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中戰火紛飛,堅守城池的齊軍士兵不敵燕軍,在燕軍的幾番強攻後,被迫退出了城池,逃回了廣固。
濟南城外一片狼藉,地上死屍一片,屍體更是堆積如山。
燕軍的士兵穿著清一色的黑色戰甲,騎在矯健的戰馬上,踏著一地的齊軍士兵的屍體,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濟南城。
在濟南西城門口,一個戴著銀色猙獰的面具的人騎在馬背上,他頭上戴著一頂銀白色的頭盔,身上穿著短袖的胡服,在胡服的外面披著一層薄薄的戰甲,背後還繫著一個藍色的披風,威風凜凜地勒馬在城門口,目光中透著無比的犀利。
這個騎士如此的打扮,在清一色黑色戰甲形成的海洋中,猶如一葉扁舟。但是,就是他這葉扁舟,卻主宰著大燕國逐漸的昌盛。也可以這麼說,如果大燕國沒有慕容恪,估計現在也不會發展的那麼快。這個騎士不是別人,正是燕國的大將軍慕容恪。
慕容恪上陣殺敵的時候,他總喜歡戴著那副銀色的猙獰面具,因為他的相貌過於優美,不足以威懾敵人,故而戴著面具,將自己的優美藏於面具之後,將猙獰,展現在敵人面前。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護衛,或許說,他根本不需要護衛,自身的武力除了低於他的五弟慕容霸之外,任何可疑的人,還沒有等到他們靠近,就會率先死在他的弓箭之下。
慕容恪騎的是一匹白馬,這匹戰馬全身上下找不出一根其他顏色的雜毛,是一匹上等的好馬。馬項上懸掛著一張朱漆大弓,那張大弓比一般士兵手中握著的弓箭要大出許多。如果說普通的弓能射出百步之遠,那他的這張大弓便能射出兩百步遠,是一般弓射出箭矢的兩倍距離。
射程如此遠的朱漆大弓,必然要有過人的膂力方能拉開。慕容恪自幼便騎馬射箭,箭術的高超在整個大燕國裡都是首屈一指的。朱漆大弓的邊上還繫著一根全身銀色的長槍,那是他的近戰武器。
燕軍的大部隊陸續進入到了濟南城裡,慕容恪的雙眼,則緊緊地盯著濟南城向南不遠的泰山方向,自言自語地說道:「傳國玉璽,明天你就會成為我大燕的囊中之物。」
說完這句話後,慕容恪便調轉了馬頭,輕輕地喝了一聲,便驅馬進了濟南城。
濟南城的太守府裡,皇甫真已經命令手下士兵將太守府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專門迎接著慕容恪的到來。
太守府的大廳裡,皇甫真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那人四十多歲,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短衫,腰裡繫著一根玉帶,腳上則是一雙布靴。他的面目清秀,身體瘦弱,臉上泛黃,看上去像是大病初癒之人。這個人清秀的男人,便是慕容恪的參軍,姓陽,名驁,字士秋。
陽驁是大燕國的智謀之士,已經輔佐了燕國兩代大王,燕國能平定遼東佔據幽州,三分之一的功勞都在陽驁身上,由此可見其人的謀略之高。
「楚季,玄恭還沒有來嗎?」陽驁輕聲地咳嗽了兩下,用一種虛弱的聲音問道。
楚季是皇甫真的字,玄恭是慕容恪的字,陽驁在燕國的軍隊中算是德高望重之人了。他本是漢人,他的父親陽耽,在慕容恪的祖父時歸順了遼東慕容氏,從此便定居遼東,陽家也是世代輔佐慕容氏。陽驁雖然為參軍,其名位官職又在慕容恪之下,但是慕容恪尊敬他是長輩,便經常以晚輩待他。所以,陽驁才會直呼慕容恪的字。
皇甫真不過二十七八歲,聽到陽驁此時問話,當即答道:「陽老,大將軍就在城外視察部隊,不一會兒便會到的。陽老要是累了,可先坐在椅子上等候一二,末將這就親自去請大將軍回來。」
「不必了,玄恭視察完部隊後,自然會回來的。如果他正在視察部隊,你此時去了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陪著老夫在此等候他歸來。」陽驁的聲音一直很弱,如果不仔細去聽的話,還真不知道他在嗡隆的說什麼。
