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是天空,紅黑色的是大地,一輪紅彤彤的斜陽,掛在西邊的空中。
幾隻剛剛飽食的肥碩烏鴉,繞著一顆已經枯朽的大樹飛了兩圈,落在調零的枯枝上,用帶著殘餘血跡的利啄,漫不經心地梳理著羽毛。
狂風捲起無數的枯葉與泥沙,漫天塵土把太陽的光芒都掩蓋起來,隱隱的可以看到,在遠處有幾頭餓狼在徘徊。它們因大量食用人肉而變得像鬼火的雙眼,帶著渴望,更有著一份期待……
鮮血幾乎浸透了平原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散落在暗紅色的泥沼四周,猶如西域商人那大紅地毯上點綴的刺繡。
泥沼的中間,更是有著堆積如山的屍體。
十幾個穿著土黃色衣服,戴著甲片,纏著繃帶的人,從遠處的樹林裡走了過來。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十分的麻木。但是他們的眼睛裡卻透著一股犀利,一旦有個風吹草動,殺氣便會立刻籠罩全身。他們是這個戰場上的勝利者,被鮮血染紅的繃帶上透著他們身上堅韌不屈的錚錚鐵骨。
一個用紗布包紮著右眼的士兵走到了一堆屍體的前面,彎下腰,從血紅的泥沼裡撿起了一桿完好的長戟,用力地揮動了兩下後,便將長戟插在了地上,繼續在屍體堆裡翻找的有用的東西。獨眼的士兵單薄的衣甲上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背上一處衣服的裂痕,依稀地可以看見向外翻著的傷口,正在向外滲著血絲。
獨眼的士兵推開了幾具屍體,從一個穿著和他一樣衣服的屍體身上揭下了一件胸甲,他看那件胸甲沒有多大損傷,便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座矮小的屍山,慢慢地蠕動著,一隻帶著血色的大手伸了出來。
獨眼的士兵嚇了一跳,本能地低吼一聲,但如惡狼的獨眼,卻狠狠地盯著那支帶血的手掌,同時迅速地將插在地上的長戟拔了出來,神情十分的緊張。
附近的士兵聽到同伴的低吼聲,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餓狼,呼拉一聲,圍了過來,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戟,緊緊地盯著那蠕動的屍體堆,目光竟是如此的凌厲。
緊接著,一個渾身沾滿鮮血的人從屍山裡爬了出來,他的另一隻手裡還緊緊地握著一根完好的長戟。
那個人剛露出上身,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十幾道寒光從他的眼前閃過,長戟便頂住了那個人的身體。那個人十分的緊張,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抽搐的面部上只留下了一絲驚恐。
「這,這……我,我是……你們,你們……」剛由屍堆裡爬出來的那個人,驚懼地呼叫起來,但無法把一句話說完整。
「呼!」
十幾個士兵一起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收起了手中的長戟,畢恭畢敬地向著那個人拜了一拜,同時叫道:「都尉大人!」
那個人搖晃著身體,努力地站了起來。
他望了望周圍,聞到了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味。
右臂上方的傷口劇烈地疼痛,頭部開始眩暈,幾乎無法站穩身體。
他拄著那根長戟,使自己能夠完全站立。低頭卻看見自己的胸甲上滿是鮮血,呈現出凝固的醬紫與流動的鮮紅。而腹部上有著一處輕微的刀傷,正在汩汩地向外湧出鮮血的泡沫。
一個胳膊上纏著紗布身體瘦高的士兵從遠處的樹林邊走了過來,他一看見那個剛從屍山裡爬出來的人,便歡喜地叫道:「果真是你,原來你沒有死!」
那個都尉一臉的迷茫,有點不知所措:「我……我……這……這裡……」
