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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萬里江山 幾度夕陽 第三章 憶崑崙 文 / 俠盜高翔

    第三章憶崑崙

    最西的帳篷裡,男子握著一杯馬奶酒,慢慢地喝著。女子跪坐在他身側,低頭看著腕上的銀鐲。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男子的聲音裡透著虛弱。

    「戌時三刻。」她擔心地看他一眼:「你剛運功完畢,不多休息一下嗎?」

    「不礙事,有些事情,我需要盡快地知道。」男子伸手按在額上,猶豫了一下,取下了眼罩。

    女子輕輕「啊」了一聲:「你的眼睛……」

    只見男子一雙明亮的黑眸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雖然臉色蒼白,眼中卻極有神采,並不像個瞎子。

    「看起來,那塊南山玉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男子說著閉上眼,再睜開時,一對黑眸忽地變作了一紅一藍,紅的如烈火,藍的如玄冰,看起來詭異莫名。

    女子眼光迷離,似是被那奇幻的色彩所蠱,伸手要去撫摸那雙眼睛。男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這才回過神來,幽幽地道:「火神珠和水神珠雖然救了你的性命,但卻將你變得這樣奇怪,連瑤兒姑娘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天……」男子神色有些迷茫,良久搖了搖頭:「好歹活下來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女子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勉強一笑:「你究竟從瑤兒姑娘那兒弄了多少好東西?你一出手就買了三樣寶貝,可嚇壞了那些買家。」

    男子笑了笑,取下她的面紗:「對於那些凡人來說,仙家的哪樣東西不是寶貝呢?倒是你這張俏面才是絕無僅有的寶貝,可不能被他們看到。」面紗之下,是一張美麗得令人窒息的絕世容顏,明眸皓齒,柳眉櫻唇,可不是白素貞?

    白素貞嫣然一笑:「你就知道油嘴滑舌地哄我開心,這張臉你多看幾年說不准就厭膩了,倒時候還不知道誰會是你的寶貝呢。」

    許仙輕輕摟著她,在她額上一吻:「我的寶貝,永遠只有你一個。你的臉,永遠也看不膩。」他癡癡地撫著她的雪頰:「世界上,難道還會有比這更美的容顏嗎?」說話的時候,眼中雙色漸漸淡去,眸色恢復了漆黑,映著她微紅的面色,頓時多了幾分浪漫的氣息。

    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許仙癡迷的眼光更是取悅了她。她抱住了他的脖子,獻上甜蜜的香吻,卻沒有注意到許仙的眸色忽紅忽藍忽黑,顯得分外詭異。正當兩人吻得難捨難分的時候,帳篷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許仙倏地和她分開,眸色定格在赤紅上。

    「公子,我們是今天的胡商兄弟,您、您睡了嗎?」一個聲音怯生生地問道。

    許仙的眸色漸漸轉藍,他為白素貞戴好了面紗,坐直了身子,這才冷冷地道:「進來吧。」

    兄弟倆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到許仙,全都換上了諂媚的笑容:「公子,鄙人伊朗;這是鄙人的弟弟伊拉克,我們都是波斯人。」

    許仙點點頭:「坐吧。」

    兄弟倆依言坐下,伊朗笑道:「鄙人售給公子的東西,公子還滿意否?」

    許仙皺了皺眉,沒有回答:「你們準備好接受永生了麼?」

    兄弟倆對望一眼,想不到許仙會那麼直接。過了好一會兒,才由伊朗道:「我們回去商量了一番,都覺得永生對於我們來說,並非是好事。所以我們並不準備接受您的好意。」

    許仙有些意外地揚起了眉:「哦?」

    伊拉克道:「我們兄弟從小跟隨父親接觸各種異寶。我們行中有一句古話,用你們中原的話說就是『天下異寶出崑崙』。因此我們兄弟畢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在有生之年能到傳說中的崑崙看一看。」

    許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一雙藍寶石般深邃的眸子看得他們心裡發寒。伊朗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公子既然和崑崙關係非常,想必知道去崑崙的路。不、不知道公子可否滿足我們兄弟這一小小的願望。」

