有白澤一直站在半空,白衣長髮,道骨仙風,全身沒有一絲妖族的氣息。他左手持書,右手執扇,遙指著戰場傳遞著一個又一個指令,彷彿一個高明的棋手輕落著棋子。
就這樣,在白澤的運籌下,巫族敗相已呈,甚至有數名四轉大巫也化為了塵土。然而巫族從來不缺的就是戰士,戰事的慘烈更激起了他們的血性。只見一名發如赤焰,目如銅鈴,身高七十餘丈的大巫仰天怒吼,斗大的拳頭連捶胸膛,然後瘋虎般闖入妖群,一連生生撕裂了幾十名已有金仙修為的大妖,全然不去理會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這一幕直接激發了巫族的士氣,於是一時間吼聲四起,更多的大巫一躍而起,直撲向外圍戰場,片刻之後,竟然自發地圍成了一圈銅牆鐵壁,將殘餘的幾十萬巫師保護了起來。
「巫!」所有的巫兵齊聲高吼,瞬間,巫軍的氣勢大漲,數萬名大巫同時出手,役靈返源,融為萬物,頓時數萬里方圓中,草木竹石皆成巫兵,山川河岳,均為巫靈,天地間平空出現了數億怪獸,悍然直奔妖族大軍殺去。
頓時,一眾妖仙壓力大增,優勢盡失,陷入了更艱苦的戰鬥中。就連掌控全局的白澤也皺起了眉頭。
這時間,一聲雄渾的鐘聲由遠及近,戰場上平地捲起了一陣元氣風暴,太一驀地出現在了一眾大巫的頭頂。他見形勢開始對妖族不利,心中一急,便全力催動混沌鍾向巫軍攻去。
混沌鍾本就是先天至寶,是洪荒世界一等一的寶貝,攻防一體,妙用無窮,加之太一已是一名地道的准聖,所以施展起來,雖無毀天滅地之威,但也有排山倒海之勢,這使剛剛挽回了一點劣勢的巫族頓時又陷入了絕境之中。
只見鍾體驟變大,山嶽般懸在巫軍的頭頂旋轉不止,道道金光如同利刃螺旋而下,將不少巫兵直接絞成一堆爛肉,但最可怕的是那無孔不入的鐘聲,雖然巫族不修元神,但鐘聲傳到耳中,依舊會頭疼欲裂,目眩耳聾,五識功能大為減弱,戰鬥力立刻降低一半之多。五大妖帥見狀,不由興奮得齊聲長嘯,妖軍士氣頓時漲到了極點,幾億妖兵同時殺入巫群之中,進行穿插分圍,在白澤的統一調度下,幾萬名妖仙一組組成了近萬個小型五行絕殺陣,將剩餘的幾十萬巫軍分割開來……於是數量優勢立刻顯現了出來,每個陣中只困著幾十名巫師,孤零零的,像妖族大海中的一個個零星的島嶼。
「巫!」那個紅髮大眼的四轉大巫見狀,雙目皆赤,他撕亂一頭長髮,又發出了一聲怒吼,然後仰天長歎道:「不想我誇父一貅今天也要隕落於此了,父神祐我,讓我在最後的時間裡用妖族的血染紅蒼穹,在洪荒大地上留下誇父的英名,並從此令誇父二字成為敵人的惡夢,成為巫族的榮耀!」
誇父一貅的話音未落,天庭的上空,頓生陣陣驚雷,直震得天庭大地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