「哈哈哈!還是陽老瞭解我啊,讓陽老久等了,玄恭真是過意不去啊。楚季,還不趕快給陽老看座。」從大廳的外面傳來了一個高亢的聲音。
慕容恪伸出一隻手,取下了自己臉上所戴著的面具,滿臉笑容地從大廳外面走了進來。
皇甫真已經抬起了一張椅子,快步地走到了陽驁的身後,將椅子端正地放在了陽驁的屁股底下,同時畢恭畢敬地說道:「陽老,請坐。」
陽驁也絕非倚老賣老之徒,他只是與慕容恪、皇甫真等人相處的久了,彼此的性格也有所瞭解,並不拘泥於一些細枝末節。
陽驁見皇甫真端來了座椅,只輕聲地說了一聲「多謝」,便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
「玄恭,探馬來報,齊軍新敗,已經全線龜縮,退守廣固一線。看來,你一點都沒有猜錯,段龕果真是個無能之輩。」陽驁剛一落座,便輕聲地說道。
慕容恪聽完之後,只嘿嘿地笑了笑,緩緩地解釋道:「看來,段龕是想和我們決戰了。不過,如此一來,我軍倒是省去了些許時間,只要一舉攻下廣固,殲滅段龕的主力,青州的其他地方,就會聞風而降。」
「你說的不錯,不過,段龕的二弟段羆不得不防,他可是個能征善戰的人,要想擊敗段龕,必須先除去此人。」陽驁咳嗽了兩聲,淡淡地說道。
慕容恪聽見陽驁咳嗽了起來,便急忙走到了陽驁的身邊,目光中透著幾許關懷,問道:「陽老,你的病還沒有好嗎?」
陽驁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老了,不中用了。看著你們這些年輕的後生如此活躍,老夫真還想起了當年的我來。如今我是年邁體衰,體弱多病,看來也沒有幾年活頭了。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在有生之年看到大燕一統天下。」
「陽老,你放心,會有那麼一天的。」慕容恪雙眼中露出了無比的關懷之情,話語也變得十分的柔和。
皇甫真見狀,不忍打擾他們兩個人。
過了好大一會兒,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士兵,當即朗聲叫道:「啟稟大將軍,鎮北將軍來了!」
「哦?道明不是在鎮守常山嗎?怎麼會來到這裡?」陽驁好奇地問道。
慕容恪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光芒,淡淡地道:「看來,大王又把道明的兵權給削奪了。」
陽驁和皇甫真聽了,都同時歎了一聲氣。
慕容霸,字道明,他們口中的道明,就是慕容霸。
慕容恪將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逕直朝門外走了過去。
皇甫真和陽驁見慕容恪走出了大廳,知道他是出去迎接慕容霸,便跟了過去。
三個人剛走出太守府的大門,便聽見一陣雜亂的馬蹄聲。轉過頭,三個人看到太守府東側的大道上來了翩翩數騎,領頭一個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穿一副上好的鎧甲,頭戴鋼盔,手中握著一桿方天畫戟。
「哈哈!來的好!玄恭啊,道明此來真是及時,正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陽驁看到那領頭的騎士便大笑著對慕容恪說道。
那領頭的騎士,正是慕容恪的五弟,鎮北將軍慕容霸。
慕容恪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喜悅。
慕容霸騎著快馬到了太守府門前的時候,便勒住馬韁,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將手中方天畫戟隨手拋給了兩名士兵,臉上展現出了無比的喜悅之情。
「哈哈!四哥,你可想死我了!」慕容霸只向前走了兩步,便一把將慕容恪抱在了懷來,高興地說道。
慕容恪伸出手拍了拍慕容霸的背,呵呵笑道:「五弟,你也可把我給想死了。」
兩兄弟互相擁抱之後,隨即分開。