    許仙冷冷地道:「我從未到過崑崙,也不知道怎麼去崑崙。」見兄弟倆露出失望之色,他冷哼一聲:「更何況,你們並沒有資格到那地方去。」

    伊朗眼中怒色一閃而過,我們沒有資格,那我們定是沒有資格了。」

    伊拉克更是賠著笑:「真是可惜,鄙人只能巴望子孫後代能有這個資格了。」

    「你們不必在心中罵我,」許仙道:「我從不做佔人便宜之事,你們有什麼要求,只要我能辦到,我自會為你們去辦。」

    兄弟倆垂頭喪氣的樣子十分滑稽,許仙眼中不知不覺帶了一絲笑意:「你們此次帶的是什麼貨。」

    「主要是藥材,有東方沒有的一些西方草藥,還有一些稀罕的物件。」伊朗老老實實地交代。

    「中原的人用藥已成習慣,你們帶去的那些奇怪的藥草只怕無人問津。」許仙狡猾地道。

    兄弟倆更加沮喪。許仙道:「何況中原此時戰亂頻發,你們若去,只怕會遇上盜賊之流。再者這一路過去,氣候惡劣,你們確定可以安全到達?」

    兄弟倆一齊搖頭。許仙淡淡笑道:「你們可是想打道折回?」

    兄弟倆連連點頭。許仙搖著頭:「你們來時,正是沙漠最平靜的時候。現在回去,恐怕就沒那麼安全了。」

    兄弟倆臉色刷白:「難道我們注定要血本無歸?」

    許仙微笑:「恐怕是。」

    伊朗突然向許仙拜了拜:「公子曾說會幫我們辦成一件事。如今……如今公子若能幫我們將這批藥材脫了手,公子的承諾便算是完成了。」

    許仙笑得愈發燦爛了,眸子不知何時變回了黑色,他眨了眨眼:「唔,辦成這件事可不容易。你們帶了多少藥材?」

    「足足二十車,價值百萬金。」

    「哦?什麼藥材這麼值錢?」

    伊朗微露尷尬之色:「當然是我們估計的價值,我們收來僅花了十萬金。」

    許仙在心中罵了聲「奸商」,依舊面帶笑容:「如要幫你們脫手,可賣不得這麼貴。」

    白素貞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異樣之色。許仙只當作沒看到:「中原人一向見不得異端之物,你們的藥材,只怕連成本都賺不回來。」

    兄弟倆面如死灰,連連向許仙鞠躬:「還請公子幫幫忙,幫幫忙!」

    許仙故作為難地歎了口氣,過了很久,才狠狠咬了咬牙:「這樣吧,只要你們能把藥材運到東京汴梁,我就保證幫你們把貨物脫手。價格嘛……」

    兄弟倆大喜過望,忙道:「價格就二十萬金,您……看……」見許仙把眼一瞪,伊拉克比較機靈,忙改口:「就十五萬金,我們還帶了一批犀角,就當作是公子為我們周轉的費用。」

    許仙「為難」地想了想,這才點頭:「好吧,只怕這批藥材連五萬金都賣不到呢……罷了罷了,誰讓我欠你們一個人情,此事我擔下便是。」

    兄弟倆喜得就差行五體投地的大禮了,一個勁地道謝:「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許仙笑了笑,卻感到白素貞似乎白了他一眼。他道:「此事既已說定,你們可以離去了,我還有客人要招待。」

    「是是。」兄弟倆行了個大禮,匆忙離開了。

    白素貞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奸商。」

    許仙很有風度地欠了欠身:「無商不奸,過獎過獎。」

    白素貞又白了他一眼:「那對胡商兄弟遇上了你,才是最大的不幸。可笑他們現在還以為你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對你感激不盡哩。」

    許仙正色道:「我說的可是大實話,中原除了我,誰會買他們的藥材,誰有能力買下那批價值萬金的藥材?大宋政府?笑話,現在可不是當年的大唐了。」

    「好好好,你最有理了,我說不過你。」白素貞笑著站起身:「你約的第二批人要來了,你見是不見?」

    「見,當然要見。我想知道那枚鐲子的事情,我感到這上面有強大莫測的靈力,如果真是上古女媧氏留下來的,或許能夠為你所用。」許仙伸指輕輕拂了一下銀鐲,鐲子突然發出了強烈的白光,一閃而沒。

