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正笑談飲食間,忽有一人轉身道:「那道長可會算卦?」
「會一些。」青峰點頭回應,若平日他定是不削搭理凡人,但今日心境淡薄,他回應幾句話倒也不覺煩惱。
那人聞言,湊上前道:「道長,拿給我算一把吧,我家裡給我談了門親事,你看我這在外行走也無個時光回去見一見,若是請個長假回去見一大腳肥婆,豈不白費功夫,不如在外多賺些銀子。」
此話一出,登時引得哄堂大笑,那大掌櫃喝道:「你回家去也是要見父母的,哪裡白費了,請那道長測字怎麼准。」這大掌櫃也是好心,世俗道士哪懂得真個算術,多是些騙人的玩意兒,他是不太信的,生怕這夥計白費錢財,只是這道士與他無冤無仇,他也不好輕易得罪,這等近神鬼的江湖術士多有些旁門左道的本事,說破了變成了禍事。
青峰笑道:「貧道不會測字,乃是用羅盤卜算的,今日與這小哥有緣,便免費算上一把。」
凡間道士測字卜算,用羅盤的極少,聽得青峰用羅盤,這些人倒也稀奇,一個個都圍了上來。只見青峰伸手往地上一揮,一陣清風拂過,不急不徐,吹開一片泥塵,露出一塊乾淨地磚來。
「嘖嘖,好手段,道長功夫了得。」那大掌櫃見得青峰一揮手拂開一片灰塵,只道是武林中的一種掌法,心中頗是佩服,便拍手稱讚,那一干夥計聽得大掌櫃這話,也覺厲害,個個嚷嚷叫好。
青峰面色平淡,往袖籠裡一掏,放下那六壬神羅盤,對著那求卜問的人推演起來,這六壬神課變化萬千,便是最簡單的仙人掐指也有多種講究,似他師傅,一指可斷人生死禍福,青峰倒是無這個本事,但手中的六壬神羅盤乃是推演利器,由此寶相助,判個凡人凶吉禍福倒也無礙,須知此物若在青陽真人手中,那可真是通曉過去未來的大本事。
這廂願力下去,翻湧而上的光景竟是一片黑色,青峰眉頭一皺,略略擺動那羅盤幾番,但光景依舊一片漆黑,他算的乃是這人一年內的光景,但一片漆黑便是說他一年內空有大災滅生,故他將時間縮短了一些,可調略幾次,也都是這般,顯然這事極不好。
眾人見得青峰皺眉不語,頓覺十分緊張,那羅盤現象乃是需神念視探,以人目自是只能看見羅盤由裡自外一圈圈旋轉,卻看不出其中玄妙,倒是有幾分莫名其妙。那鄭大官人看了一會兒,推開青峰邊上最近的夥計,湊上他耳邊小聲道:「道長莫要嚇唬人,這些個兄弟皆是吃力氣飯的,任是敲打也無幾錢與你,見好就收,莫要烏鴉嘴。」
青峰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不是貧道烏鴉嘴,但以羅盤顯像看來,莫說回家見未來渾家,恐怕頃刻間便有大禍哩。」
眾人聞言,頓時亂作一團,有人取水火棍,有人取大鋼刀,那大掌櫃見狀橫眉怒目,提起一柄宣花大斧往那幾乎快散架的供台一辟,便砍作爛柴一堆,他一杵大斧,大喝道:「慌什麼!」
眾人被這一驚,果是停了手腳,大掌櫃見狀,轉身對青峰抱拳道:「不知是哪路的好漢,我錦州鞍山,收的黃白錢,走的板材道,白布壓路,跳鬼抬轎,行個方便吧。」
這黑話叫青峰聽得苦笑不得,黃白錢說的是紙錢,板材道說的便是自家是運棺材的,白布壓路、跳鬼抬轎則指運的不是空棺材,乃是實心的,裡頭是有死人的,言下之意要打劫是自尋晦氣,沒錢可出,卻是把青峰這偶遇的高人當作了綠林強盜。
青峰正欲解釋,忽聽得一聲怪叫道:「那道士哪裡來的人物,透露天機乃是犯天條的死罪,一併拿命來!」
「什麼人!」青峰念頭一伸,四下一掃卻根本探不到什麼東西,頓覺十分古怪,這人顯是衝著這伙凡人來的,只是若真是修道之輩,對付幾個凡人何需裝神弄鬼,他索性坐在原地想看個究竟。
這聲音言畢,卻聽得外頭車破馬嘯之聲,又有那五人慘叫之聲,那大掌櫃大叫不好衝了出去,連同乃些夥計也魚躍而出,青峰施施然緩步其後,念頭大開,便發現卻是那車中幾具死屍不知什麼緣故起屍了,正對著那看車無人撕咬。