慕容霸的身高要比慕容恪高出半個頭,加上慕容霸的胳膊又比較長,當即攬住慕容恪的肩膀,看到慕容恪的臉上還戴著那副猙獰醜陋的面具,便慌忙問道:「四哥,你老是戴著這鬼面具幹什麼?快取下來,難看死了!」
慕容恪點了點頭,呵呵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慕容霸突然鬆開了慕容恪的肩膀,臉上喜悅的表情也不在了,畢恭畢敬地向著慕容恪拜了一拜,朗聲說道:「大將軍,大王有密信給你。」
慕容恪伸出手取下了臉上戴著的面具,急忙說道:「快呈上來。」
慕容霸急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黃布,遞給了慕容恪。
慕容恪接過那塊黃布正準備打開來看,卻聽陽驁說道:「大將軍,此處人多口雜,請到府內觀看!」
慕容恪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便向太守府裡走了過去。
陽驁則對皇甫真說道:「楚季,快去給將軍安排好房間。」
皇甫真點了點頭,向著慕容霸拜了一拜,然後就走了。
慕容霸扭過臉,沖一個騎著紅馬的瘦弱士兵喊道:「靈秀,快下馬,隨我進來。」
那個騎著紅色戰馬的士兵正是女扮男裝的慕容靈秀,她自從被唐一明俘虜了去,然後用她做人質交換過糧食之後,性格便有所改變,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不可一世的囂張氣,卻平添了幾分女人味。
慕容靈秀得知慕容霸要到中原來,她便百般的請求,慕容霸這才答應。不過,這一路上帶著一個女人終究是不太方便,慕容霸便讓慕容靈秀假扮成燕軍中一個普通的士兵,隨他而來。
慕容靈秀跳下了戰馬,逕直走到了慕容霸的身邊,看見太守府裡遠去的慕容恪的背影,她的神情略微有點擔憂。
「五哥,四哥如果知道我來這裡了,會把我送回去嗎?」慕容靈秀拉了一下慕容霸的衣角,輕聲問道。
慕容霸搖了搖頭,說道:「不會,你別忘記了,你座下的那匹千里馬,就是四哥送給你的。四哥疼你都來不及呢,今天見到了你,肯定會高興的一塌糊塗。」
「五哥,我……我害怕。」慕容靈秀細聲地說道。
慕容霸呵呵笑道:「有什麼可怕的,四哥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放心,我既然敢帶你來,就不會讓四哥把你趕回去。不過,你要聽話,千萬不能像上次一樣了。上次要不是你不聽我的將令,你又怎麼會……」
「好了!五哥,我知道了。我這一路上不都是很聽你的話嗎?」慕容靈秀打斷了慕容霸的話。
在鮮卑人的眼裡,被俘虜過,一直是最大的恥辱。好在慕容靈秀是個女娃,如果是個男人的話,被俘虜過的話,會被人瞧不起一輩子的。另外,慕容霸也將慕容靈秀被俘虜的消息竭力封鎖,這才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但是,在慕容靈秀的心裡,她一直也將此事做為最大的恥辱。要知道,慕容靈秀的性格是有點男性化的。
「好好好,不說了。走,進去見四哥去!」慕容霸一把拉住了慕容靈秀的手,將慕容靈秀往太守府裡面拉了進去。
太守府的大廳裡,慕容恪已經打開了那塊黃布,在仔細的看過黃布上所寫的文字之後,他便將那塊黃布隨手給了身邊的陽驁。
陽驁觀看完之後,只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陽老,大王一心想要那塊石頭,把什麼事情都給拋到腦後去了。」慕容恪淡淡地說道。
陽驁也算是老謀深算了,自然知道慕容恪口中說的那塊石頭指的就是玉璽。他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大王志在天下,卻又急功近利,不僅非要得到玉璽,還為我們制定了戰略方針。如果按照大王的意志,以我軍現在的實力,三五年之間確實可以統一北方,只是……玄恭啊,你的意思是怎麼樣的?」
