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花溪往事（2）
萬花山莊是一片花的海洋，我漫步其間，竟有了不想離去的念頭。
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捧著一支朱紅的長笛，在百花間緩緩吹拂，激起漫天的花雨，恍惚中好似仙子臨塵。
我飛快的摘下一朵開的最盛的情花，叼在嘴裡，單膝跪地，一臉虔誠。然後將那朵花插在她如雲的秀髮上，輕輕說，嫁給我好嗎？
不是我想像中的拒絕，也沒見她有一絲的激動，只記得她平淡的臉上現出一絲輕柔的笑意，似在對我，又似對著百花，更似面對普天之下芸芸眾生，平靜不起波瀾，親近又似拒人千里之外，淡淡說了句，好。
我帶著她來到萬魔山莊，很快，她便厭倦了這裡暗無天日的生活。或者，她是不願與塵世中的異類同流合污。
我想我真的虧欠了她許多許多，既然她不喜歡，我就應該帶她去喜愛的地方。於是我帶著她離開，沒有理會族人的強烈反對，這一走，便是七十四年。
七十四年間，我帶她踏遍千山萬水，在許多地方留下了我們的足跡。只是，這並不是幸福的時光，我們出現了無數次的爭吵。
身為修魔者，我想我的身上的確是有一些嗜血和暴戾的地方。旁人的生死本與我無關，誰若是觸怒於我，我必然要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而對於那些與我脾性相似的人，我喜歡與之擊節相合，引吭高歌，高談闊論，開懷暢飲。
她卻不一樣。她總喜歡去幫助那些弱小的人，在我看來完全是無聊之舉，每個人自然有自身的命數，活到那步田地只能算作死有餘辜，任其自生自滅即可，犯不著為他們勞心。她又對很多觸怒與己的人忍氣吞聲，又要讓我對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此等等，不勝枚舉。
笑話！我蒙子陽當世巔峰人物，何須如此小心翼翼，又何懼那些宵小之輩？
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常要我捨卻惡念，心存善念，更要我規勸修魔者改修正道，不再荼毒天下生靈。
我自然嗤之以鼻。如果要我這麼做，我蒙子陽叛徒何異？當年為了培養我，修魔者中的先輩花費無數多少心思？她真當自己是那些自命不凡的衛道士嗎？
爭吵接連不斷，這麼多年下來，我累了，想必她也累了。於是在一個清晨，我醒來後便再沒看到她的蹤影。走便走吧，當真以為我蒙子陽離不開女人不成？
直到此後的很多年，我才終於明白，我們兩人出身差異太大，自小形成的那些觀念早已根深蒂固，想要改變何其艱難。我們雙方沒有選擇妥協，而是相爭，自然少不了爭吵和激烈的對抗，落到這個地步，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已成氣候的修魔者勢力，在前番大舉進攻修仙者後，受到極大的打擊。回到萬魔山莊後，我再度著手發展，日日忙的焦頭爛額。但令人欣慰的是，我的孩兒蒙七，一身修為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已能與許多高手相鬥而不敗。
我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也沒有出面相認的意思。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再加上這樣的母親，他的天賦沒有理由不好，我也沒有理由為了他的身世，讓他再添煩惱。
看著他一日日的進步，在他的身上，我彷彿看見了當年我的影子。
只是，紫月再也沒有給我任何消息。她是一個那樣獨特的女子，堅強、果敢，一旦認定什麼事情後，便很少有人能去改變，即使是這裡有一個她的孩兒，我想她也可以不再去看一眼，即便她想見的要命。
那日我在後崖靜修，離奇的發現了一夥鬼鬼祟祟的人，拷問之後才知道，他們是那群自命不凡的修仙者，而且來自萬花山莊。
一定是紫月洩露了這裡的所在，否則，萬花山莊這般隱秘，怎麼會別旁人知曉？
我原本不打算追究，但令我無法忍受的是，又一群修仙者中的高手進來，殺死了數百名修魔者後快速逃離。
既然你要如此決絕，我也犯不著一位忍讓不是？
當夜，我帶著數名修為高深之士，來到萬花山莊，先是將那片如海洋一樣的花海盡數毀滅，然後進入花間派，殺死了她的師傅和師叔。除了天下六修，當世已少有我之抗手，我幾乎沒費多大的力氣，更沒有一個人知曉。
