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的大廳裡沒有一點聲音,慕容恪和陽驁的腦子裡都在想著事情。
良久,從門外走來了一個將軍,那人滿身血污,身上還帶著許多灰塵,不是皇甫真卻又是誰?
皇甫真耷拉著腦袋,一進大廳便將他那個奇怪的頭盔給取了下來,緩慢地邁著步子,走到離慕容恪不到三米遠的地方跪在了地上。
「大將軍……我……我敗了,請大將軍處罰!」皇甫真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無奈,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睥睨天下的那種氣勢了。
「楚季啊,你隨大將軍征戰多年,又是我大燕數一數二的名將,你可知道你這一敗意味著什麼嗎?出征前,大將軍已經吩咐過你了,一切小心從事……哎!這一仗一共折了多少兵馬?」陽驁搶先問道。
皇甫真淡淡地回答道:「損兵八千多人,戰馬一萬二千匹。大將軍,末將該死,誤中了埋伏,請大將軍處置!」
慕容恪沒有說話,只擺了擺手,轉身走入了後堂。
皇甫真見慕容恪走了,心中懊惱不已,當即抽出了腰中繫著的彎刀,架在了脖子上,準備一死以謝罪。
陽驁眼明,但是行動卻比較遲緩,如果等他前去拉住皇甫真的話,皇甫真早已經死在了刀下。他急中生智,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茶壺,用力向皇甫真丟了過去,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混賬東西!」
「啪!」
茶壺硬生生地落在了皇甫真的頭頂上,被皇甫真的頭撞的粉碎,裡面的涼茶順著皇甫真的腦門便流淌了下來。
「陽老?我都要死的人了,你還要這般羞辱我嗎?」皇甫真略微有點生氣地說道。
各地的風俗習慣不一樣,有的地方認為摸人的頭,活著拿東西砸到頭上,是對他們的侮辱。所以,皇甫真才會說出此話。
陽驁此時已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邁著步子走到了皇甫真的身邊,抬起手便是一巴掌。
「啪!」
皇甫真被陽驁的一巴掌打中,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急忙摀住了臉,問道:「陽老,你到底要幹什麼?」
陽驁厲聲說道:「我要打醒你這個王八羔子!楚季啊,你聰明歸聰明,卻有時也很糊塗。大將軍離開大廳並且沒有說一句話,你難道還不知道他的意思嗎?」
皇甫真聽到陽驁這麼一說,越發感到糊塗,淡淡地說道:「我出征前已經誇下了海口,此戰不勝軍法處置。如今我大敗而歸,還折了許多兵馬,大將軍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末將已經看出來了,大將軍是想不忍說殺我,是讓我自刎謝罪,故而離開。陽老,你就去一邊喝茶去,別礙著我自刎,一會鮮血濺到您老的身上,弄髒了您老的衣服,末將可擔當不起。」
「啪!」
陽驁又是一巴掌打在了皇甫真的臉上,大聲罵道:「混賬東西!老夫看你是越來越糊塗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將軍沒有一點責怪你的意思!你跟隨玄恭多年,這點心思都看不透,難怪你會敗於敵人的手中。」
「大將軍……不是要殺我?」皇甫真狐疑地問道。
陽驁怒道:「死罪可恕,活罪難逃,罰你官降三級,暫時為游擊將軍,帶領一隊輕騎去巡查廣固城去!」
皇甫真聽了以後,便將彎刀入鞘,站起了身子,向著陽驁拜了一拜,轉身便走出了大廳。
陽驁見皇甫真離去,不住地搖頭,轉身朝後堂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皇甫真,年輕氣盛,聰明時比誰都聰明,糊塗起來比誰都糊塗。哎,可惜了我這個茶壺了。」
陽驁走進了後堂,映入眼簾的是慕容恪穿著一身的鎧甲,戴著面具,手中握著一張朱漆大弓。
「玄恭,你這是……你要出征?」陽驁見到此等情形,急忙說道。
慕容恪點了點頭,從面具的雙孔中露出來了一雙銳利的眸子,眼神凌厲,透著幾許殺意。
「陽老,濟南城中的一切事務都暫且交給你了,我親自帶領兩萬騎兵、三萬步兵前去攻打泰山。」慕容恪走到陽驁的身邊,輕聲地說道。
「玄恭,楚季大軍新敗,你這會兒去,敵人士氣正盛,不如暫且在城中休息一日,明日一早,老夫隨你一同前去!」陽驁勸道。
慕容恪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兵貴神速,趁著敵人尚沉浸在喜悅當中,我軍出其不意,驟然間殺到,必定會使得泰山上的那伙賊人大吃一驚。濟南城是我軍在青州的根基,一切的糧草輜重都皆屯在此處,我帶兵出征後,也就陽老能擔任此等重任了,一切都拜託陽老了。」
陽驁又勸道:「玄恭,此事尚需慢慢籌劃,此時天色已晚,就算你到了泰山,也已經是深夜了。夜黑不辨道路,何況泰山又是山地,不宜行走。不如今日暫且歇息一日,明日一早,讓道明、楚季和你同去!」