那些死屍似是承受了什麼法力,雖是有些腐爛,但卻身懷大力,一抓牢那些凡人便若鐵鉗一般分毫不動,青峰伸手一提,隨意抽了一把法器飛劍出,也不運用法力,只使了凡人劍術,他十幾歲時便通了地煞竅穴,凡人武藝也曾學過,這劍法更是信手拈來。
那大掌櫃正欲下斧劈屍,忽見一道白光掠過,便挑開了眼前那殭屍的手指,那劍尖又在殭屍胸口一點,那殭屍便摔倒在地。他定睛一看,正是那道人,提了一把也不知哪裡來的長劍,憑虛凌雲,身法飄渺,手中長劍化作道道白光輕易挑開了那些殭屍的手指,但卻不傷屍身份毫,只是點了屍身膻中,將人救出,便轉身而回。
見得這道士輕易救下五人,饒是那大掌櫃自付頗有些見識,也不由說不出話來。青峰劍術一氣呵成行雲流水,旁人只見的劍尖撩撥,不曾見大勢動作便救人人來,只道是神乎其技。青峰一收劍,那幾具起屍的殭屍便轟然倒地,雖是掙扎著要起來,但青峰那一劍暗含劍氣,已壞了這些屍身關節,便是操屍高手,也未必有叫這只得皮肉連接的碎屍再起的本事。
「道長神劍無敵,小人有眼無珠!」那大掌櫃猛然跪倒在地道:「大恩大德,小人必然銘記於心。」
青峰收劍笑道:「你道什麼謝?正主都未出來,我亦不算救了你,便是他俱我去了,我也不見得能護你一生,這等操縱死人的妖法豈是尋常人使的?」
「哼,死道士,莫要幹些自家都不知道的事,你如今壞了我等大事,日後有你好的瞧!」那聲音又一聲怪叫,便不再作響。
那行人聽的這人似是還有手段,各自慌亂不已,那大掌櫃登高呼道:「兄弟們莫慌,道長劍術通神,定能救我們於水火。」
果是做不得好人,青峰暗暗搖頭,不過他與這些凡人相處倒還愉快,心中也不覺如何,待這些人走了,那對頭便是羽士,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只是這些人似有幾分賴定他的意思,倒叫覺得有幾分不便。
他略作思量,取了兩疊符菉道:「那妖邪作祟,貧道也自顧不暇,諸位若是相信貧道,便將這鎮邪符粘在那些屍首上,而這兒還有一疊假形符,每人取一張噴上一口氣留下與我便可消災解厄,而後速速前行,莫要回頭,否則便有殺身之禍。」
青峰之前預言眾人有血光之災,已叫他烏鴉嘴弄假成真,不不不,應是說是一語成真,眾人自是無不信服,再加上那絕世劍法,若非情況緊急,怕此時已有跪下來求做徒弟的了。那鄭大官人雖覺蹊蹺,但此時性命要緊,他也是顧不得詳細,先取了符菉噴了口氣再說。
眾人將那鎮邪符皆盡貼住,起了車馬,便急匆匆的上路了。
待那眾人遠行,青峰微微一笑,便把手中攥著的所謂假形符一把火燒作飛灰,他哪捨得給凡人用假形符,這些自是假符菉,只是些白紙罷了,便是那些所謂的鎮邪符,也大多是些假貨,那些個死人都被他用劍氣絞斷了關節,哪怕那人操屍手段厲害,也不見得能叫這只粘連了皮肉的碎屍行走如常。不過他倒也不是皆給了假貨,那些「鎮邪符」有一張是閉斂符,專門遮蔽氣息神念,觸發之後百丈內七天七夜尋常羽士都尋不見,只是這東西聽著是好,但符菉周圍神念不近,若是羽士鬥法便可憑此判斷出幾分危險,故其實頗是雞肋,因此青峰才捨得白送一張。
待那一行人走後,青峰便依舊入了廟宇,打坐了幾個時辰,但也不見有人來尋他,漸漸便覺有些無趣,待那外頭天明,雨止轉陰,他便安奈不住,架光而去。
飛出不過十幾里地,青峰忽見地上一道黑光,一想這方向乃是那群行鏢的凡人方向,心中頓覺不妙,忙落下了遁光。
他這一落,便見得滿地慘烈,那一隊人馬一個個倒在血泊裡,竟無一個完好的,許多人更是面目全非,分毫辨別不出生前的模樣來。
而這人間煉獄模樣的場景正中卻是幾個套著爛黑衫布的怪人,正取鎖鏈困住那鄭大官人,那鄭大官人滿身污血,不似人形。
那鄭官人抬頭見了青峰遁光,認出人來,慘叫道:「道長救我!道長救我!」
「賊子安敢!」青峰見狀,盛怒無比,這夥人居然躲過自家,轉來拿凡人,即刻運轉紫宸劍訣,一劍落了下去。
這紫宸天劍乃是星辰落凡,這一劍非是尋常一劍,乃是應和劍式而成,喚作天槍玄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