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1
成天殿上許多青峰認得或是不認得,見過或是未見過的面龐正圍坐在道台上,各自一臉凝重,卻是沒有出聲。
片刻功夫,一道青光遁入成天殿,現出身形便對著上頭拜道:「啟稟師尊,各位師叔,中砥山眾魔已退,弟子前來繳法旨。」
天陽開口道:「青天,損傷如何?」
那喚作青天的年輕人道:「死一百二十五,傷兩千又十七,十二大庫損其三,藥田皆毀,觀中十座主殿大小皆有損害,其餘細處,弟子一時難以統計,想必損失不小,魔軍來襲時,蓬萊諸地亦各有損傷,趁火打劫的人亦有,此時五子正四下討伐處置。」
紫陽真人聞言,不由氣憤道:「想不到蓬萊遭難,還有人想要漁利,師兄,這些人綁來後定要鎮壓進魔塚去。」
「鎮什麼鎮啊。」一個慵懶的聲音一響,紫陽不由頭皮發麻,那位祖宗又來了。
只見得少女抱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進了成天殿,滿座皆盡變了神色,各自起身,暗中不由祭出隨身靈寶來,昊天兒見之笑道:「這是作甚,造反麼?」
天陽略定心神道:「莫非魔塚損壞至斯,你都不能鎮住這魔頭了?」
昊天兒笑道:「倒不是如此,只是我不再放心將他放在魔塚裡面,今次便是這傢伙搗亂,否則怎會有天雷射進來。」
九世得意道:「你倒也好意思,對付我家屁小孩也使得這麼大陣仗,丟不丟人?」
「嘖嘖,你家那殺才,誰敢不當回事兒啊。」昊天兒從霜兒手上跳下來道:「說,把人弄那兒去了,這廝我如今都算不到在哪兒了,以他的能耐是不可能遮掩天機的。」
九世歎息道:「天劫都過去了,本衰之下,哪還有得存?自是化作飛灰湮滅了去,唉,可憐啊可憐,一聲奔波為哪般,落得如此下場。」
「哼。」昊天兒扭過去頭卻是不再搭理,轉過頭去道:「玉清,你可是曾經見過趙青峰?鎮妖錄落在這小子手上,這麼多年下來就小妖兩三隻,你是怎麼挑的人選?」
一干長老皆盡驚愕,玉清卻是氣定神閒道:「正是如此,就不知昊天大人如何曉得的?」
「玉清,你怎麼做出這等事來?」
「師妹,你持戒昏頭了不成?」
……
眾人雖是聲聲責難,但昊天兒卻不以為意道:「嘖嘖,那玩意兒是我煉的,我能不知道麼?那小子如今身上有幾根毛我都曉得。」
「師妹,為何把鎮妖錄交予趙青峰,你要與我一個說法。」天陽面色不變,但口吻卻是十分嚴厲,不過這也是擺個姿態罷了,但看昊天兒面色,他也知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玉清一禮道:「師兄,昔年你與我鎮妖錄時說是要派弟子去北天,可我們下那時皆有事在身,正好我在東天尋見了那孩子,左右是件苦差事,便交予他去了。」
此時紫陽面皮早就成了黑色,想起昔年玉清的回話,他不由暴怒道:「既見得那賊子,何不就地殺死,奪回須彌環來?」
「須彌環?」玉清一臉茫然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紫陽怒喝道:「那洞天福地法寶乃是本門之物,豈可落入外人手中。」
「外人?他不是我的師侄麼?」玉清笑道:「你說什麼胡話呢?」
「一百多年前不就已經將他逐出師門了麼?」紫陽怒極,聽得玉清這般反應,一時不由覺得荒唐,都不知該擺出什麼面色來。
「他是我徒弟,那就不是外人了唄。」九世在紫陽身後笑道:「九天派也罷九幽派也罷,不都是天一門麼?再說,須彌環是我的寶貝,怎就和你有了關係,我送給他還不行?」
紫陽回過頭來,訝異得看這這位九幽派始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話都是在理,但這邏輯卻是叫他覺得如何也看不懂啊。
昊天兒哧哧笑了兩聲,似是樂見紫陽吃癟,但見天陽及一干長老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看,便收了笑容,凌空虛踏,躍上高處道:「青陽已成就五劫天仙,九幽派田不亮又讓了先天五行胎與他,本派第二位大羅祖師已定,趙青峰之事,你們再有意見,就和他的金仙師傅去說,我是認了。」
眾人一陣沉默,這消息震撼之下,反倒因為他們各自道心不穩,沒發爆發出各種呼嘯,也就玉清似是事前已是瞭然,不動聲色,而天陽大約隱隱也知道一些,只是顯然還不夠詳細。
昊天兒繼續道:「趙青峰算得半個九幽派的人,這事田不亮也出了力,昔年一些小事權當做交易一筆勾銷了,日後門中也不需提防這暗中的大敵了。」
「這事兒,為何瞞著我?」天陽忽然道:「我這掌門就是這般不講情面的麼?」
昊天兒笑道:「你倒是照個鏡子看看,自己家如今是個什麼嘴臉。」
以天陽的修為,哪需得鏡子,他自然知曉自家臉上有多難看,他略微閉目道:「我曉得,歷來掌門都不是什麼被人瞧得起的貨色,也只有那些大約沒什麼出路,資歷又老的老傢伙才有機會做這個位置,歷來門派中的天才門都是不坐這個位置的,但自我坐上這個位置,宗務不輟,修行不餒,修為與青陽師弟相差不過毫釐罷了,為何是他而不是我?」
「師兄……」紫陽真人雖想勸話,但一句為何是他而不是我卻是戳中了自家道心中的關要,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是啊,為何是他而不是我?為何是白日夢這等魔頭得了無明劍,而不是我?