慕容恪聽完陽驁的話,便取下了臉上戴著的面具,淡淡地說道:「陽老,是我太過心急了。大王的六日時間如今已經去了一日,五日內要是不把玉璽送到鄴城,只怕大王怪罪下來,會連累全軍將士!」
陽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對慕容恪說道:「玄恭啊,我曾經是大王的授業恩師,我去寫封信,求大王寬限幾天時間。唐一明這人我們都太低估他了,攻打泰山的話,恐怕會有些困難。」
「陽老,不必費心了。有慕容評那老匹夫在,你的信是絕對送達不到大王手中的。我現在只求明日一戰破敵,逼迫唐一明交出玉璽。」慕容恪緩緩地說道。
陽驁淡淡地說道:「希望如此吧。玄恭啊,你也累了一天了,也該好好的歇息一下了。齊軍此次大敗,段羆又死了,段龕少了這個臂膀掀不起什麼大風浪,早晚被我們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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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馬嶺一戰,唐一明消滅了數千燕軍,勝利後的喜悅,沒有打消他的憂慮。這只是一場很小的戰鬥,只是想讓燕軍見識一下他們的實力,從而將慕容恪引來,用玉璽做為籌碼,和慕容恪換取自己所需要的糧食。
大軍退回泰山後,入山的要道被嚴密地封鎖了,唐一明加派了各個山口的防守兵力,那些早已經佈置好的陷阱還躺在原處,似乎在等待著為燕軍的士兵而獻身。
泰山上瀰漫著一種緊張備戰的氣氛,兵工廠加快了打造兵器的速度,百姓們辛勤地勞作,士兵們刻苦的訓練。燕軍或許一會兒就到,又或許是明天,這早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泰山上的軍民,已經擰成了一股繩,首戰擊敗燕軍的消息一經傳開,所有的人都是無比的興奮。
唐一明打破了許多百姓心中認為燕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使得許多百姓從戰爭最開始的擔心,逐漸變成了堅定,對下次戰鬥必勝的信念。
黃昏時分,忙碌了一天的軍民都開始停了下來,泰山上一片安靜,逐漸沉浸在了落日的餘暉當中,顯得恬靜而又別緻。
將軍府裡,唐一明已經匯聚了團長以上的所有軍官,正在為明日即將到來的大戰做著最後的準備。
「今天皇甫真大敗而歸,我軍小勝一場,明日勢必會迎來一場惡戰。現在,我就明日的戰爭,做一下戰略部署。」唐一明高聲說道。
王猛、黃大等人坐在將軍府的草蓆上,靜靜地望著唐一明,對他將要說的話,非常的期待。
「今日一戰雖然勝利了,我卻從其中看出了幾個潛在的弊端。娘子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是由於第一次上戰場,實戰經驗少,訓練的時間也短,作戰能力和男兵的兩個師相比要遜色許多。所以,在今日的戰場上,才會出現一些女兵慌亂的情形。一師和重騎兵營這次表現的非常好,以一百一人戰死的代價,擊破了燕軍的前軍,不過,一定要戒驕戒躁。我們現在最為缺少的,就是裝備和兵器,鋼製的兵器和戰甲沒有完全打造完畢,除了一師和重騎兵營外,其他人還都穿著鐵甲或者是皮甲,拿的兵器也是老式的鐵製兵器,傷害力就要小了。不過,只要我們大家團結在一起,沒有什麼是不能戰勝的。」
唐一明說道此處頓了頓,掃視了一下在場的男男女女,見他們都不住的點頭,便繼續說道:「從濟南到泰山,中間相隔一百多里,燕軍明日必然會來攻打泰山,搶奪玉璽。按照燕軍行軍的速度,半天的時間就能到達這裡,燕軍遠道而來,又正值正午,必然會急於交戰。這些天一直都是大熱天,等到燕軍到了這裡,太陽的光線正好是正強的時候,我軍完全可以以逸待勞,先不與其交戰,避其鋒芒,扼守泰山要道,跟燕軍耗時間!」
「嗯,主公,此法最好。濟南城到這裡一天就可以一個來回,燕軍力求速戰速決,必然不會攜帶糧草,我軍就是要跟他們耗。高溫的天氣下,將自己的整個身子都罩在戰甲裡,時間久了,肯定會受不了的,等到他們人困馬乏的時候,我軍在出擊,必然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穫。不過,泰山的山道上盡皆佈滿了陷阱,若是大軍一起衝出,必然會受到阻礙,不如先將一支兵馬埋伏在泰山外面,也可以攻其背後,做為一支奇兵。」王猛緊接著說道。
「主公,這個方法好啊。俺今天穿上戰甲以後,沒有過多久,身上的衣服就已經被汗濕了,戰甲更是被太陽曬的發燙,俺的胳膊都不敢碰。明天俺可以先不穿戰甲,等到快要打仗的時候,再穿戰甲,讓那烈日曬死那些狗日的燕兵。」陶豹大聲地說道。
「對!曬死那些燕狗!」李老四緊接著說道。
