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宮千里之外有一座小山喚作砬山,山下有一處小鎮喚作砬子鎮,這一日,突有一道悄然落於鎮外,化作一七旬老道,拄著枴杖往鎮裡走來。
這道人方進鎮便有兩個守大路的鄉勇上前攔道:「道長且住。」
那老道微微訝異,看了看這兩人,不解道:「兩位小哥,有何指教?」
其中一年長些的問道:「道長可有牒?」
「這……貧道乃是外來遊方的……」
這老道才說了半句,那年長的鄉勇搖頭道:「道長,朝廷有令不得不行,無牒的僧尼道士是不能進城的。」
那老道長歎一聲道:「小哥可否行個方便,在山中迷路,走了十五個日夜,乾糧和飲水都絕了,虧得本地一名樵人與我指路,這才尋見這鎮子,我買些乾糧便走。」
那鄉勇上下打量一番,這老道風塵僕僕、面色蠟黃,老臉一臉皺文好似夏日乾旱時的水田般,看他那手拄著枴杖一顫顫得,倒叫人有些不忍,畢竟也是老人家了。另一個鄉勇湊上前去,與那年長的耳語一番,那年長的點頭道:「道長,我見你也是幸苦,這樣,你便進去,但有些話得與你說明白咯,我們鎮上就一家客棧,以朝廷律令,外鄉人沒有路引牒那是不能住的,你也莫要動鎮裡人家的心思,朝廷律令,收留你這般來歷不明之人,若是出了事,官府是不管的,再有,你也不能露宿在鎮裡,夜裡巡防若見了,可是要當賊子處置,要下牢的。」
「這朝廷的規矩倒是挺多的。」那老道不由感歎道:「老道也走過不少地方,這般治理法,也只在那等大城聽過,你們這鎮子怎也這麼多規矩?」
那年長的鄉勇聽得這話不由胸中來氣,喝道:「你進是不進,我好心提醒你,你可是不要不識抬舉。」
老道聞言顫顫,告罪兩聲也不敢多逗留,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進去。
「真是聒噪。」那兩個鄉勇齊聲一句,便依舊歸位立於大路兩旁。
那老道倉皇一陣跑,倒也不是沒頭沒腦地亂竄,而是直奔到了一個酒字水牌下,這水牌上的牌匾便是「喜客來」三個字,正是此間唯一的客棧。老道往上一瞄,微微一笑,便踏入了客棧,那跑堂的急忙迎上道:「這位道爺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老道笑道:「樓上逍遙軒有貧道的朋友。」
小二露出一臉訝色,不由好奇道:「道爺,您幾位面生得很,怎麼都知道小店雅間的水牌?」
「嘿嘿,喜客來如今也算是出了名的,道爺不知道水牌名,還混什麼呀。」那老道也不管那一臉糊塗的小二,便往樓上去了。
進得逍遙軒,裡滿滿一大圓桌,坐了十一人,就余一個位置,那老道也不客氣,便在那廂坐了下來,拱手道:「諸位道友久候,貧道來遲了。」
「鶴真人,您老再不來,我們可就打道回府了。」朝南位一虎背熊腰的大漢罵罵咧咧道:「你這集結法子可是真坑爹,老子若能駕雲,也犯不著在外頭走那許多日子。」
那大漢左手隔了兩個位置的女子卻是咯咯笑道:「你若是能駕雲來,今兒個那位就該在那兒開蠻熊宴了,就不知他老人家喜不喜歡你這熊掌。」
那大漢聞言一掌拍下,卻有一道白光在下頭墊了一把,那大漢見了白光驚慌地收回手,不由露出份怨怒之色道:「瞿青,你做什麼!」
「壞了檯面不好看。」正對大漢的那男子收回了自家的飛劍冷面道:「王雄霸,咱們可不是來內鬥的,那些風涼話少說,若不是按鶴道長的法門走來,你我十之九都死在路上了。」
鶴真人見狀急忙勸道:「此乃細節,對付那位才是重中之重,否則也不需我十二家齊聚首,就是不知各位的令旗都帶來麼?」
眾人一默,各自都取了一桿黑色小旗出來,但也只是一展便收了回去,鶴真人點頭道:「如此也算是有了三分勝算。」
「三分?」鶴真人右手邊的女子聞言不由尖聲呼道:「誰和我說有了都天神禁就能滅殺白……唔!」
白字未出,這女子右邊一人便連忙摀住她的嘴罵道:「你作死啊,他可是四劫地仙,你若說出來了,他一個心血來潮,我們可都死了。」
那女子見的一桌人面色鐵青,自知失言,推開那人手皺著黛眉道:「小妹失言,各位包涵。」