    白素貞凝視著鐲子,若有所思。

    「公子可在裡邊?鄙人喬易,應約而來。」外邊傳來苗家大叔的聲音。

    許仙縮回手,高聲道:「請進。」

    苗家大叔喬易應聲走了進來,對著他便是一禮:「公子肯給這個機會,鄙族感激不盡。」

    許仙不置可否:「坐吧,有些問題我想問問你。」

    「是。」喬易盤膝坐下,左手下意識地按在腰間,似是習慣了佩帶苗刀。但今晚他並沒有帶兵器來到,大概是想表明自己的誠意。

    「貴族,是哪一族?」許仙問道。

    「是……是蠱苗峒,公子莫非到過苗疆?」喬易小心翼翼地問道。

    許仙不答:「你們從苗疆萬里迢迢來到這裡地方,可當真不容易。」

    「是。」喬易神色驚疑不定,卻不再發問。

    「那鐲子,據說是貴族世代相傳的聖物。」

    「是。」

    「可以說說它的來歷麼?」

    喬易抬起頭,認命似地歎了口氣:「根據我族典籍的記敘,這枚鐲子是上古時期女媧娘娘所有。我族的祖先曾服侍過女媧娘娘數年,女媧娘娘便將這枚鐲子贈與先祖。都說這枚鐲子中蓄有女媧娘娘的福佑,它幫助我族度過了三次滅族之禍,因此此鐲對我族來說格外重要。」

    許仙點點頭:「既然是如此重要的聖物,當有侍衛看守,又怎會丟失?」

    喬易猶豫著:「這……」

    「我要聽實話,不需要你的推托之詞。」

    喬易面露羞愧之色:「原本看守聖物的是我的姑母,她因為精通祭祀而被選為聖女,日日守護聖物,與女媧娘娘的神識交流。但那天,族裡來了一個漢家少年,他不知怎麼騙得了我姑母的芳心,在一天夜裡竟將聖物盜出,與他遠走高飛。族長震怒之下,令所有苗眾萬里追尋,這才在占城一帶發現了那個漢人的屍體,而我姑母與聖物竟雙雙消失不見,再無線索。如今已將近一百年過去了,聖物不知怎地落在了那對胡商手中,天可憐我苗族,終能將聖物尋回。」

    許仙握住了妻子的手腕,感受著鐲子裡強大的靈力:「這麼說,這鐲子果真是上古女媧之物。」

    「是,此物對我族有非比尋常的意義,不知公子可否……」喬易眼巴巴地看著許仙手覆蓋的地方。

    許仙伸出另一手,攤開,那顆用北斗換來的珠子慢慢從手心浮了起來,懸在空中。喬易頓時移不開眼了,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這是——」

    「女媧娘娘!這是神珠啊——」帳篷外傳來一聲驚歎。

    就在這時,牛皮帳篷突然被利器劃開了一道口子,一個黑影滾了進來,直向許仙撲去,手中利刃直奔許仙心窩。許仙猛地後仰,利刃從面前劃過。黑影敏捷地搶過許仙手中珠子,腳尖輕點地面,向後仰射而去。

    「賊子休走!」一道寒光自破口中射了進來,直取黑影面門。黑影急忙閃避時,就感到後領一緊,被人用力拎了起來,狠狠摔在地上。珠子脫手滾開,不偏不倚地滾到許仙腳邊,許仙拾起了珠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眸子不知何時變成了藍色。

    一個少年這時才從破口中鑽進來,手中苗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喬易看他一眼,面色一沉:「阿樹,不是不准你跟來的麼?」

    苗家少年低下頭:「阿叔,我……我不放心你……」

    「你阿叔一把年紀了,為了聖物,什麼都不在乎。」

    「可是、可是這個人……」阿樹指著許仙,臉上寫著不信任。

    地上黑衣人趁著他們說話分心的當口,起腳踢開阿樹的苗刀,翻身躍起,正要從破口中鑽出,渾身忽感發冷,許仙不知何時已來到他面前。

    許仙冰冷的眸子裡透出深深的殺機:「若是我這裡可以任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喉嚨:「我還有什麼面目做人。」

