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禁中,青峰不由茫然呆立,他這才覺想,方才念想之中,他已清晰默念了鴻元祖師的名號,怕是浮生天上那位大能已記下了自家這事,畢竟此事背後種種太過驚駭,他一時把持不住,也是常理,。
但良久不見動靜,青峰倒覺自家未免杞人憂天,十億世界,饒是那元氣天尊念頭一動便可通達萬界生滅小千,卻未必有功夫搭理自家這般小人物幾分念頭,或許自家又早在算計之中,冥冥種種,卻是他跳脫不出的。
那黃狗出來,見得青峰發愣,叫喚道:「怎麼?莫是想到了什麼?」
青峰搖頭歎道:「只覺沒由來一場禍事,卻叫我沾染了。」
「人生在世,沒由來的事多了去了。」那黃狗搖頭道:「我那主人也不是沒由來一場禍事將我丟了?此間天地,又有誰能避開這沒由來的禍事?便是元氣天尊,也要遭佛門騷擾,只有那傳說中的混元無極聖人,怕才真個無災無劫無因無果無憂無慮。」
「也是。」青峰苦笑一聲,轉對那黃狗道:「你且等我一等,我有個徒弟,此去生死難卜,需有幾分交代。」
「無妨,。」那黃狗一躍,便縮成繡花針樣,在青峰發叢裡一鑽,便定了位。
青峰晃了晃腦袋,見他巴得緊,哧哧一笑,便又回了自家洞府去。
邢俊見得青峰去而復返,但面色不好,心中勝出擊分疑惑,但也不敢多問,青峰落下雲頭,見得邢俊恭敬伺立,笑道:「怎麼,我的臉色如此不好?」
邢俊點頭道:「師傅總是泰然自若,真個不見如此神態。」
青峰笑道:「師傅又不是真個天下獨步的元神真人,哪能萬般時候皆泰然自若,自也有驚慮,有憂恐,有歡喜,有憎惡,這天地間,誰人能脫出這情感藩籬,那便不再是人了,那是聖人。」
邢俊若有所思道:「聖人就能這般萬般感情皆拋麼?」
青峰搖頭道:「我連大千至人都不曾見過,何談聖人,不過以我看來,若到了那般光景,想必聖人也和草木一樣,草木無情,迎風搖曳,聖人無情,順道自然,我看那聖人只怕何為自我都不清楚。」
邢俊搔了搔腦袋,欲言又止,似是陷入混亂之中,但青峰一拍他頭道:「好了,這事你想也是空想,莫說證道大千,便是元神也不是你這般小人物可做非分之想的,為師此來是與你道別的。」
邢俊頓時從方纔那些胡思亂想中跳出,驚道:「師傅要去哪裡?」
「為師要去紅河谷,此去路途遙遠不說,還異常危險,牽扯一樁大事,非得為師去做,此去須得不少時日,為師自收你後,教你法門不多,反倒是你段師伯代勞不少,為師走後你還是隨你段師伯修行吧,為師命途坎坷,不合教人。」當年青峰就沒有收趙錢孫的心思,如今雖收了邢俊,但這徒弟與自家相處太少,資質又算不得上等,光憑著這極少的時光,自家能教的也是有限,不如請段澤代為管教,免得誤人前途。
邢俊聞言,頓時跪下道:「師傅,徒兒莫是犯了什麼錯,須得您將徒兒掃地出門?」
「非也,你很好,只是為師不配做你老師罷了,。」青峰搖搖頭,扶起這徒弟道:「何況只是請你段師伯教你,不是為師將你掃出浮生山。」
邢俊起身道:「得老師引入道門,邢俊也不願改投他人門下,便是從段師伯處承教,也不再拜二師。」
青峰聽得頗有幾分感慨,不禁又想起舊時那七個徒弟來,此去幾十年,沒了自家庇護,也不知過得如何。
「婆婆媽媽的,你們兩個是女人麼?去趟紅河谷又不是生離死別,小子你師傅我先帶走了!」青峰聞言,只覺發叢裡一動,一團黃光便將自家一卷,霎時間天玄地轉飛了出去,
邢俊只看得自家師傅化作一團黃雲便是一眨眼功夫往天邊飛去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別鬧了,你認得紅河谷麼?」青峰被那黃雲捲出幾十里地才掙扎道:「你可不要越走越遠。」
那黃雲聞言,果是定下道:「我隨來過幾次,但還真不曉得怎麼去紅河谷,那你給我帶路。」
青峰笑道:「我怎麼曉得紅河谷往哪裡去?」
那黃雲一收化作黃狗模樣,不由怒道:「你怎麼就不問問清楚。」
「我師父都不曉得在哪裡,我怎麼曉得?」青峰笑得更是燦爛,氣得那黃狗直跳腳道:「那你怎麼沒頭沒腦與我說去見紅河谷守衛就成了……不對不對,這歪點子是你出的,你曉得我不曉得紅河谷所在,你也不曉得那地方在哪裡,但你師父當我曉得,其實他也不曉得,這……這事打從一開始就不對!」
