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清平樂小小爭端
「青夜,以前有娘跟我說,人這一生,有五種人是應該遺忘的。」打預防針了,不管能不能找到解藥,魏然覺得應該先打好預防針,如果真無藥可救,那麼她也希望那些記憶留在杜三心裡,成為一抹永遠擦不淨的灰色。
杜三正在批閱奏章,聽魏然這麼說,便抬起頭來看著魏然問道:「哪五種人應該遺忘?」
「背叛過的人,不論是你背叛過他,還是他背叛過你,都應該忘記,前者讓你心虛,後者讓人憎恨。」魏然彷彿是以前看過麼一段,於是托在了徐青娘身上,這樣一來相信杜三更願意細細聽。
杜三品咂著其中的滋味,華麗麗地想歪了:「娘這一生,對父皇是恨著的吧。」
魏然訕然一笑,暗歎杜三想得可真遠:「第二種應該遺忘的人,就是憎恨的,所以想來娘已經忘了。」
杜三一聽這話倒覺得有幾分道理,於是點點頭:「那麼還有什麼人應該遺忘?」
「曾經心儀過,卻來不及說出口的人,這樣的人往往容易被放在心底,一想起來就發疼,這樣很自虐。」魏然軟軟地趴到杜三身邊,看著已經批得差不多的奏章,隨意地瞄了兩眼,挨到了杜三的胸口。
杜三放下筆,輕柔地抱著魏然,嘴角透著淡笑:「第四種和第五種又是什麼人。」
「曾經傾心過的人,和曾經傾心於你的人,你傾心過的人會成為你心裡的痛,這痛往往是刻骨銘心,能足足痛上一生一世,所以一定要記掉。曾經傾心於你的人會讓人愧疚,讓你午夜夢迴,驚起一身冷汗,覺得自己對不住那個人。」魏然說完,嘴唇輕輕碰了碰杜三正在跳動的胸口,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身,像是一支催眠曲,聽著聽著,人就迷醉了。
杜三看著嘴角噙著微笑,睡在他胸口的魏然,臉上柔情似水,手也不覺間更輕柔地擁抱著懷中的魏然:「雨弦,我不知道你怎麼了,但是有事情,一定要讓我知道,我們永遠不要成為彼此遺忘的其中任何一種人。」
魏然半夢半醒之間,笑著嬌應了聲:「嗯……」
杜三於是笑得更燦爛了,輕輕抱起魏然,放到紫宸殿內殿的床榻上去,看了良久,才轉身去處理未完的奏章。
魏然躲在床榻上,卻開始了一場大夢。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夢裡的杜瑄看起來起碼有十一二歲了。
她夢見自己在暗自流淚,杜瑄在殿外叫著娘,而杜三卻不知道在哪裡,聽著杜瑄聲嘶力竭地叫喊,就算知道是夢,魏然還是哭了,越哭越傷心,再想起近日來的種種,淚愈發止不住了。
杜三在殿外聽得魏然微微的哭泣聲,連忙進來看,見魏然雙眼緊閉,淚已經染濕的枕被。杜三頓時心生疼痛,坐在床榻邊上抱起魏然:「雨弦,你怎麼了,快醒醒?」
魏然本來也就睡得不深,杜三再一叫就睜開眼睛來,魏然一看眼前的杜三,眼淚就更忍不住了:「青夜,青夜……」
「怎麼了,別哭,別哭,有什麼話告訴我……」杜三看著魏然的眼淚又急又疼,卻覺得自己壓根使不上勁,幫不著忙。
「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了,瑄在哭,而你……卻不知道在哪裡。」魏然忍著心裡的欲說出口的真相,愣是只把夢境說出來。
杜三聽了緊緊抱著魏然貼在胸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夢都是反的,你不就是這麼跟瑄說的嗎!」
魏然忽然覺得胸口氣悶得緊,身子似乎更涼了,似乎又到了吃紫碧青微丹的日子,卻生生忘了。紫碧青微丹被放在了恆恩殿,這些日子魏然卻一直歇在紫宸殿,於是強壓下身體的不舒服,笑著跟杜三說:「我沒事了,外面天真好,我出去走走,你批完奏章了沒有。」
「還有一些,你先讓飛絮陪著你,待會兒瑄下課了,我再帶瑄一塊兒去找你。」
杜三的奏章沒批閱完,完全在魏然的預料之中,她要的就是這效果,要不然她怎麼能獨自溜到恆恩殿去吃紫碧青微丹。
「好,你先忙,我順便去恆恩殿泡泡溫泉。」魏然出了殿門才鬆口氣,很怕杜三說已經批完奏章要跟她一起。
一旁扶著她的飛絮一臉難以理解:「皇后娘娘,你身子明明是不好,為什麼不跟皇上說呢。」
「過段時間就好了,沒什麼大礙,青夜又忙又累,就不要打擾他了。」魏然帶著飛絮趕緊去恆恩殿服藥,吃完紫碧青微丹,果然身子更暖和些,而且氣也不悶了。
於是魏然就帶著飛絮在花園裡閒逛,迎面就碰上了自回宮來都還沒有見過的郭碧顏和洛翩翩。
郭碧顏和洛翩翩輕身拜倒在地,高呼著:「見過皇后娘娘。」
「兩位且起來,不帶這麼叩叩拜拜的。」魏然雖然一見她們總是心有芥蒂,但卻也可憐她們,一入深宮裡,年年不得春,如果邊帝王的面都見不都會了,只怕是更加的寂寞孤涼。
洛翩翩看著魏然神色複雜,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笑臉以對,卻最終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聽說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大好,可要好好養著。」
魏然笑笑,應了聲好,一時間三人竟然再沒有一句話。魏然又寒暄了兩句,便帶著飛絮離開了。
而洛翩翩站在原地,郭碧顏看著洛翩翩問道:「洛嬪,你變了。」
「認清了帝王的心,認清了自己在這宮裡的份量,當然會變,想我洛翩翩也是驕傲的女子,得不到的卻也從不苦苦相求。既然人家看不上眼,又何必不知冷熱地硬要往上貼呢。」洛翩翩說完便歎息,真要是認清了,還會這樣幽怨嗎?