    黑衣人只感到頭部像是被浸到了冰水裡,麻木得無法進行思考,他想呼吸,卻呼吸不過來,面色越來越紅,臉上肌肉不住抽搐著。

    許仙不再理會他,慢慢走了回去,坐下來:「喬先生,我們繼續。」

    喬易看了黑衣人一眼,大有懼色:「是。」

    「你好像認得這顆珠子。」

    喬易咬咬牙,突然跪了下來:「請公子成全!」

    許仙淡淡地道:「閣下何故行此大禮?」

    喬易顫聲道:「苗疆連年乾旱,已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這、這顆珠子鄙人追尋多年,若能帶回苗疆,便可求得雨水,還請公子賜下神珠,救我千萬苗民一命!」

    許仙冷冷地道:「你的要求真不少,什麼你都想要。世上可有這麼好的事?」

    阿樹大聲道:「你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阿樹,不可無禮!公子若、若是肯借出神珠,自是女媧娘娘保佑。如若不肯,也只能怪苗民無福,天亡我苗。」

    許仙感到白素貞扯了扯他的衣袖,知道她又同情心氾濫了。於是道:「要我借你珠子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公子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我族能夠辦到。」

    許仙點了點頭:「此刻對你來說,是這珠子重要,還是鐲子重要,嗯?」

    喬易一震,抬起頭來:「公子……」

    「若你想不明白,就請離開吧。」

    喬易長歎一聲:「公子教訓得是,還請借予神珠,那鐲子……只當鄙人從未看見過。」

    阿樹抗聲道:「阿叔,你在說什麼,那是族裡的聖物啊!」

    喬易又歎了一聲:「如今再不下雨,我族就要完了,而這聖物……比起我族存亡來說,就不算什麼了。既然它已丟失了一百年,就不在乎再消失一百年,你明白嗎?」

    阿樹瞪大眼睛,過了好久,才道:「阿叔,我明白了,任何東西比起我族的利益來,都顯得不重要了,是麼?」

    「不錯,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喬易好像老了二十歲一般,渾身上下透著疲倦。

    許仙讚許地點點頭:「你能想透這點,倒也難得。這珠子對我也沒什麼用處,就借給你了。你什麼時候用夠了,就拿到蘇州飛仙谷來還。」

    「是,多謝公子相助。」喬易雙手顫抖著接過珠子:「這人……?」他指向黑衣人。

    許仙冷冷一笑:「你不必擔心,我相信他再沒能力謀奪這珠子了,是麼,王先生?」

    黑衣人身子一陣發抖,沙啞著嗓子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怎知我……」

    阿樹走上前,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然後驚訝道:「啊,是那個烏孫王!」

    許仙冷冷地道:「烏孫王名叫王烏孫,卻以烏孫王室後裔自居,最愛聽人稱之為烏孫王。」

    阿樹大聲道:「你為什麼要搶這顆神珠?」

    王烏孫冷笑道:「你苗疆多年不雨,難道我們這裡就天天下雨了?你可知若是有了這顆珠子,這裡便不再有沙漠,有多少人可以受益?」

    「你——」阿樹臉漲得通紅,像是想給他一刀。

    「此地自古氣候乾旱少雨,就是有神珠也起不到什麼作用。苗疆本不該大旱,神珠說不定可以幫上一些忙。」許仙一揮衣袖,王烏孫立時恢復了自由:「看在你來此不是為了私利,我便不追究了,你去吧。」

    見王烏孫猶豫不定,許仙又道:「此地居民大多以遊牧為生,若是全都長出了森林,他們該如何生計?」

    王烏孫猛一戰慄,抱拳道:「多謝公子指點,烏孫去了。」說著掀開門簾,終是從大門離去了。

    喬易道:「我族欠了公子一個人情,公子若有差遣,我族定效犬馬之勞。」說著行了一禮,拉著阿樹的手也離去了。

    白素貞握著他的手,眼裡帶著笑意:「你又賺了一筆呢,大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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