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別時容易
黑夜來臨，熱鬧了一天的破浪城逐漸寧靜下來，街頭巷尾隱隱傳來了說笑聲，卻聽不大真切。
中央廣場上，默默地立著一人，一動不動，任由晚風吹動著她的裙衫。夜色下，她的背影是那樣的孤寂，那樣的傷心。
「水月……你這個笨蛋……」她喃喃地開口，聲音卻有些沙啞：「你到底在哪裡？」
「我不管……就算你死了，你也要告訴我一聲……」她抽了抽鼻子：「笨蛋……你的水隱術不是最厲害的嗎？為什麼還會被刺中，還有，你什麼不閃？以你的速度，應該可以躲得開的……」
「因為……你就在我身後啊。」一個悅耳，但不失調皮的聲音忽然響起。
「水月！」她驚喜地轉過身來，那個令她傷心了一整天的傢伙果然站在那裡，嘴角邊還掛著難以形容的笑容，讓她……讓她很想揍他！
「你沒事怎麼不出現，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啊？！」水晴跑上前，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重重來了一下。
水月悶哼一聲，摀住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看起來並不像是裝的。
「喂，你沒事吧？」雖然嘴上硬點沒，但她還是很關心他的。
水月勉強搖了搖頭，臉色卻愈發蒼白，水晴分明看到，他胸口淺藍色的衣襟上慢慢滲出了殷紅的血跡。
「還說沒事，」水情慌亂地扶住了他，小手輕輕地按在他的胸膛上，一片柔和的光芒亮起，水月頓時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似乎連血都止住了。
「咦？你還會治療啊？」水月的表情像是撿到了一個大元寶一般地驚喜。
「我學得就是這個哦。」水情得意洋洋地揚起了下巴：「看到受傷的小動物，我都會忍不住幫它們療傷的。」
水月歪著嘴，那個大元寶多半又被別人認走了：「小動物……你把我當小動物嗎……」
水晴眨了眨眼，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哦，今天我看到龍了。」
水月瞇起眼，以防止水晴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是嗎？」
「當然嘍，那條龍渾身上下都是藍色半透明的，看起來好威風好酷哦……」
嘿嘿嘿嘿——水月在心中發出了得意的大笑，不過水晴接下來的話卻令他的下巴掉了下來：「……好想騎一下哦！」
「……」
水晴陶醉了許久，這才看了看水月，接著發出了驚奇的叫聲：「水月，你怎麼了？你那是什麼表情？」
水月呆呆地把下巴拾起來，接了回去：「沒什麼……傷口又痛了……」
「啊？我看看！」
「不、那個……不用了。」
「什麼不用了，你可是病人哦，聽話。」
「噢……」
回到家，許仙換了一件袍子，來到了大廳。
恨星坐在椅子上，眼角眉間滿是笑意，正在和小白素貞說著什麼。白素貞乖巧地坐在一旁，以手托腮，專注地聽著。
「恨星，你找我？」許仙在她們身邊坐下，摸了摸小白素貞的腦袋，完整地回收到她一個甜甜的笑容。
恨星點了點頭：「是，事情和你有關，不過我說出來，你可不要太吃驚。」
「哦？」許仙淡淡地吭了一聲，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恨星深吸了一口氣：「汕水的那個小山谷裡，出現了一口井，不知道是不是你在找的那口。」
「哦……」許仙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隨即一怔，接著失聲喊了起來：「你說什麼？！！」
見他反應如此激烈，恨星搖了搖頭：「我想，你要找的井出現了。」
許仙猛地躍起，心碰碰亂跳起來。他向白素貞望了一眼，拉著恨星走遠了些：「你是說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恨星瞪了他一眼。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許仙腦中一片混亂，連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起來：「我……」
「你是什麼意思？」恨星打趣著道。
許仙卻似沒聽到般，眼睛望著房頂，像是看到了無盡的蒼穹。
輪迴井終於出現了！我終於可以回去了！
我等了五年，太好了，太好了！
我終於可以見到我最心愛的人了，白姑娘……白姑娘……
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瞬間，可對我來說卻像遺失了千年。
你可知道，我每日對著五歲大的你是什麼滋味？
現在的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我只能默默地守護著你，不讓你受到傷害。
我要的，不是懵懂無知的你給我的玩笑似的承諾，而是你真正托付終身的誓言。
白姑娘……我隔著時空遙望著你，你要等我，我馬上回去找你，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可是……現在的我怎能離開？
我是破浪城的指揮，我離開了，怎麼對得起把破浪城和城中萬前民眾交託給我的白大哥？
是啊，我現在不是一個閒人，而是一個責任重於泰山的人。
我怎能離開？
恨星一直在觀察著許仙的神情，只見他忽而驚喜忽而憂愁，表情千變萬化，令她大開眼界。
「喂，你在想什麼啊？能回家了你不高興嗎？」終於，她忍不住打斷了許仙的沉思，問道。
「離開……」許仙黯然道：「我怎能離開？一旦離開，我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我不能置破浪城於不顧啊。」
恨星怔了一怔：「你說你離開後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是。」許仙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才要回去，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回去。
恨星露出了不捨的神情，畢竟是朋友，永遠的分離也是令人傷懷的：「為什麼會這樣？是什麼地方會令人一去不回？」
許仙默默搖了搖頭，生平第一次，道義在他心中壓過了愛情，他不能為了個人的私事就放棄了無數的兄弟。
