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艙中論道
回到艙內，七來禪師又倒了兩杯茶。葉楓嘴裡品著香茗，心神卻完全沉浸在方才情形之中。
七來禪師並未有任何動作，葉楓甚至感到他根本沒有半分防禦。但這擊殺神獸冰蟾，讓兩名歸一期修士身首異處的一刀，卻對他沒有造成半點傷害。
在風刃劈在七來禪師身上的瞬間葉楓只覺他化身為整個世界，又彷彿詭異的消失在塵世之中。自己一刀劈到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這片無涯的天地。
或者說，方才抵禦自己那一刀的，並非七來禪師本人，而是這片無涯的天地中，一股最純正最磅礡的本源之力。這股力量龐大浩瀚，與自己的一刀之力相比，宛如皓月之於螢火。
莫非，這就是神識融入天地，自身與塵世融為一體的至高之境？
七來禪師顯然看到了他的疑問，靜靜的看了他半響，溫暖的笑意蔓延開來，讓整個艙中氛圍也變得輕鬆舒適。「施主還在想那一刀？」
葉楓心底不由有些無奈，且不論老僧修為如何，他天生這雙慧眼，自己無論想什麼他都好像瞭然於胸，完全將自己看的一清二楚。這種感覺絕對不會太好，但他也不如何排斥。如今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讓他心折口服。點點頭道：「正是，禪師帶給晚輩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一些，已遠遠超過了小子的認知範疇。」
七來禪師輕輕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這麼說。「你且說說方纔你那一刀劈在老僧身上的感覺。」
葉楓閉上雙目，將方纔情形又回想了一遍，歎道：「那一刀並不是劈在禪師身上，消融這一刀之力的是一股奇異的龐大力量，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源於天地的力量。說實話，那一刀劈出的時候，在我的神念中，前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七來禪師讚賞的點了點頭，「施主天賦之高，少有人及。有如此感覺，說明施主已初窺天道之門徑，想要再有增益，也只是時日問題，全憑施主個人感悟。」
葉楓心下一奇，若按老僧所言，這修為提升跟靈力多寡並未有多大聯繫，卻是重在自身感悟。而自己一直以來都認為只有靈力提升，神念廣闊至一定程度，才能對天地作出更深的瞭解。問道：「何為感悟？」
七來禪師道：「所謂天道，乃是一種規律。這規律源自萬物，藏匿於諸法萬相之中。你看那天地日月，恆靜無言，河流山川，世代蔓延。天道自在人心，就像你心中的一些東西，從未離去，也從未改變。」
葉楓聽的大惑不解，詢問的眼神看向老僧。七來禪師手指輕揮，一滴雨珠在緩緩飄浮，一直飄到兩人小桌中心，始終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奇妙軌跡。
「你看這雨滴如何？」七來禪師淡淡問道。
這一手法葉楓自問自己無論如何也萬難辦到，歎聲道：「禪師手法高明，晚輩歎為觀止。」
七來禪師搖搖頭，「不論我手法如何高明，這雨滴終究是雨滴。此時它運行軌跡雖大異於其他，但你能說它就不是雨滴了嗎？」
葉楓深知老僧正與自己論道，也不回答，心下細細參悟體會。
「便是它被烘乾，化身為水汽，但它的原形卻永遠不會消失。它會飄散到空中，與別的水汽化為一體，不久後又會化為水滴。你可知這是何故？」
葉楓心頭狂震，猛然之間似乎捕捉到了一種至理。但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清楚。
七來禪師微微一笑，神色間帶著讚許之意。「正是本源之力。就是因為這一股奇異的力量，讓它永遠不會消散，即便遭受外力侵擾，但很快仍會恢復自然模樣。」
「你再看看這風。」老僧輕輕一揮，空氣瞬時凝固，葉楓能感覺到在這一刻周圍萬物都處在了絕對的靜止之中，過了好半響才恢復如初。「無論受到多麼強大的外力干擾，也只能限制它很短的時間，很快，這一切都將回歸自然。」
「你再看看我們坐著的這條船。」老僧微微一笑，「它曾是一株樹木，改變形狀後才成了這條船。你能說，那株樹木化身為船後，就消失了嗎？」