就在這時,地面微微地顫動起來,滾雷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那個都尉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一團塵土自遠處地平線迅速靠近不斷擴大,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光芒。
一批統一穿著黑色戰甲的士兵,騎在一匹匹的駿馬上,全身都被厚厚的鎧甲包裹著,加上頭盔,只露出了一點面部在外,手裡面都提著一根鋒利的長槍。在騎兵中間,是一面迎風飄蕩的黑色大旗,上面繡著一個扭曲的白色字體。
這批騎兵,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幾許猙獰,口中喊著嘰裡咕嚕的話語,正以雄健的姿態向著戰場挺來。
那個都尉看到這批騎兵後,心裡被深深地震撼了,這支雄壯的騎兵,簡直可以用虎狼之師才可以形容。
他還來不及去想,在他的背後,同樣傳來了鼎沸的叫喊聲。
「快撤!燕狗來了!」那個瘦高的士兵喊了一聲,急忙和那個獨眼的士兵一起架著那個都尉朝後面撤去。
那個都尉被那兩個士兵架著,轉身看見了一個十分彪悍的騎士:
那人雙眼深陷,臉容瘦干,面色冷峻。臉的骨骼粗而結實,下巴寬而張開,肌肉飽滿,眉毛粗濃,非常有男子氣概,耳厚口大,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氣勢。
他頭戴金盔,身著金甲,背後披著一件大紅披風。右手持一柄精鋼雙刃長矛,長約一丈三尺,在火紅的晚霞下顯得寒光閃閃;左手持一支銳利毒辣的鉤戟,長約一丈,比一般戟要短得多,而且在戟尖的右側有一支倒鉤和月牙斜枝遙相對應。
他的胯下是一匹巨大的紅色戰馬,修長而勁健的四肢上條狀肌肉好似鋼筋鑄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膚明亮鮮艷如熾烈的地獄之火,在狂風中隨風擺動的赤色鬃毛猶如萬道火蛇飛舞,在陽光下驕傲地燃燒。
那個都尉看到這些,他的心裡不禁為之驚愕:「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彪悍的人?」
只一瞬間,那個騎著如火一般鮮艷戰馬的騎士便從他身邊掠過,捲起了一陣風沙,拍打在了他的臉上。
那個人的身後跟著兩百多披著戰甲的騎兵,臉上的青筋暴起,一手提著馬韁,一手舉著長槍,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高聲地呼喊著令人心血澎湃的話語:「殺!」
騎兵的後面緊跟著一隊隊叫喊的步兵,他們的表情如同那些騎兵一樣,眼神中卻充滿了十足的殺氣,那種猙獰的模樣,一點也不亞於那個都尉先前見到的黑甲騎兵。部隊的中間,一面淡藍色的旗幟逆風而揚,一個如同鮮血的扭曲字體繡在了上面。
當所有的部隊和那個都尉擦肩而過時,一匹快馬來到了他的身邊,馬上的一個騎士用十分高亢的語氣喊道:「陛下有令!命你帶領所有傷兵,留守此地,務必保護所有兄弟的安全!」
那騎兵話一說完,調轉馬頭,便向前衝了過去。
那個都尉很是迷茫,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久前,他還在將要坍塌的礦下指揮著工人進行疏散,一陣猛烈的晃動後,他便被壓在了厚厚的煤土下面。記憶中,他拚命地向外挖刨著煤土,當他好不容易才挖到外面時,他以為獲救了,誰會想到,他一露頭便站在了這個不知名的戰場上了。
那個都尉回過頭,看到土黃色的軍隊正在與數倍於它的黑色騎兵廝殺。所有的土黃色的軍隊,在那個穿著金甲、騎著紅色寶馬的人的帶領下,在黑色騎兵的陣裡橫衝直撞。
一場浴血奮戰下來,那群打著黑底白字大旗穿著黑色戰甲的騎兵已經退卻,而藍底紅字大旗,緊緊地追了出去,很快便駛出了地平線。
那個都尉不禁被這支少數的土黃色軍隊的戰鬥力所折服,他們以少數的步兵,對付多數的騎兵,居然還能取得勝利,硬是將黑色的騎兵給打跑了。
大地,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當那個都尉再次扭過頭時,他注意到了樹林邊,那裡零零散散地搭著些許帳篷,許多神情木訥的士兵靠在樹邊,露出了身上殘缺的白森森血骨。一些士兵胡亂地纏了一些布在傷口上,卻仍舊止不住向外冒出的血。
