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綿綿意,當年往事
魏然和杜三沒想到,幾日後的清晨,顧奚山又踏著一肩的霧色來了,顧奚山神色匆匆地趕來,坐在杜三和魏然面前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魏然立馬心到了嗓子眼兒裡,看著顧奚山很不安心地問:「是不是瑄出什麼事了,爹,是不是?」
顧奚山搖頭道:「不是,瑄兒能出什麼事,紫歸有五萬侍衛,九百暗衛,再加上歸幽閣的一些人,紫歸可謂是固若金湯,瑄兒你們可以放心。」
「不是瑄,是朝廷裡出什麼大事了?」杜三皺眉,就算是這個理由也不應該是顧奚山來告訴他們,應該是八王或者其他幾位王爺。
顧奚山繼續搖頭:「不是,幾位王爺身歷三朝,做事都老成得很,而且瑄兒也做得很好,這個也不用操心。」
魏然想了想,確實沒什麼事再值得他們擔心了:「爹,那到底是什麼事啊,瑄好、朝廷也好,那還有什麼值得爹這樣匆忙趕來。」
顧奚山歎息一聲道:「我這輩子,佩服的人很少,獨獨一種人我最是欽佩,便是癡情人。癡情的人要麼執癡為狂,例如蘇放,但有些人卻是執情為守,例如……」
例如……杜三和魏然互看了一眼,魏然直直地盯著顧奚山道:「爹,例如誰,讓你這麼欽佩。」
「記得九芝草嗎?」顧奚山的眼睛卻是看向杜三。
杜三想了想,才很遲疑地點頭道:「當然記得,如果不是他送九芝草來,雨弦怕還不會這麼快好起來。」
「那個執情為守的人,便是江歸墨,雨弦,你也還應該記得他吧。」顧奚山歎息一聲繼續說道。
魏然仔細想了想,有些不好的預感:「爹,我記得他,那年水災我便是和他一起四處賑濟,爹這忽然提起他來做什麼。」
顧奚山抬眼著著窗外,回過頭來沉著臉道:「很好,你們都還記得他,也不枉費了他一番癡苦,落得如今性命垂危。」
顧奚山的這番話震住了魏然,魏然張著大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只是看著顧奚山。杜三則是皺眉看著魏然,開口問顧奚山:「岳父,您也不必繞了,直接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這癡子也是個心重的,自打和雨弦一起賑濟之後,便對雨弦上了心,他得到九芝草的過程並不是那麼容易,雙腿不能再行走,且性命垂危。杜三啊,我知道你聽了這話心裡會不舒坦,這事擱誰身上,都會心裡不舒坦,就像當年對青娘一樣…誰能舒坦得了啊……」顧奚山歎息一聲,丟下一句:「江歸墨在煙波江上的船上。」
魏然傻愣愣地坐在那裡,根本來不及響應任何事情,杜三看著魏然良久,歎息一聲說:「去看看他吧……」天知道杜三要說出這句話下了多大的決心……
魏然有些搞不清狀況地睜著疑惑地眼睛看著杜三:「你要我去嗎?」
「不是我要你去,而是不去,你會記得一輩子,永遠也不能釋懷,那麼還是去吧。」杜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心中卻早翻起了滔天的浪。
魏然任由杜三帶著她來到煙波江畔,顧奚山在岸邊等著他們,見杜三帶著魏然來了只是點了點頭,讓船夫把船靠了岸,示意魏然上去。杜三本想跟上去,看了看魏然遲疑的背影,卻是停下了腳步:「雨弦,我在這裡等你。」
魏然的淚忽然不自禁地落下來,不久前她才說過,以後讓她來期待、讓她來等待,卻沒想到如今還是讓杜三再一次等她……
魏然轉身撲進杜三懷裡,哽咽著道:「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讓你等我,再也沒有以後了,再也沒有了。」
「自從你賴在我心裡不肯走之後,我就認命了,這輩子就讓我等你吧,如果有來生你再等我吧。」杜三說完便退開了兩步。
魏然站在船舷上看著杜三,眨著眼睛無助地望著,杜三卻指了指又說了句:「去吧。」魏然這才一步一回頭地慢慢走進了船艙裡。
顧奚山站在江邊,看著杜三問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就這麼大方而且信任。」