「在擊敗冉閔之後,我就三番四次地寫信給大王,表明我的意圖。我本意是攻取下中原後,便與民休息,外修兵革,內設廉政,三五年之內,我軍實力必然大增。到那時,再揮師西進,滅秦、平涼,北方必然達成一統。之後,再等個三五年,方可與晉朝決戰,可是大王拒而不納。陽老啊,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慕容恪的眉頭緊鎖,話語間更是夾雜著許多憂慮。
陽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做任何表示。
慕容霸拉著慕容靈秀徑直走進了大廳,卻聽見陽驁的歎氣聲,便隨即問道:「陽老,你為何歎氣啊?」
陽驁手裡握著那塊黃布,斜眼看了一下慕容恪,見慕容恪輕微地點了點頭,便將手中的黃布遞給了慕容霸,輕輕地說道:「大王密信,你看完之後,一切都明白了。」
慕容霸接過那塊黃布,迅速地掃視了一遍,失聲驚呼道:「大王……大王……大王這不是自取滅亡之道嗎?」
慕容恪聽到慕容霸的這句話,猛然間轉過了頭,眼睛裡爆射出一種十分凌厲的目光,大聲吼道:「道明!你竟然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論罪當誅!」
慕容霸知道自己口誤,急忙跪在了地上,大聲說道:「末將一時之失,還望大將軍恕罪!」
陽驁也急忙說道:「玄恭,道明一時口誤,無心之失。何況大王這信……哎!」
「你是我大燕國的棟樑,是先王的兒子,是大王的兄弟,我無論如何也不許你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來!」慕容恪厲聲說道。
慕容靈秀不知道那黃布上寫的是什麼,但是見到慕容恪、慕容霸、陽驁三個人看完之後表情都十分的憂慮,或許也能猜出來信中所寫的重要性。
慕容靈秀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慕容恪說道:「四哥,五哥是一時口快,無心之失,你就別生氣了,就饒了五哥吧。」
慕容恪雖然生氣,卻只是氣慕容霸身為皇族,卻說出那樣的話來,他也知道慕容霸和慕容俊之間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在中間周旋,慕容俊早已經將慕容霸殺了。此時,慕容恪看到慕容靈秀跪在了地上,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因為他從慕容霸到來,心中便存有事情,所以沒有發現慕容靈秀女扮男裝。
慕容恪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情,這才緩緩地說道:「道明,靈秀,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陽驁聽到慕容恪的話,當即說道:「快起來吧。」
慕容霸和慕容靈秀都同時站了起來,齊聲說道:「謝過大將軍。」
慕容恪走到了慕容靈秀的身邊,伸出一隻手,輕輕地彈掉了慕容靈秀肩膀上的一絲灰塵,笑著問道:「靈秀,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我送你的那匹火風,你還喜歡嗎?」
慕容靈秀見慕容恪轉怒為喜了,當即一把挽住了慕容恪的胳膊,女兒家的性子盡皆展現了出來,呵呵笑道:「四哥,火風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確實是天下難得的一匹良駒。只是,四哥為何不騎,卻要送給我?」
「呵呵,四哥騎慣了慢馬,猛然間騎上那麼快的戰馬,有點不適應。四哥知道你一直想要一匹千里馬,便特意將此馬贈送給你。」慕容恪道。
慕容靈秀嘻嘻地笑道:「我就知道,四哥對我是最好的了。」
慕容恪「嗯」了一聲,緊接著淡淡地說道:「道明,把大王的信燒掉吧,剛才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慕容霸的臉上面帶難色,問道:「大將軍,那你準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