所有受傷的士兵,都沒有呈現出半點痛苦之色,他們表情木訥,望著遠處的地平線,眼睛裡充滿了一份希冀。同時,那個都尉在他們的臉上,也看到了一份堅強。
那個都尉被眼前所有的一切所震撼了,在驚恐和彷徨中,他更加的不知所措。
「這是到底在哪裡?兩邊打仗的都是些什麼人?我又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那個都尉心裡充滿了疑問。
他張開了嘴,感到了從乾裂的嘴唇上傳來的一絲痛楚,本來想問話,卻本能地喊出了:「水!給我水!」
那個瘦高的士兵和獨眼的士兵急忙把那個都尉架到了樹林邊,瘦高的士兵將那個都尉安全地放在地上以後,便跑到了一個帳篷裡,端出了一碗清凌凌的水,遞給了那個都尉。
那個都尉急忙接過那碗清水,剛準備喝,卻看見了水的倒影,那裡面竟然出現了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孔。倒影裡依稀看見了一張面部消瘦,濃眉大眼,方碩大口的臉龐。那個都尉十分的詫異,急忙眨了眨右眼,倒影裡的人,居然也眨了眨右眼。
那個都尉突然將手裡的碗給摔在了地上,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了出來,引來了周圍其他受傷的士兵的目光。
「這不是我!我這是在哪裡?」那個都尉的心裡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喊,可到了嗓子那裡卻感到陣陣的生疼。
此時,那個都尉看見離開他的獨眼士兵從樹林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捆白色的紗布,胡亂地給那個都尉受傷的部位纏了一下,疼痛佔據了那個都尉全身所有的感官,鮮血瞬間將那些紗布染成了紅色。
那個瘦高的士兵見那個都尉摔碎了一個碗,便又走進了帳篷,重新端出了一碗水,十分開心地將那碗水遞給了那個都尉。並且,那個瘦高的士兵高興地喊了出來:「都尉,你果真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那個都尉接過了那碗水,他在想,喝下這碗水,潤潤喉嚨,也許還能說出話來。他咕咚咕咚地將那碗水一口氣喝光了,然後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看了看眼前這個男子:瘦高的士兵看起來在三十歲左右,面容消瘦,皮膚就如粗燥的青銅一樣散發著金屬色光芒。兩隻手臂特別長,垂到膝蓋處。
過了一會兒,那個都尉張開了嘴巴,從嗓子眼裡試著喊出了一個「你」字,他一臉喜悅,略微帶著極大疑惑,緊接著說道:「你……唔……這裡是什麼地方?」
「廉台!這是廉台!都尉大人,上一次和燕狗衝鋒的時候,不是你替我擋了一刀,我早就死了。」那個瘦高的士兵指著那個都尉胳膊上的傷口說道。
那個都尉的腦海裡對廉台,對這個瘦高的士兵,沒有一點印象。他努力地回想了自己記憶中的事情:
他叫唐一明,是一家煤礦的老闆。
他本來坐在好好地坐在辦公室裡,後來接到了一個緊急電話,說一會兒將有地震發生。在面臨地震即將發生的時候,他本來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做,可他怕下面的人控制不好,會發生踩踏事件。於是他親自跑下了礦,開始指揮著疏散礦工。正當礦工快要疏散完畢的時候,地震卻發生了,而他,沒有來得及跑,和幾個工人被同時壓在了煤土裡。
緊接著,煤礦裡又發生了一次爆炸,他的身體只感覺到了一震晃動,再醒來的時候,便已經是現在的這個世界了。
肚皮上傳來了陣陣的傷痛,將他的思緒重新帶回了現實中。他低下頭,看了看肚皮,白色的紗布貼著傷口,已經被滲出了一道長長的血條。
唐一明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身體,黝黑的皮膚,大手大腳的,胸肌、腹肌和手臂上的肌肉都盡皆展露了出來。他的身上有著兩處傷口,一處是在右臂上,一處是在肚皮上,可這兩處都不是致命的傷,這讓他感到很好奇,這身體原來的主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唐一明的眼前在設想著這樣的一個畫面:他身體原來的主人,替那個瘦高的士兵挨了一刀,緊接著衝過來了一匹高頭大馬,直接將他撞倒在地,暈了過去。沒有想到的是,戰爭一直在繼續,而無數的屍體卻一個接著一個的壓在了他的身上,致使他窒息而死。