一旁不曾出聲的普陽真人笑道:「掌門真人,就憑這句話,天劫那一關,道心過不去,也是枉然吶。」他與這些和自家師傅伏陽真人同輩的老傢伙可不同,年歲還久遠著,心境還算透徹,他一直是同輩的前列中人,故不會有天陽那長久被青陽比下去的壓抑感。
昊天兒點頭道:「無錯,天陽,你自問道心,這心思可過得去天劫?若是能過,要助你成就天仙也是不難,雖然我們這一界已無可證道之路,可成就天仙後,有我相助,出遊諸天萬界尋找道胎亦不是難事,你們之中有多少人能說有把握的,要我出手皆不成問題。」
天陽聞言,忽然放聲大笑道:「昊天兒,我如今算是看透了,這掌門我也不做了,青天,你上來,你既然是我大弟子,也有資格坐這個位置,反正自上三代來,掌門之位從你太師公那裡傳給你師公,再傳到為師手裡,都是師傅傳給大弟子的。」
青天本是來繳旨的,哪曉得場面會變成這個樣子,聽得自家師傅近乎半瘋般的話語,一時間也沒了主張,只是跪地不敢回話。
「掌門師兄,話不能亂講啊。」紫陽忽然覺得自家是不是被拿來當槍使了,怎麼話題就從對付趙青峰這事上轉到了大師兄退位這事上。
天陽笑道:「我這不是亂說,我一生在師傅門下,不曾見過外界多少打好風光,正要出去走走,師弟,不如你就做代掌門扶持一下我這徒弟。」
普陽真人聽得掌門要抬紫陽上位,急忙道:「掌門這話不妥,雖說上三代都是這麼個傳嫡長的做法,可門中沒有定例,此事還需由得諸人商討再說。」
天陽真人卻是不理會,起身一甩袖,便落下道台往外走去,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他邊走便將身上的衣冠除去,留得一件素衫,連簪子也拔了,披頭散髮,放聲唱道:「萬載修行如夢過,今朝方悟一場魔。此間拋卻衣冠去,天地一空再無我。」
說著便見這素衣道人一閃,便真個不見了蹤影,一時間在場眾人驚的驚亂的亂,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亦有幾人面目凝重,不知是得了幾分啟發,還是在思量別的事情。
百萬里外,青峰此時正思量著要不要修行白日夢所給的那經文,誠然是條險路,但卻是一條登天捷徑,不過面對心魔之說以及五大劫數,青峰卻是猶豫了。
他如今修的是羽化經,雖然這古法不理想,但以青峰的底子,要至四劫倒是不難,可那至少得上萬年功夫,他自覺是沒這麼多時間的,何況日後終究還是要換法門的。
可若轉白日夢所傳的經文,他卻沒有那麼大的把握,修道至今,元神心魔和五大劫數都是聽得耳朵起繭子的東西,他自是早就研究了許多,心魔之劫不消說,每個人都沒底,至於五大劫數,誠然有白日夢這般四衰的怪胎存在,但亦不是人人可入衰的,死在劫數下的亦有不少。
青峰心裡不由自問了許多次,夠麼?自己有這底子夠資格學這經文麼?誠然這經文條件很低,只消入明神境以後神魂壯大,足夠承受法力蝕刻虛竅便可,但痛苦不說,縱然成就元神,自家業力深重,心結重重,能過得了關麼?
就在青峰自問時,卻有一個聲音在須彌環中響起。
「萬載修行如夢過,今朝方悟一場魔。此間拋卻衣冠去,天地一空再無我。」
青峰聽得這聲音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念頭一探,發覺竟是從天毫筆裡傳來,但只得這一句詩詞,便再無什麼聲響。
青峰心頭雖疑,但心思卻琢磨起這詩詞的意思來,「前兩句倒是簡單明瞭,約莫是修行不成要死了,但衣冠指的是什麼?肉身麼……唔,無錯,失了肉身再無我,想必是死了。本我消散,天地於我來說也是空了。啊,修行萬年也不過如此,確實,我也是自我安慰,其實羽化經前途更難,到時未必不是一場空,況且萬年之中變化幾何如何能算得清爽?如今身處北天,又扯上天理盟,日後被群魔群妖圍殺亦非不能,左右皆是這般,不如求這條近路,世間富貴險中求,道亦是如此,長生大道同理可證,畢竟那大道道種本就是要眾人爭奪的,豈能只想偏安一隅,此間天地,想要救回霜兒,除非修成天仙乃至金仙,否則我一人絕難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