「即便是這條船被火燒的一乾二淨，它真的會消失嗎？」
葉楓聽的似懂非懂，似悟非悟。七來禪師溫聲道：「它會化為灰燼，化身煙塵，飄散各地，飛上高空。但它永遠不會消失。它會去滋補別的生物，將缺失彌補，予眾生機緣。過不了多久，一切自然以後，它又會從別的地方長出來，再次成為那株樹木。」
「萬物相生，多餘的會被他物消除，少了的也會被他物彌補。這一切，靠的正是這種本源之力。」
葉楓全身一震，在老僧的循循善誘下豁然開朗，他終於明白自己一直缺失的東西，正是老僧所言的本源之力。
七來禪師讚賞的點了點頭，「試想，若是你掌握了這股本源之力，你將成為永恆的存在，不論外力對你造成多大的傷害，你卻永遠不會消亡。這便是方纔你那一刀未對我造成傷害的原因所在。」
葉楓深深點頭，歎道：「小子明白了。」
七來禪師道：「那你可知，如何掌控這種本源之力？」
葉楓道：「請禪師明示。」
七來禪師笑道：「方纔我們已經談過，天道是一種規律。諸法萬象，這種規律卻是唯一。只有你身處其中，自然知曉。掌握了這種規律，自然便掌握了本源之力。它藏身於天地萬物，你也須從天地萬物中找尋。」
葉楓點頭稱是，只是以如今的自己，若想感悟這般至理，實在太過艱難。七來禪師笑道，「天道維艱，萬勿急於求成。老僧參悟無數年月，如今掌握的，也僅僅皮毛而已。」
僅僅掌握皮毛就能至這種地步，讓葉楓心下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天道參悟委實太過艱難，喜的卻是一旦掌握，又會讓自己達到何種層次？
七來禪師笑道：「萬法歸一，從小處著手，要知這天地萬物，無一不深含至理。就像那雨滴，那風，當你能藉著這些事物融入天地，化身其中，這天道的參研，也便開始了。」
葉楓心知老僧正在傳授他參研之方，每一個字都凝神細聽，唯恐疏忽錯過。
七來禪師又道：「施主可知我修習的是何種道法？」
葉楓凝神一想，心知老僧這是在考校自己，半響方道：「禪師所修者，應當是天。」
七來禪師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隨即微微一笑，「修天？很新穎的說法，也很貼切。不過你卻不知道我的以前。」
葉楓也不做聲，靜靜聽他續道：「我不知修習了多少年月。初時我修仙門之術，後來又修魔門之技，如今改修佛門之方。」
葉楓心下大驚，若按老僧所言，他竟是三種道術的修習者。三種截然不同的道術溶於一身，又該如何做到？
而這老僧，身上又全無半分修仙者的飄逸、修魔者的暴虐、修佛者的平和之氣，而是另外一種別樣的氣息。如此看來，他身兼三家之長，且已經到了毫無隔閡的將三種技法融合的地步。
七來禪師微微一笑，「萬法歸一，當對天道的感悟到達一定程度之時，道術只是皮囊，已經可有可無。就像是走一條路，你是慢跑還是步行，最終都是要到達終點。如今我改修佛法，因為佛家追求的大慈悲之力，在我看來是離天道最近的力量。」
葉楓奇道：「如禪師方纔所說，天道蘊含在萬物之中。難道不同的方式，對天道的體悟竟有遠近之別？」
七來禪師搖搖頭，「天道蘊含在萬物之中，這本無任何分別。不論你身處下界，還是上界，對天道的參悟全在個人天賦，並無環境之別。只是要參悟天道，還得靠自身所修之力。這種力量也會對天道的參悟帶來一定的影響。就像你走一條路，慢跑還是步行，最終都要到達終點，但時間上卻會有些許差異。」
葉楓點頭道：「晚輩明白了，多謝禪師指教。」
七來禪師搖搖頭，「指教卻是不敢當。如今天下將要大亂，你若是能出手阻止，體諒上天好生之德，對你的修習，可能會有一些益處。」
葉楓點頭稱是，七來禪師又道：「你曾精研各種術法，如今也該到了使用的時候。」
葉楓一陣無奈，顯然連他進入老哥空間研習各種術法之事，這老僧也都知道。此人一身神通，實已到了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步。
七來禪師微微一笑，「此間事了，我也該回去了。」說罷拿出一個小小的紙盒，盒內是一些翠綠的茶葉，遞給葉楓道：「這是明心茶，轉贈施主，聊表心意。他日你我自有再見之期，就此別過。」
說罷老僧雙手合十，點頭一禮，未等葉楓開口說話，整個人消失在了船艙中。
葉楓看的分明，這老僧根本未曾施展任何身法，就像空氣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