同時,唐一明也在慶幸,他若不是有著一種極強的求生**,也許他剛一附身,也會被厚重的屍體所壓得窒息而死。
唐一明定了定神,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看到眼前那個瘦高的士兵,問道:「你剛才說『燕狗』?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你又叫什麼名字?」
「都尉!我叫黃大!」那個瘦高的士兵答道,然後用一種極其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唐一明,見他的頭上有著一點血絲,猜測他是被撞迷糊了,這才繼續說道:「都尉,燕狗就是和我們打仗的人!」
唐一明看到黃大的胳膊上纏著的紗布,已經全部被浸紅了,順著早已經浸濕的紗布,一滴鮮血,滴在了地上,便關懷地問道:「黃大,你胳膊上的傷嚴重嗎?」
黃大使勁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嚴重,這點傷算什麼!都尉,你看看他們,哪個不比我傷的嚴重,他們都沒有叫喊一聲,我跟他比起來,簡直是小屋子見大屋子了。」
唐一明聽完呵呵笑了笑,扭頭看了看周圍的傷兵,他們一個比一個堅毅,受了再重的傷,也不喊,只是默默地承受著,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唐一明的心裡不禁對它們肅然起敬,他轉過頭,對黃大說道:「大黃,我們和燕狗打了多久?」
黃大說道:「就最近兩三年吧。」
唐一明目光變的很是柔和,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一年,這裡的一切已經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唐一明不慌不忙地問道:「那你是哪一年出征打燕狗的?」
黃大哈哈一笑,說道:「都尉,這個我記得最清楚了,那一年是陛下登基的時候,正好趕上好兆頭,每個人給多發了兩天的糧食。我是在大魏永興元年開始和燕狗打仗的,今年是永興三年,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三年了,哈哈,過的好快啊!」
「大魏永興三年?這是什麼時間?」唐一明的印象中很是模糊,他對歷史只能說略知一二,古代的皇帝那麼多,年號也那麼多,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時候。
唐一明漸漸地沉下心來,在腦海裡開始細細地分析,將自己以前所學過的歷史全部由末梢神經傳送到中樞神經裡。他開始在心裡回想道:「魏國?歷史上叫魏國的有好幾個呢,對了,不是還有燕狗嗎,那一定就是燕國的軍隊了。有燕也有魏,那這歷史上就只剩下戰國時代和五胡十六國時代了。我到底在哪個時代?」
想到這裡,唐一明覺得自己要想知道答案,就必須繼續套話。於是,他沖黃大呵呵笑了兩聲,繼續問道:「那些燕狗,都是從哪裡來的?」
黃大恨恨地道:「可恨的燕狗,除了那些遼東的鮮卑胡虜,還會有誰?」
唐一明聽完之後,默默地結合起自己所學過的歷史,當他聽到了「鮮卑胡虜」四個字,這才作出了定論,他現在是所在的時代,正是五胡十六國時期。
唐一明大吃一驚,自言自語地說道:「三國以後,天下歸晉,歷經八王之亂,然後久居中國的匈奴、鮮卑、羯、氐、羌等五胡趁勢並起,在北方的大地上先後建立了十幾個國家,統稱為五胡十六國。這段最混亂的時期,也是少數民族最活躍的時候,天啊,我怎麼會來到在這個鳥時代啊?」
唐一明的話一說完,黃大和周圍的士兵都用十分驚愕的目光看著他,但是他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並沒有意識到。
唐一明突然想起了穿越這一回事,於是,他十分大膽地猜測道:「難道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