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茫茫無頭緒
高翔獨自一人坐在最低級的酒館裡,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最劣質的酒。
平時的他是不喝酒的,甚至可以說,他不會喝酒。
但今天,他格外想喝幾杯。
這些日子,他上窮碧落下黃泉,跑遍了能跑的所有地方,卻依舊查不到他要查的東西。
他究竟有沒有跟他到這個世界?還是他弄錯了?
不會的,他們明明是一起來的,沒道理會消失掉一個。
但他在哪兒呢?
高翔想到前途一片茫然,再加上到了這個世界,一切彷彿都籠罩在了迷霧中,該發生的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卻接二連三的發生,而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得。這實在令他沮喪非常。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將眼前這壺摻了大量白水的假酒一口氣灌了下去,刺鼻的酒精味從腹中湧上來,嗆得他不住地咳嗽,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不會喝酒就別喝。」一個淡淡的聲音道。
高翔茫然地抬起頭,卻見鄰座上坐著一個麻衣女子,背對著他,也在不停地喝酒。
高翔不認得他,事實上,自從他來到了這裡,就什麼人也不認得了。
他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坐在她的對面,然後睜著醉眼盯著她看。
「你是誰啊……」高翔動了動嘴,終於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是誰很重要嗎?」她看了他一眼,繼續喝酒。
「屁話,屁話!」高翔大聲道:「你要不是誰,我幹嗎要聽你囉嗦?」
「你不想聽可以滾開。」她冷冷地道。
「我偏不滾開,你想怎麼樣?」高翔夯實了臉皮,耍賴道。
她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隨即冷卻下來,輕輕歎了口氣。
高翔側著頭看了她片刻,傻笑道:「我看你才不會喝酒。」
「哼。」她沒有理他。
高翔伸手奪過她的酒壺,在她殺人的眼光下,他湊到鼻端聞了一聞,搖頭道:「像你這麼有氣質的人居然也喝跟我一樣的酒,要嘛你是沒有銀子,要嘛就是不會喝酒。」
她看了看杯中黃得渾濁的酒液,詫異地道:「酒難道也有好壞之分嗎?」
高翔瞇起了眼,古怪地笑了一笑:「怎麼,你的味覺那麼差勁,連酒的好壞都分不出嗎?」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人在傷感的時候,需要的只是酒,而不是好酒。」
「說得好,」高翔輕輕地鼓掌:「說得太好了。一兩銀子拿去買一兩好酒,還不如用來買一斤劣酒。」
「我記得有人說過,空肚子喝酒容易醉,我想你還不想那麼快醉吧?」高翔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怎麼,你餓了?」她卻一眼看穿了他的鬼主意。
高翔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這位美女姐姐,我老實告訴你啊,我身上一文錢都沒有的,所以這一頓我蹭定你了。」他說得如此直接,以至於令人懷疑他過來搭訕的真正目的。
「我也沒有銀子。」她搖了搖頭。
高翔搔著腦袋,也沒見他怎麼動作,手上就憑空多了一塊小小的玉牌。玉牌通體碧綠,質地奇特,一看就知不是凡物。玉牌上刻著古怪但秀麗非常的花紋,牌子中間刻著一個「瑤」字。
高翔放在手中掂了一掂,笑道:「這東西看起來不錯,應該可以付我們的酒錢順便叫一些小菜吧。」
她看著玉牌,許久許久,終於點了點頭:「大概吧。」
「那就好辦了,老闆,老闆!」高翔大叫起來,底氣十足。
「客官有什麼吩咐?」老闆匆匆跑了過來,這家小酒店沒有小二,是老闆一個人在勞動。
高翔將玉牌隨手丟給他:「你看看這東西。」
這老闆雖然一輩子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卻也知道這玉牌非比尋常:「好東西啊客官。」
高翔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再給我們上幾罈子酒,然後上幾個小菜,要快。這塊玉牌是你的了。」
「是是,小的這就去準備。」老闆知道自己撿了個寶,連連答應著,點頭哈腰,差點沒把高翔叫爹。
高翔拍了拍桌子:「這下有酒喝了。」
他絕對不知道自己隨手丟出去的玉牌有多重要,這絕不是凡間的任何東西所能比擬的,甚至在天上,它也是絕無僅有的。
「你的身手很不錯,就連我也沒有察覺到。」她重新打量著他,一副很欣賞的樣子。
「嘿嘿,過獎了,我別的不行,但妙手空空卻是天下第一的。」高翔得意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她搖了搖頭,不以為忤:「你知不知道那個玉牌是幹什麼的?」
高翔一怔:「它有什麼紀念意義嗎?莫非它是別人送你的定情信物?還是,它對你來說很重要?」
她望著眼前空曠處,很久很久,表情逐漸被憂傷所覆蓋。高翔目瞪口呆地盯著她,被她的感情所影響,心中也難受起來。
唉,我要找的人,到底在哪裡啊……
她出神了很久,終於搖了搖頭,似乎想把什麼從回憶中揮出去:「不,只是個小玩意兒罷了。」
高翔聳了聳肩,姑且相信了她的說法,酒端上來,他又開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唉,瑤兒……」天空中傳下來一聲歎息,高翔吃了一驚,左右看看,卻發現店中眾人仍是自顧自地談笑,顯然這聲音並非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