很快，她穿著一身雪白的縞素，頭戴白巾，一個人來到萬魔山莊，見人便殺，很快就殺死了十幾個修魔者，而她也受到不輕的傷。我想，當時的她已經存心跟我決裂，甚至抱定死志，否則斷然不會使出那般不要命的手法。
忍無可忍之下，我終於還是出了手。封閉了她的經脈，然後帶著她來到萬花山莊，讓她親眼看著我出手，血洗了萬花山莊近千名弟子，毀掉了萬花山莊過半修士。從此，花間派一門元氣大傷，而她也與我徹底決裂。在我解開她經脈的時候，她慘然向我出手，無果後選擇了『自殺』。
在我耗費無數心血，遍尋奇藥與名醫後，她終歸沒有死成。至今我仍然清楚的記得，她醒後看我的那個眼神，沒有仇恨，沒有憤怒，更沒有一絲欣喜，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從此，她再也沒有開口對我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再看我一眼。
她重建了萬花山莊花間派，數千年後終於恢復了些許元氣。她也將這件事情很好的隱瞞了下來，所以知曉此事的人非常少。
我回到萬魔山莊，沒有慚愧，沒有激揚，平淡的繼續過著與以前一般無二的日子，日日忙的焦頭爛額，大力發展修魔者勢力。只是在偶爾的閒暇之餘，我總會想起那個一臉嬌憨天真無邪的少女，以及那個一臉幸福滿眼欣喜的絕美女子。
而她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恍若初見，恍若隔世，令我終身再也無法忘懷。我們原本是陰差陽錯之下相愛的人，所以也才有了這樣意料之中的結局，是悲哀，也是命數。從此我們之間的距離如同天上的星河一般遙遠，我們再也沒有相談的餘地。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當年進攻修魔者的人，並非她的洩密，而是她的師傅暗中跟蹤我們，為了讓她一心修習遠離於我，專門使出的一條狠毒的計策。
可是到這個時候，不管真相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已讓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她後來又為我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取名筱雨，筱雪。她俗名姓夏，這兩個孩子，便隨了她的姓氏。我想，她是想與我永遠劃清界限，再也不想與我有一點牽連，是故生女之事，才沒有向我提及一星半點。
後來，我只是從旁人耳中聽說，她天賦異稟，雖然修為並未達巔峰，但對天地的感悟，當世已然少有人及。我想是她想通了這其中的一切，把我們之間的那些愛恨情仇，全都放下的緣故吧。
於是，我在後崖開闢出一個洞府，孤身其中，為了得證大道，開始了漫長的參研修習，要不是後來天龍舞的出現，我想我都不會再出來。
就在我出來以後，再次遇到了她，那個曾經與我糾纏在一起，刻在我心底的女人。
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看著我，到後面才忍不住與我出口爭辯。恍惚中我彷彿又回到當年，那個絕美的女子與我爭吵的情形，我一臉笑意，戲謔的看著她，心底一片苦澀。
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不好，更不該盛怒之下作出那般瘋狂的舉動，以致我們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她是愛我的，我知道，就像我也愛她一樣。只是我曾那樣傷害，又那樣在她面前，如同一個喪盡天良的魔鬼。
否則，也許我們還有在可能在一起，做一對幸福的夫妻。
這一生，終歸是我虧欠了她太多太多。她用慘烈的『自殺』來懲罰自己，最後，用陌生的眼神包容了我所有的罪惡。一如當初的她，不論受到多少苦難，都不會向我提及。
如果再回到從前，請與我相戀，我不會在乎永不永遠。記得多年以前，愛戀毀於一旦，待從頭而識，早是過眼雲煙。
如果再回到從前，我和你是不是還有明天，時間盡頭，會不會有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