鶴真人點頭道:「諸位可要記住,他是四劫地仙,雖說祖傳的神禁堪比天一門三十三天神禁,但我們各自修為卻不足完全催動,實力差了許多,再想那位,可是萬年前就叱吒風雲的人物,要說他手裡沒有神禁真法應付都天神禁,我卻是不信,如今當料敵從寬,不可馬虎大意。那廂雖只出現了一位,但誰都不知道那位神算在不在,若是兩人都在,我們這番自閉元神遮蔽天機也不見得能避過他兩位耳目,更何論之後偷襲?」
後半句一出,全場人皆不由一個冷顫,一個就夠頭疼了,若是兩個都在,還不如打道回府算了,東天讓了就讓了。
「不過據聞,那位神算似是隕落了。」鶴真人左手便隔著一位的老翁卻撫鬚道:「不過這傳聞卻是不知來處,想那位可是當今天一門神算——那位半步金仙的師傅,遮蔽天機的手段便是他徒弟也不見得能輕易破開,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料敵從寬,料敵從寬。」鶴真人安撫道:「須得做好準備才是。」
「他好不容易從瀛洲走了,我們何苦來此間尋事。」鶴真人左邊一個年輕人苦著臉道:「便是搶了凌霄派的奕星城,殺了都天派的一個元嬰小鬼,那算得什麼事兒?聽說那小鬼還不是那人殺的,是那個什麼劍派的掌門殺的,笑死個人了,這事也要我們旁十一家幫忙不成?」
這話一出,那之前嘲笑王雄霸的女子臉就黑了下來,道:「那太虛真人和那位是一掛的,說不定是那人的真傳弟子,傳言說他法力無邊,有移山填海的本事,這大旭的靈地便是叫他收拾清淨的,這般手段,豈是尋常元神真人?」
「這麼說來,搞不好是另一位……」
「胡說,那位行事向來詭秘,從不見得有這般高調,這太虛真人開設太虛劍派,收盡大旭靈地,一點活路都不給旁人,這風格無論如何都不像。」
「大旭的羽士聽說九成九都叫他俘去了,恐怕是魔門血祭的那套玩意兒,若非如此,我本是不想來的,阻了這事可是有陰德消業的……」
「未必哦,我倒是大探到一些消息,似是有些人從那廂活著逃出來了,聽說是被封閉在大旭皇宮的一方世界之中,青帝這一脈是有一處福地,想必便是關在那裡頭的,聽說只是放養,不曾為難。」
「咳咳。」這話題一放,諸人便說個沒完,鶴真人咳嗽兩聲道:「這些事稍後再說,我們且先在這砬山上落腳佈陣,畢竟這事不是我們打頭陣,趟水也得先試深淺。」
眾人聞言,便各自笑開了,鶴真人在桌上放下一錠金子,眾人一閃便消失無蹤。
卻說白日夢趕走萬里雲的消息一傳開後,各種風言四起,有說異寶出世,萬里雲獨自不能取,形勢緊急他只得親自出馬請援手,又有說萬里雲被一大仇家追殺逃走,奕星城留了不少家當不曾被取走,又有說萬里雲隕落在大旭,一身衣缽都丟在不知哪處……
這些消息皆以「有寶」為住,花樣迭出,反倒是幾個接近事實的消息被這些胡言亂語遮掩了去,其中的花樣,白日夢自是看得明白。
明白歸明白,但他可不是什麼好心腸的人物,那些在大旭亂竄的化神羽士光這三個月他就殺了七個了,至於來頭麼……他才懶得管呢。
其實他也不是真殺了,只是用了將本念打碎了。本來化神這一步,本念在破嬰時便昇華成元神,元神即本念,本念即元神,要破壞本念,便需打碎元神,但到了白日夢這修為,卻拘泥於元神本物,而是以自家的意境侵入元神,將其中的意志斬殺於虛無之中,留下一個完好的元神。本來他以伶仃火的各式法門也可炮烙這群肉雞,但他可捨不得浪費這些元神一丁點兒,這些都是他今次的獵獲,都是有用場的東西。
坐在高|崗上,白日夢念頭橫掃千里,只見得這大旭境內已不見什麼羽士遁光飛來飛去,少有的那幾個經得自家念頭一番施壓,也倉皇逃了出去,他不由感歎了一句:「寂寞呀,怎就不來個二劫三劫的?」
他這般正感歎間,忽有一個念頭與他一番交接,霎時間一股玄奧的意境透過念頭傳來,仿若要侵入白日夢的念頭一般,白日夢心中大喜,正要將自家的意境倒灌回去,忽想這人還在老遠處,若自家意境把人嚇跑了豈不是少了一趟遊戲,他當年取了一個元神出來,念頭一引,便將對面過來的意志往這元神裡投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