她聽到聲音,猛然抬起了頭,向屋頂看去,眼中瞬間閃過無數種神情,最後她咬了咬牙,低下頭灌酒,當作沒聽到這聲音。
「你叫瑤兒啊?」高翔問道。
她向他望來:「你聽得到?」
「嗯。」高翔點了點頭:「有人找你,你幹嗎不應?」
瑤兒眼中閃過一絲怒色:「不用你管。」
「瑤兒,快點跟我回家吧。」那個聲音輕柔得如同一陣風,而這風又是江南四月的春風,吹得人心中好不溫暖,好不愜意。
「我不回去!」瑤兒堅決地道。
「別再任性了。」那個聲音溫柔地責備著,卻又有一絲的無可奈何。
「我不用你管。」瑤兒倔強地扭過頭去。
「哎,你爹啊?」高翔聽著覺得像。
瑤兒瞪著他,又好氣又好笑:「他才不是我爹。」
「瑤兒……」那個聲音鍥而不捨著追著。
「你真的好煩啊!」瑤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踢飛了桌子,一拉高翔的手,向酒店外走去。
高翔被她拖著,不由自主地向前走。掙扎了幾下,力道卻如石沉大海,一去無蹤。
「放開他!」溫柔的聲音突然變得怒氣沖沖,更恐怖的是,高翔聽出了那其中漫天的殺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你叫我放,我就偏不放。」瑤兒怒道。
她真的不適合與人賭氣,她的氣質明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才能具有的……高翔流著冷汗想。
「我讓你放開他!」那個聲音裡也充滿了威嚴的氣勢,壓得高翔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很不幸地發現,自己成為別人鬥氣的犧牲品了。
「哼,你凶什麼,有本事就放天雷下來劈死我啊。」瑤兒冷笑道。
「你……」天上的聲音哽了好半天,那傢伙狠狠地喘了口氣,把聲音盡量放緩:「瑤兒,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一聲不吭地跑到下面去,不知道我很擔心嗎?」
「你哪裡都得罪我了,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我就是不想見到你,我就是寧可在人間呆著有不要呆在囚籠一樣的離恨天。」瑤兒發洩似地說了一大通。
「離恨天那樣大,九天根本任你來去,又怎會是囚籠呢?」明顯賠笑的聲音。
「你自己說,你已經多久沒有來看過我了?」瑤兒氣道。
「我……」那傢伙語塞了:「大概有……兩年吧。」
「兩年?你已經六年沒有來看過我了。」瑤兒眼圈一紅,像是快要掉下淚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像她這樣的女人會突然得那麼文弱?高翔快要受不了了。
「……」那傢伙安靜了片刻,話中帶著猶疑:「真的……有那麼長?」
「你說呢!」瑤兒怒道。
那傢伙歎了口氣:「瑤兒,我早說了要你搬到帝釋天來跟我住,為什麼你總是不答應呢?」
「我才不要跟你住,我不想再見到你。」瑤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帝釋天?!離恨天?!高翔突然想起了什麼,駭然地瞪著瑤兒。
「瑤兒……」那傢伙像是拿她實在沒有了辦法。
「你滾開!」瑤兒咬牙道。
高翔好不容易悄悄地把手抽回來,此時又被她抓住,狠狠地捏著,痛得他快要叫起來了。
「瑤兒,你放開他,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談。」那傢伙幾乎是在哀求了。
瑤兒拉著高翔向前走去,高翔很無辜地被拖著,沒奈何她走得飛快,於是乎他的手腕就受到了「殘暴」的虐待。
「喂,放、放開我,很痛啊。」高翔殺豬似地嚎叫著。
瑤兒瞪了他一眼,然後狠狠地一甩手,停了下來:「連你也不幫我!」
高翔委屈地揉著紅腫的手腕:「又不是夾心蛋糕,幹什麼把我捲進去。」
「瑤兒……」高翔感到一陣灼熱的風從面前吹過,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飛到了三丈之外的一個臭泥潭中。他不甘地把頭從爛泥中伸出來,看向幾秒鐘前他曾站立的地方。只見那裡多了一個身著華麗長袍的紅衣人,由於背對著他的關係,所以容貌看不真切。
不知為何,高翔憑空裡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把身子縮了起來,藏在爛泥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瑤兒,跟我回去吧。」高翔看不到他的樣子,但從那麼溫柔的語調中,他知道那傢伙的表情一定也很溫柔。
「不。」瑤兒倔強地扭過頭。
「我知道是我的不對,你看,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那傢伙低聲下氣地道。
「反正你還會離開的,我寧可一輩子也不見你。」瑤兒恨然道。
「別鬧了,空讓旁人看笑話。」他無奈地道。
「我不要你管。」
「你……」他氣得聲音都有些變了,抬起頭,僵在半空,終究不捨得揮下。
瑤兒看著他,眼中閃過萬般的神態,一時間了無言語。
他略一猶豫,突然出指,將她點倒,在她憤然的眼光下,他抱住了她,長長舒了口氣,向高翔看來。
高翔見勢不對,連忙看向天空,自言自語曰:「今天天氣真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那傢伙重重哼了一聲,抬起了左手,對著高翔。
高翔脖子一縮,整個人沉到了泥潭裡。
良久良久,外面都沒有任何的動靜,他慢慢抬起頭,卻見眼前一片空曠,早沒有了那兩人的蹤跡。
高翔鬆了口氣,狼狽地從泥潭地爬起身來。頭頂上轟然炸開一個霹靂,大雨傾盆而下。高翔站在雨中,發呆良久,突然跳了起來。
「神王和西王母吵架啦?!大新聞啊!趕快去散佈消息!」他興奮地叫嚷著,撒腿就跑,轉眼間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