「岳父,我很擔心,我從院子裡走到江邊上,一直在想,當初為什麼不是我去做這一切,應該是我為雨弦做這些才是,卻偏偏讓別人去做了。我還得故作大方的讓雨弦去看他,可是不這麼做,雨弦會惦記一輩子,我也會愧疚一輩子。」杜三正身而立,迎風看著停在江邊的船,心頭真是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這邊魏然走進船艙裡,江歸墨半瞇著眼眼睛躺在矮榻上,呼吸聽來沉重而急促,只是江歸墨的表情卻格外的寧靜:「江先生……」
江歸墨緩緩睜開眼睛來看著魏然,眼裡忽然閃過燦爛的光芒,卻瞬間黯然下去:「杜夫人……」只這一聲杜夫人,江歸墨的心便痛了,一聲杜夫人,一聲江先生,他們之間原就隔著千萬重山水,他心裡再放不下也不得不承認,他來得遲了……
魏然就這麼愣愣地站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在桌子上倒了杯水遞給江歸墨:「江先生,你喝點水吧。」
江歸墨吃力地從矮榻上坐起身來,雙手顫抖地接過魏然手裡的水杯說了句:「多謝杜夫人了……還勞駕你來看我。」
魏然坐在矮榻不遠的小圓凳上,心緒幾番翻湧:「江先生……」
江歸墨揮手阻止了魏然,靠著矮榻墊了軟墊子看著魏然道:「杜夫人,不必多說,你能來看,我已經心生感激了,杜夫人有些事不必說得透了。」
「可是,江先生,你做了那麼多,我…我…」魏然我了半天,卻不知道下面的話應該怎麼說。
江歸墨笑看著魏然,溫聲道:「杜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便不要說了,能看著你過得好,就已經足夠了。」
魏然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江歸墨越是這樣,她越是難受:「江……」
「杜夫人,好了,你走吧,杜三現在一定在外面等你等得心裡著急了,你還是走吧。」江歸墨下了逐客令,他感覺自己的身子似乎越發沉了,他不希望自己如此狼狽地在魏然面前。
魏然怔了怔,卻沒有動,直到旁邊走出來個人說了句:「杜夫人,請您出去吧,我家爺也該休息了。」
魏然就這麼著話沒說上兩句就被趕下了船,結果下了船還糊里糊塗的,迎上來的杜三看著魏然帶著幾分著急地問道:「雨弦,怎麼了?」
「我……還沒說兩句話,江歸墨就說他要休息……」本來魏然心裡就是疑惑夾雜著不安,這會兒不安沒了,全是疑惑了。
忽然船上一陣急促地叫喊聲傳來:「爺,爺……您醒醒,爺……」
顧奚山聽了趕緊先上去,魏然和杜三這才反應過來,船艙裡,江歸墨已經渾身抽搐,神志也漸漸不清了,看見魏然進來,只看了一眼又迅速撇開去。
顧奚山扣著江歸墨的脈搏,沉思半晌後從懷裡拿出了金針,幾針下去江歸墨漸漸歸於平靜:「續命金針一下,便是只有死沒有生了,江少俠若還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謝……顧閣主,江某此生了無遺憾,夠了……」
江歸墨看著站在一起的魏然和杜三,心裡忽然一聲歎息,原來他並不是來遲了,而是來得再早也沒有用,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圓,相互之間的光輝,便是不言不語,也能讓人明明白白感覺到。
魏然看了杜三一眼,遲疑著走近江歸墨:「江先生……」
卻沒想到江歸墨還是阻止了她說話,揮手說道:「杜夫人……望你以後……保重。」
顧奚山坐在旁邊看著金針一點點從江歸墨身體裡出來,杜三自然也看到了,金針一理完全逼出來,就是油盡燈枯的時候了。江歸墨……杜三忽然有些懂為什麼他不讓魏然說話……
杜三走上前去,只說了聲謝謝,便轉身走了,顧奚山也走了出去,盯著杜三道:「你和你爹,一點也不同,他當初若是能如你這般信任,這世上定然多了對神仙儔侶。」
杜三卻道:「我去理解父皇為什麼會不信任,我和雨弦來之不易,若再生疑,便是把過往的一切全否定了。我只是不希望雨弦留著遺憾,愧疚終生,因為她的遺憾,我也同樣感同身受。」
當魏然淚水漣漣地走出來地,杜三的心一顫,第一次,他看到魏然因著別人哭泣,這滋味真是不好受:「雨弦……」
魏然聽得杜三一聲呼喚,便循著聲音投入了杜三懷中,哭聲便漸漸大了起來,揪著杜三的衣襟,魏然抬著淚水肆意的臉道:「青夜,人的生命為什麼那麼脆弱,為什麼要有生死,為什麼,他要那麼傻,為什麼……」
「雨弦,雨弦……」杜三除了輕輕拍著魏然的肩,叫著魏然之外,沒有任何的言語,此刻說什麼,似乎都很多餘,而且杜三也並不知道應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