青峰搖頭道:「沒什麼不對的,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莫說是此界無人知曉,就是這世界所在的小千以及小千一併的九百九十九處小千與那中千世界中的道門之人也該是無人知曉,否則以那羅剎族對家的根性,如何能尋不見,文殊菩薩定是將那地方藏了起來,無人知曉才是,否則我那十一師兄豈有這麼吃香?」
那黃狗頓時愣住,死死盯著青峰道:「繞來繞去,你到底什麼打算?」
「自是另有打算,。」青峰看著遠方道:「此事只有尋佛門中人方有解,不過以前常有菩薩佛祖來看顧我,我卻不曉得與他們怎麼個聯絡法,想來想去還是去見見此界佛門表率為上,不過那三位真人不好相與,還請你護持我一番。」
「怎麼個加持法?」那黃狗問道。
青峰道:「你便變化作袈裟模樣,與我穿戴在身便可。」
那黃狗聞言,一抖,便化作黃雲罩在青峰身上,片刻之後黃雲收攏,卻變成一件珠光寶氣祥瑞萬丈的景瀾袈裟,青峰笑道:「忒艷麗,俗氣得很。」
那袈裟道:「你這是不懂行了,我隨我主人拜見過一位佛門大士,那大士藏有佛祖欽賜的錦斕袈裟,那寶物龍披一縷,免大鵬蠶噬之災;鶴掛一絲,得超凡入聖之妙。但坐處,有萬神朝禮;凡舉動,有七佛隨身。這袈裟是冰蠶造練抽絲,巧匠翻騰為線。仙娥織就,神女機成。方方簇幅繡花縫,片片相幫堆錦餖。玲瓏散碎斗妝花,色亮飄光噴知寶艷。穿上滿身紅霧繞,脫來一段彩雲飛。三天門外透玄光,五嶽山前生寶氣。重重嵌就西番蓮,灼灼懸珠星斗象。四角上有夜明珠,攢頂間一顆祖母綠。雖無全照原本體,也有生光八寶攢。這袈裟,閒時折迭,遇聖才穿。閒時折迭,千層包裹透虹霓。遇聖才穿,驚動諸天神鬼怕。上邊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塵珠、定風珠。又有那紅瑪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偷月沁白,與日爭紅。條條仙氣盈空,朵朵祥光捧聖。條條仙氣盈空,照徹了天關;朵朵祥光捧聖,影遍了世界。照山川,驚虎豹;影海島,動魚龍。佛門至寶便是這個模樣。」
青峰搖頭道:「便是真個有,卻不是我這種人物傳得起得,你就把那這個珠那個絲的樣子收一收,便做個圖樣就是,頂多算個仿品,何須和真品爭艷?」
這寶貝可是不服氣,但想想也是,那佛門大士都將錦斕袈裟供著,自家變化也著實招惹,便依言收了渾身珠寶,只化作一個個圖案,映在金絲織就的布料上,反問道:「如何?」
青峰還是搖頭道:「素色便可,莫用金絲,俗俗俗,俗不可耐,。」
「哼,你個娃娃好沒見識,佛祖出門,地湧金蓮,天花亂墜,香風吹襲,這就是佛門排場,金絲算得什麼,佛祖背後那重重佛光比這刺眼不知幾何,何不隱去?」那寶貝可是來氣,這小子比自家主人還難伺候。
青峰笑道:「那佛光乃是佛陀千萬年修來的,何須遮掩?再者,豈不聞,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萬般外物皆如夢幻泡影,見金蓮是蓮,看天花是花,聞香風是風,器物形之然,非使然,便是黑蓮枯花惡臭之風與佛亦然,其存因果亦非本心招搖,現下何須故意招搖?」
「啊啊——莫要和我提佛經,我們這等靈寶最受不了別的經文了。」那袈裟一陣扭動道:「罷了罷了,我再變!」言罷,這袈裟顏色再一變,萬般花紋消散,只留得紅底黃紋,再無花哨處。
青峰這才滿意道:「其實這才是好,如此你也藏得住,若是遇上個山賊,見我寶物來搶,我豈不是麻煩?」
那袈裟哼哼道:「王和尚你發發慈悲慈悲,送他去西天還不容易?摸來討我口舌便宜,小滑頭,我倒是覺得更合入佛門,滿口佛經頭頭是道,有條有理,做什麼道士,不如今次乾脆直接投了佛門好了。」
青峰哈哈笑道:「你這話說得,莫不是你真心想做佛門寶物才來哄我?」
那袈裟亦哈哈笑道:「我只想你真個皈依時好一氣勒死你個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