唐一明呵呵地笑了笑,說道:「你們說的不錯,就是要曬死那些狗日的。軍師的話,也頗有道理。黃大,你明日一早便帶著一師出泰山,在泰山外面遠離山道十里的地方埋伏。如果這邊戰鬥打響了,我會在碉堡上放出狼煙,你看到以後,就可以發動進攻了。其他的部隊都守在山道兩側的山坡上,如果燕軍敢進攻的話,就用弓箭、滾石、擂木招待他們。陶豹,明日你帶著你的部下,和我一起先出泰山,去迎接燕軍的到來。」
「迎接燕軍?」陶豹吃驚地問道。
唐一明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燕軍遠道而來,咱們又怎麼能不招待他們呢?而且,我還要送給慕容恪一份大禮。」
在座的眾人,除了王猛之外,其他的人都顯得很是迷茫。
李老四藏不住話,又特別想知道唐一明說的是什麼意思,便急忙問道:「主公,咱們和燕狗打仗,你怎麼還給他們送禮?」
唐一明呵呵笑道:「就是要給他們送禮,送了禮,他們才能放下戒心,乖乖地跟著我一路奔到泰山來。」
「那是什麼樣的大禮?」李老四問道。
唐一明嘿嘿地笑了一下,說道:「一個人。」
「一個人?」李老四和眾人的心頭上更是多了一層疑惑。
「嗯,是一個人,先禮後兵,讓燕軍也嘗嘗咱們漢人反擊的滋味。你們都別忘了,咱們為什麼挑起這次戰爭?就是為了用玉璽和燕軍換取糧食!只要我們的仗打的越大,勝利的越厲害,咱們說話的份量也就越重,玉璽的籌碼也就越大,而我們換取的糧食也就越多。玉璽我都捨得,別說帶著玉璽的人了。」唐一明重重地說道。
眾人聽完之後,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唐一明說的那個人就是指戴施。
「好了,你們都累了一天了,都回去休息一下吧,明日好迎接大戰。」唐一明高聲說道。
眾人陸續退去,唯有王猛沒有動彈,還靜靜地坐在原地,目光看著一個接著一個走出將軍府的人。
等到將軍府裡的人都走完了,王猛這才站了起來,逕直走到了唐一明的身邊,對唐一明說道:「主公,你想把戴施送給慕容恪?」
唐一明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慕容恪不是要戴施嗎?咱們就把戴施送給他,任憑他處理。只是,這玉璽咱們留下,暫時還不能給。」
「這個是自然,等過了明天,燕軍損兵折將之後,咱們用它來當做籌碼,換取糧食。主公,你這個以逸待勞的計策,確實是有點高明。先避其鋒芒,弱其體力,下其士氣,主公真不愧是個兵家。」王猛道。
唐一明呵呵笑道:「軍師,你過獎了。今天引誘皇甫真的這一戰,你就打的不錯嘛,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王猛道:「屬下只是略盡綿力而已,真正的功勞,應該是那些浴血殺敵的將士。主公,此事若是過了,主公可有什麼打算嗎?」
唐一明想了想,說道:「換取糧食以後,我想在山上發展一下農業,糧食是亂世中最重要的,我們一定要種植出來糧食,只有這樣,才是長久根本的發展之道。」
王猛點了點頭,說道:「主公,此戰一結束,慕容恪拿了玉璽,必然會上交給燕王,燕王一拿到玉璽,必然會稱帝。而這個時候,也是我們發展的好時期。慕容恪拿到玉璽之後,必然會先對付段龕,段龕的兵馬有十幾萬,與燕軍少說也要較量個三五個月。如此一來,在這三五個月的時間裡,我們可以說是比較安全的。不過,等到燕軍收拾完了段龕,必然會掉過頭來對付我們,必須先作出應對之策。」
「軍師,你說的在理。如果燕軍平定了青州,全力對付我軍的話,只怕我軍會吃不消。軍師,你既然想到了這裡,就一定有應對之策吧?」唐一明問道。
王猛呵呵笑道:「主公,你比屬下聰明許多倍,其實你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對策,我猜的對不對?」
「對,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唐一明道。
王猛緩緩地說道:「主公,其實,我也能大致猜出你的想法。現在的策略,無外乎只有一個。那就是請求晉朝北伐,以晉朝的大軍,來遲緩燕軍佔據中原的速度。如果晉軍北伐,必然會前來爭奪中原。晉朝那邊不乏名將,而且與胡人交戰多年,能征善戰的將士也數不勝數。一旦晉軍北伐,慕容恪留在中原的軍隊或許就不是對手。如此一來,燕王必然會令慕容恪率軍馳援中原,從而解除剿滅我軍的危機。」
唐一明聽完之後,笑呵呵地說道:「軍師啊,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晉朝雖然喜歡偏安,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坐視燕國坐大,必然會興兵討伐。何況,玉璽一旦落入燕國的手中,晉朝也會像征性地來奪上一奪。」
王猛呵呵笑道:「主公高見。」
唐一明也笑了,對王猛說道:「軍師,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場大戰呢?」
王猛點了點頭,緩緩地退出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