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帝都起狂風
夕陽之下,一座孤塔矗立於山峰之上,塔身挺直,古老而又不失莊嚴。
塔底層的門楣之上,豁然鐫著「雷峰」兩個大字。
雷峰,雷峰夕照,據說是西湖最美的景色之一。
許仙站在一側的斷崖之上,默默遠眺著雷峰塔,心中湧起萬般滋味。
面對這樣的場景,他是愛,是恨?
人說命運難違,難道白素貞被壓在雷峰塔下的命運也無法違抗嗎?
不,他也只是道聽途說,或許,或許還有那麼一線的希望,或許那些傳說是後人編撰出來,胡亂加上的悲劇色彩?
對,他不能就這樣屈服。
金山寺一定要滅,沒有了金山寺,沒有了法海和尚,這個命運就不完整,就不會再按原來的路子發展下去。
是的,如果他拆了雷峰塔,白素貞自然也就不可能被壓在雷峰塔下。他真是笨,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他興奮起來,縱身就向要躍過深淵,向雷峰塔撲去。
一隻手拉住了他,妻子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些許的震撼:「相公,你要幹什麼?!」
許仙一頭霧水地轉過身,只見白素貞站在自己身後極近的地方,一臉的責怪。
「娘、娘子?」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明明不記得自己身後有人的。
「相公,你小心一些,這裡的懸崖很深的。」她溫柔地將他拉向後,挽住了他。
「不礙事的。」小小的懸崖,難道還能摔死了他不成?
「可你現在的身體……還是小心點的好。」她一臉的擔憂。
「我現在?我現在很好啊?」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地方不對。
她輕輕靠進他懷中:「我真的很擔心……」
面對柔情似水的她,許仙暫時忘記了一切的煩惱和疑慮,用無比溫柔的聲音道:「有我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她輕輕「嗯」了一聲,將頭埋得更深了,雙手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生怕他走掉似的。
「怎麼了?」他在她鬢邊輕輕一吻,笑道:「你今天很反常哦。」
「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不知道……」她話說一半,陡然啞了,眼中閃出淚花。
許仙一怔,失笑道:「小傻瓜,你在想什麼呢?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在他懷裡搖了搖頭,拽了拽他的衣襟:「這裡風大,小心著涼了。」
許仙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貂皮裘衣,一陣寒風吹來,他的身子不禁瑟瑟發抖起來。他感到很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冷了?
似乎感受到他的顫抖,白素貞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攙著他道:「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許仙阻止道:「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奇怪?」她回頭望著他。
許仙皺著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良久,他展顏道:「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她靜靜地看著他,眸子裡的擔憂更加濃重了,但她卻沒有說什麼:「我們回去吧。」
許仙點點頭,才邁出一步,面前突然掛過來一陣大風,他的身子晃了一晃,突然感到腳下一軟,整個人順著風勢向後跌去。
「相公!」白素貞驚呼一聲,撲向前來,卻沒有抓住許仙。
許仙腳下踩空,向無底深淵墜去,他略一運勁,卻覺得身上空蕩蕩地,經脈之中,莫說是靈氣,便是內力也蹤影全無。
他吃驚起來,在空中掙扎著,深淵之上妻子的容貌逐漸模糊,他向她伸出手,想喊,卻什麼也喊不出來。
為什麼?!
他猛然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輕紗做的帳子在眼前輕輕飄動,原來一切都只是個夢。
略略偏過頭,妻子伏在他身邊睡得正香,精巧的小鼻子隨著呼吸輕輕聳動著,令他更覺得自己只是做了個夢。
「夢,這一定是個夢。」他喃喃地安慰著自己,抹了把冷汗,輕輕躺下,呆望著帳頂,片刻,再次進入了夢鄉。
「如果我走了,你會不會很傷心呢?」白素貞靠在他懷中,輕輕問道。
許仙一手扶著木欄,一手摟著她:「走?你要去哪裡?」
「我是說……如果我不在了,你會好好地照顧自己吧?」她怔怔地看著他。
許仙倒吸了一口涼氣,緊張起來:「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怎麼會不在呢,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到死都不分開。」
她把額頭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萬一呢……萬一有這麼一天?」
許仙緊緊地抱住了她:「我不准你說這樣的話,除非哪一天你討厭我了,否則我絕不放你走的!」
她抬頭看著他,嫣然一笑:「傻瓜……我跟你開玩笑呢,用得著這麼緊張嗎?」
許仙裝著生氣:「用這種事情開玩笑,你太看得氣我的承受能力了吧。」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歎了口氣:「你這個樣子,真教人擔心……」
「擔心?」許仙蹭著她的嫩臉,笑道:「我這麼乖,幹什麼要為我擔心。」
她不勝其癢地瞇起眼,低笑起來:「你哪裡乖了?」
「我……」許仙正想回她一句,突然胸口一陣劇痛,不由得眉頭一皺,咳嗽起來。
「相公!你……怎麼樣了?」她一臉的驚慌。
「我……我……的胸口突然……好痛……」他斷斷續續地道。
她慌亂地替他揉著胸口,身上藍光一閃即逝,似乎原本想為他療傷,卻又因為什麼而沒有出手。
許仙咬著牙,硬生生地忍住了沒有哼出來,片刻,那陣疼痛下去了,他感到渾身刺痛不已,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他無力地靠在柱子上,看著白素貞。
她心疼地用手絹替他抹著汗:「好點了嗎,從前每隔幾天才犯一次,現在間隔越來越短了。」
「嗯……」他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卻沒有力氣質疑。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治好了嗎?」她淒然道。
「傻瓜……我沒病。」許仙虛弱地笑著,安慰她道:「別為我擔心,啊?」
「你沒病,對……你沒病……」她強笑著附和他,鼻子突然一酸,轉過身去,大顆大顆的淚珠頓時從眼角沁了出來。
「你怎麼哭了?」他在她轉身的一剎那看到了淚光,頓時好一陣心疼。
「我沒哭。」她連忙抹去了淚痕,轉過身來,又是一臉的燦爛笑容了:「我沒哭。」
「你哭了。」他歎息著伸出手,在她頷下沾了一顆淚珠,湊到唇邊,嘗了一嘗:「你的淚好苦。」
「你別想那麼多。」她皺了皺鼻子,又忍不住想掉淚了。
「所以我說嘛,要走恐怕也是我先走一步了。」許仙開著半真不假的玩笑。
她望著他,淚水再也控制不住,順著頰邊滑了下來:「別說傻話……」
「我開玩笑呢,別不開心。」他微笑著摟了摟她,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她呆呆地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龐,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他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發現自己突然發不出聲音了。
眼前陣陣發黑,他依稀聽到她在說:「相公,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會救你的。」
陡然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寬大的床上,他又做了個夢。
回過頭,卻不經意發現妻子熟睡的臉上有著一道淺淺的淚痕,淚水還在順著眼角滑下來。
他怔了一怔,心中忽感愴然。
這是夢,不是嗎?
他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