郭碧顏低下頭訕笑一聲,認清,她郭碧顏是永遠不會認清這樣的現實。抬起頭來看著洛翩翩時,眼裡光芒盡斂:「洛嬪,深宮裡並不是你不求,就能放任你去過自己的,現下皇上使其已近七年,卻只有一位皇長子,會有不盡想求取榮華的人把自家的女兒送進宮來,到時候,你和我,還有那位什麼事都雲淡風清的皇后娘娘,該怎麼辦?」
「顏嬪姐姐,總之我們不是皇上心尖兒上的那個人,到時候自然皇上自己會考量,皇后娘娘也會有主意,我們何必出頭,出頭了又算個什麼。你以前總是比我看得清楚,怎麼現在反而看不明白了呢。」洛翩翩說完這句話,便帶著自己的宮人走了。
郭碧顏一人愣在當場,隨後便是滿臉的苦笑,她洛翩翩不過是四品之女,家族底子不厚,可她郭碧顏卻是一品宰相府第裡出來的大家閨秀,不為自己找想,卻還要為家族著想。她從來不是為一個人……
甚至不能為自己,這就是女子的悲哀:「走吧,我們也回宮了。」
魏然在園子裡逛了沒有多久,杜三就帶著杜瑄來了,杜瑄的臉上洋溢著歡笑,跟在杜三身邊,一大一小,都笑得同樣燦爛。
杜瑄看到魏然,一路飛奔著過來:「娘……」
「瑄,字寫完了沒有,明天可別挨訓喲。」杜瑄的身上有淡淡的脂硯香氣,似蘭似檀。
杜瑄點頭,伸出手來給魏然看,手上還有來不及洗掉的一點點墨痕,還有手指尖紅紅的筆桿印記:「寫完了,娘,你要幫我跟師父說說,天天留好多功課,真累人。」
「要不然,你以為經天緯地,濟世安民這麼好學。」魏然抽出帕子,給杜瑄擦乾額頭上的汗珠子,還有手上的墨痕,看著杜瑄一臉寵溺地繼續道:「當然,如果瑄真的很累了,就休息休息。」
「哇……還是娘最好,爹就從來不讓休息。」說完不滿意地看了眼杜三,似乎在責備杜三這個爹一點也不稱職。
杜三笑著對杜瑄說道:「你倒弄得像是爹虐待你似的,爹小時候就這麼來的,你將來也要繼承江山天下,你不努力,將來祖宗的基業,百姓的福祉靠誰去。」
一說到這些,杜瑄的臉就垮了下去,天天被人耳提面命地說著責任與擔子,任誰也煩了:「知道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去前面坐坐。」魏然說著便牽著杜瑄的手向花園的亭子裡走去,忽然覺得頭一陣暈眩,倒在了正迎上來的杜三懷裡。
杜三用驚疑的神色看著痛所道:「雨弦,你有什麼事瞞著我,為什麼你的身子還是不見好,這都已經幾個月過去了。」
「沒事,只是……」
魏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杜三打斷了:「雨弦,我總是覺得你有很多事瞞著我,你不說,我也不問,可是為什麼身體不舒服,你都不願跟我說,就這麼不能信任我,就這麼不敢托付?」
杜三覺得有些受傷,他總是希望做得更多,這女子卻總像是沒心沒肺一般,對他所做一切恍若不知道一樣。
「真的沒事……」
杜三繼續打斷魏然的話:「我不相信,你總是臉色蒼白,身子發涼,常常捂著胸口往外冒冷汗,你竟然還是要告訴我沒事。」
「別氣,別氣,我真的沒什麼事,不要擔心也不要生氣。」
杜三扔下一句:「如果不信我,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不信我能照拂好你,為什麼要回來?」便轉身走了。
魏然看著杜三離開的背影,總感覺今天有些莫名其妙,在她眼裡不值一提的事,怎麼放杜三身上就這麼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