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毛小子見那神像飛出個人影來,嚇得都差點跪了,他倒不是真個什麼見識都沒有,那人影他可看得分明,乃是國守姜神,家家戶戶過年都要拜拜保平安的,雖然他極少下山,但他爺爺也教過他一些,見眼前這小仙人竟能和國守神這般閒談,心裡自然便把青峰給擺上了神龕,想起方才自家那般無禮,心中便敲起了亂鼓。
青峰思量一番後看那毛小子渾身潔溜,眉頭一皺,取出一套差不多身形的衣衫拋了給他,這自是霜兒給他制的,這丫頭總念叨著他要長個,故做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衣裳,這下到便宜了這小子,他倒是不心疼,一來這小妮子做得太多,二來他心裡總思量著要修復五行八卦袍,故也未當回事。
那毛小子得了衣衫忙套上了身,霜兒這巧手量裁得體,他穿上正好合身,只是這衣裳乃是依著青峰的喜好制的,故都是些書生氣的袍子,這小子一套上,轉眼便是一個翩翩少年,少了幾分魯莽,多了有些文氣,只是那一頭鋼針似的短髮扎不成冠,看著倒別有些趣味。
青峰見他穿好衣衫便問道:「想修仙便要拜我為師,你可願意?」
這毛小子聞言,忙恭敬跪拜道:「大仙如能救我爺爺性命,做牛做馬做豬做狗我都願意。」他這一拜不似是在拜師,好似在拜神,那榆木腦袋敲得地磚咚咚直響。
青峰見這小子是個真誠之人,心中卻好似得了幾分安慰,其實自他離了蓬萊,這許多拜自己的人中,大都心存懼念或憤恨,這淳樸的山野小子一拜,到讓他心中寬慰不少,他一掐訣以風法護住這毛小子的腦袋笑道:「你且說說你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家中又有何人?是何營生?我可要收個清白之人。」這小子骨根雖廢,但他想能生出青龍相雙靈根的,自應是有些來頭的,便想先打聽清楚。
那小子磕了幾下卻發現被一股大力阻住,知是這師傅好心,他回想方纔,這師傅雖有幾分蠻橫,但對他也頗為招呼,只覺自家這頭沒磕錯,便竹筒倒豆似地老實道:「我叫黃天逸,家在落鳳山,我家就我爺爺和我兩個人,靠山吃飯,也無甚營生。」
青峰聞言點點頭,這幾句倒是乾脆得很,交代得一清二楚,這落鳳山他倒是知道的,離太虛觀不遠處一座小山罷了,山下有個村子,不過他倒有幾分好奇,這小子若是住在山中,世俗之氣侵染得少,照理是不會變成這般的,莫非生來便是這般?旋即問道:「你家可是當地土著。」
黃天逸點頭道:「我爺爺說我家五百年前就住那兒沒挪過窩了。」
這下青峰更好奇了,莫非他母親懷孕時不在那兒,他可不知道這落鳳山是個靈地,又問道:「你父母呢?」
黃天逸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道:「我爺爺說我娘生我時難產死了,我爹更早之前被毒蛇咬傷不治死了。」
青峰又問了幾句,均是些家長裡短的事,大致也理清了這小子的來歷,雖不知他爹娘是否是羽士,但那個爺爺倒是個凡人,聽黃天逸說他爺爺常常咳血,最近次數越來越多了,他便以去集鎮裡賣皮貨換藥為名連夜趕來太虛峰,說到這兒,這小子便又磕起頭來,央求著青峰速去救人。
青峰受了這許多響頭,自覺不能虧欠這開山大弟子,便對莊呂賢道:「你去和觀主招呼一聲,我去去就回。」
莊呂賢卻沒有應下,反搖頭道:「少爺風頭正勁,這一出去若被齊家三人盯上怎辦?齊家盯得緊得很,若是獨自出行,雙拳難敵四手,恐是不妥,還是請觀主一同去吧。」
青峰搖頭道:「觀內這許多事還要先行安排,反正來回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應是無礙的。」
「可是……」莊呂賢還想阻撓,青峰卻笑道:「當年我潛入你家還不是穩穩當當的事?打不過我還是逃得走的,你放心好了。」
莊呂賢尷尬一笑,他確實忘了青峰一身隱匿的法術出神入化,青峰近來一直與人正面交戰,這本事用得極少,但想他若真個不想和人鬥,要逃的方法也多的很,最不濟往那小天地一躲,神鬼難尋,自家確實多慮了。
青峰轉身對黃天逸道:「我飛遁帶人不便,你且進去待一會兒。」說完一招手打開須彌環,便將那小子塞進了一間石室。他一掐訣,天罡雷龍劍一現便化作一道遁光飛去,本來兩儀訣的陰陽遁法速度極快,又能帶人,但偏偏他的陰劍一出鞘便聲勢浩大,火焰煌煌,龍威陣陣,反倒是他的陽劍極為內斂,飛遁只有一絲淡淡的藍光,為了躲避齊家耳目,故只使雷龍劍飛遁。