恨星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很顯然的，她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可是，她很清楚當初因為不能回家，許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或許，家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不回去，他豈非要繼續痛苦下去？這是她和他所有的朋友都不願看到的。
「如果，你真的很想回去，就不要再猶豫了……」
許仙意外地抬起頭，恨星帶著難以形容的神情望著他，從她的眸子深處，他讀到了不捨和猶豫，但更多的是堅定：「那口井是突然出現的，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消失，或許你的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會後悔一生的。」
「可是，我還有責任。」許仙的聲音很低，很沉。
「不就是守城的事嗎？反正你這個破城守也是掛名的，一切都交給我了，你就放心地離開吧。」恨星打著包票。
「呃……」許仙小心翼翼地說出了真話：「你在我才不放心……」
「臭水，你說什麼？！」恨星怒目而視。
「哦呵呵呵呵……」許仙乾笑著轉移話題：「說起來，破浪城也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嘛，水晟、炎殊和石磊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只要他們三人齊心協力，就一定能守穩城池，我又何必擔心……」
正說著，他突然感到懷中一輕，白語楓給的令牌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恨星手裡（她是偷兒嗎……），恨星悠閒地將它拋上拋下：「少囉嗦了，現在座城歸我管了，你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許仙無奈地抹了抹冷汗：「好了好了，交給你是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調兵譴將，一應大事都要和他們三人商量過才下命令。」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真麻煩！」恨星小聲抱怨著。
「謝謝。」
「啊？」恨星呆住了，感受著這句話包含的真摯感情，她的眼圈不禁紅了：「不用……」
「還有，幫我照顧素兒。」許仙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話：「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我會的。」恨星肯定地點著頭。
許仙微微一笑，走回大廳，在白素貞面前俯下身子：「素兒，你感覺怎麼樣，身上還痛嗎？」
小白素貞使勁搖著頭：「不痛了，師父幫素兒治療過，素兒現在很舒服。」
許仙徹底地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素兒，水哥哥呢……要去執行一個任務，很久才能回來，你要乖乖地呆在家裡哦。」
小白素貞嘟起嘴，不情願地道：「水哥哥你又要離開了，老是騙素兒，你說過要陪素兒玩的。」
是啊，我無數次說過要陪著她，為什麼我總是食言呢？我實在不是個好哥哥……
哥哥……是啊，其實在我心中，小時候的白姑娘是妹妹一樣的存在，我保護她，疼愛她，完全是出於對她的憐惜，而不是因為她是白姑娘，我真正思念的人，在一千年後啊。
望著她帶著極度失望神情的小臉，許仙感到一陣心疼：「乖，這是我最後一次說話不算數了，等水哥哥回來，我一定天天都陪著你，不再執行任務，不再打仗了。」白姑娘，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
「真的嗎？」小素兒又高興起來了，但隨即低下頭：「可是……水哥哥要離開很久……」
許仙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輕輕地，用自己的溫暖包裹住她：「無論多久，我一定會回來，一定會……」
「素兒會很想念水哥哥的，水哥哥要早點回來哦。」小白素貞用手輕輕地點著許仙的額頭。
許仙想了一想，伸出另一隻手，手心慢慢出現了一顆藍色透明的水球，大約有彈珠般大小：「如果你真的很想水哥哥呢，就把它握在手心，默默地念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不過只能用一次，不要亂用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幻術，眾所周知，這樣變出來的人空有其形，是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
可是天真的孩子並不知道這一點，她高興地拿過水球，小心翼翼地捧著：「嗯！」
「呵呵，」許仙憐愛地拍了拍她的面頰，站起身來：「恨星，素兒就拜託你了，沒有機會向白大哥、雪姬和魔龍他們道別，真有點可惜。」
恨星知道他要走了，眼中閃過一片黯然：「好。」
「素兒，水哥哥要走嘍，不告別一下嗎。」許仙把臉伸過去，表情期待。
小白素貞在他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水哥哥再見。」
許仙微笑著站起來，向恨星望了一眼，向外走去。
為什麼？為什麼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彷彿水哥哥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素兒討厭這樣的感覺。
「水哥哥！」
「嗯？」許仙轉過身。
「……一定要回來哦。」小白素貞猶豫再三，說道。
「一定，我一定會回來的。」許仙向她微笑，然後回過頭，大步而堅定地走了出去。
「水哥哥……」小白素貞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淚水突然滾了下來。
為什麼要哭？為什麼會哭？
她是否已經感覺到什麼了呢？
許仙走出魔龍府，抬頭望著已經大亮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
當時空恢復正常的時候，我將用生命來守護你，我心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