那落鳳山近的很,不然這毛小子也不會趕得及爬上太虛觀混入大會,青峰說是一個時辰來回,其實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這落鳳山。這落鳳山矮矮一座,佔地卻出奇的得大,好似個大鍋蓋般,青峰神念一掃之下便發現此地頗為古怪,明明只是一處普通土山,卻隱隱有些不對勁,這山中鳥獸無數,卻有幾隻靈獸居住,須知靈獸似羽士般只能在領地生息,在這種土山中只會漸漸失去靈性變成普通走獸,即便生在此山中,大都也會依據本能去尋找靈地。其實他本倒也不是很在意這事,但他繞著這落鳳山探查了一個時辰後便更懷疑那小子的話了,他足足探查了兩邊竟沒發現有人煙之處,不禁眉頭大皺,遁入須彌環,將黃天逸提了出來,那毛小子被提出後一看發現自家竟在半空中,不禁大叫道:「哇——我飛了!我能飛了!」
青峰又好氣又好笑,敲了一下這小子一個爆栗問道:「你且莫鬧,家到底在何處?我怎尋不見?」
那毛小子奇怪地看著青峰,指著一處山谷道:「就在那裡啊,大仙沒有看見麼?」
青峰聞言又給了他一個爆栗道:「成何體統,我都要收你做徒弟了,還大仙大仙,你要叫我師傅。」
「喔,師傅。」那小子撫摸著腦袋應道。
青峰一邊糾正著那小子說法,一邊仔細探查起那小子指的地方,不過是半山腰一處小谷罷了,什麼都沒有。他心生疑慮,將這小子往須彌環一塞,卻取出幾隻百靈蜂的兵蜂來,這百靈蜂幾年下來多了近三百隻,有一半是兵蜂,這兵蜂的尾針比尋常的要大得多,速度又快,是探路的好東西,他手中這兵蜂數量眾多用掉幾隻也不心疼,便在這兵蜂身上附了神念,讓著兵蜂頂著尾針往下飛去。眼見著這兵蜂快飛進山谷了,忽然那兵蜂便好似碰到了什麼東西,那一針在前一戳,好似捅破了一層膜,景色一晃,居然顯出一座洞府來,想不到這洞府外竟布下了一種極為精巧的陣法,不僅遮去了靈氣,還把自身景色都改了。
「小友這百靈蜂果然厲害,不知前來何事?」這陣法一破,便有一陣傳音轟來,這傳音好似聲洪鐘,竟震得青峰差點從空中掉落,不禁引得他心中大駭,便是金丹之輩也無人有這實力,莫非是元嬰羽士?
青峰運轉法訣穩住身形,見此人只是傳音示威,倒並未仗著自家修為高強對他出手,心知這人也不是什麼胡來的大能,便對著洞口行禮道:「晚輩太虛觀趙青峰,今日有一人拜上我太虛山來,為祖父求藥,故前來救人,不知前輩在此,望請恕罪。」
「去,且把那小子帶來,放在山下,你走便是。」那聲音此時似是平息了許多,回道:「此事不需你太虛觀出手相助。」
青峰聽了這話,心中卻起了疑心,面上恭敬回道:「謹遵法旨。」可說完卻降下了遁光,直接落進山谷,只見這谷中一座洞府,前有一片菜園,邊上一有一口井,還有一小片空地,空地邊上另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周圍擺了不少獵獲,或是幾張毛皮,或是幾塊肉乾,青峰自是猜出那黃天逸是在這裡生活的,可怎麼看也不像是有羽士生活的樣子。
「你!你怎麼下來了?」洞府中一名老者扶牆而出,卻驚訝的發現青峰竟沒有如他所願自行離開。
「老先生,方纔我可是把你孫子放出來過了。」青峰笑道:「若老先生真個修為極高,難道還不能以神念發現我方纔所作所為麼?」見這老頭渾身靈光暗淡,青峰那緊張的心此刻才算徹底放下。
那老者臉色十分難看,問道:「人呢?」
青峰一甩手,打開須彌環,便將黃天逸放了出來道:「自是平安,老先生且安心,我還想收他做徒弟呢。」
那老者見這毛小子安然無恙,長舒口氣,也不管青峰,操起枴杖衝他抽道:「臭小子,誰讓你去拜師的!誰讓你去拜師的!」
這棍子一下一下打上那法衣,卻被一個個符篆擋了下來,那老者抽了幾下便知無用,摔了枴杖一屁股坐在一邊的石凳上道:「有勞小友送還,麻煩你走吧,我孫兒只是凡人,他沒那個福氣做你的徒弟。」
青峰笑道:「老先生,你孫子不是還有一節仙骨麼?怎麼就放棄了?」
那老者冷笑道:「一節仙骨的人也要,你太虛觀真淒慘到這地步了?」
青峰搖頭道:「他願意修道,我自願意接納,便是一節仙骨和凡人的差距還是天差地別,我倒是奇怪,這裡明明是一處好靈地,老先生卻只教他練筋皮,我看老先生也是懂行之人,無論如何也是能教些法術的,何必?」
「小娃娃,你懂什麼?」那老者搖頭道:「我看你也是太虛觀真傳弟子那般的人物,哪知道我等獨自修行的散人淒苦?我縱使結了元嬰,也落得此番下場!修什麼仙?修什麼道?到頭來不過一場空罷了,空有千年壽,可幾百年的打坐苦修,還不如凡人活得開心自在,所以你別想收我孫兒做徒弟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青峰訝然,這幾句話他聽著只覺百分百假話,這老頭是元嬰羽士!這老頭竟還是個無門無派的三人!可這老者言語切切,讓青峰卻覺得不似騙人。
那老者見青峰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苦笑道:「這話想來你也不信,也罷,你太虛觀算來也與我有幾分因緣,便說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