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綠滿天
玉簪暗暗惜華年
若得雨蓋能相護
只羨鴛鴦不羨仙
屎蛋兒坐在廊下,從懷裡掏出從少爺寫壞的臨帖細細看了起來,莫看他只是個髒兮兮的小廝,這些字卻都看的懂,只是連起來看卻是不懂了,畢竟他才過童齔之年,雖跟了少爺學了幾個字,但這男女之事確實是不懂的。
「屎蛋兒!屎蛋兒!」一名雲鬢少婦在不遠處輕喚道。
「娘~」屎蛋兒急忙收起字帖,奔了過去。
「你呀,怎麼又偷懶了,莫讓大管家看見,不然少不了幾個巴掌,娘心疼啊。」少婦輕輕刮了他一個鼻子,又撫了一下屎蛋兒的腦袋,在這大戶家中,便是她兒子,也不可隨意摟摟抱抱,讓旁人看去了,少不了一頓罵,這是沒有規矩的事,下人便是來做活計的,親情敘話便是不正經,便是在偷懶,這是她進了這秦府的門檻後就知道的事。
「娘,峰兒……唔……」
屎蛋兒剛開口便被少婦摀住了嘴,少婦緊張地低聲斥道,「你這孩子,禍從口出,說了多少次了,在這兒怎可自稱那個名字,若讓大管家知道了,少不了一頓板子,娘也要挨罰呀,娘知道你不愛用這名,以後自稱便用『我』字,莫再犯了,可懂?」
「峰……我知道了……」
屎蛋兒見母親緊張的樣子,口上雖然應承,但心中卻憤憤不平。屎蛋兒本姓趙,單名一個峰字,略懂事時爹犯了重病久醫不治便撇下這一對母子去了,他母親趙霜氏帶子耕種,幾年下來只能果腹,一個女人家拖一個孩子確實不容易,又欠了不少外債,趙霜氏一咬牙便將家中幾畝薄田賣與趙家大伯,帶著趙鋒進了秦府做個丫鬟。
與人做奴僕便需更籍,趙霜氏便改作秦霜,當時正好老夫人房裡冬梅被掉落的瓦片砸傷破了相了,便收了秦霜改名作霜梅,趙鋒照例也得改作秦峰,可秦家大少爺便叫秦峰,管家便讓趙鋒改叫秦恭,這名兒與另三個小廝湊起來便是「恭喜發財」,這恭字他當時雖不懂,卻從說書的先生那兒知道出恭便是上茅房,堂堂男子漢這名字和茅房連在一起他便不答應。
大管家掌了秦府上下十五個春秋,怎容得一個小廝頂撞,當下打了一個打耳光,那小子卻是個拗脾氣,這一耳光打得他天旋地轉摔了一個觔斗坐到地上,可他一抬頭便瞪著大管家。大管家見狀更怒了,便抓著這小子按在石磨上辟辟啪啪一頓板子。待到霜梅趕來,趙鋒已被打昏了過去,小屁股都滲出血印子來,霜梅求了半天管家才放過他。其實大管家也是個打板子的內行,他本是從家丁做起,因懂算數又識字後來進了賬房,最後坐到了這一家之下最大的位置,這頓板子,雖打得皮開肉綻卻不傷性命。
最後,這名字自然是沒得改,大管家為了殺殺這小子的拗脾氣,便在名冊上的秦恭二字後面注了一筆「屎蛋兒」,見了這小子也不呼秦恭,就喊屎蛋兒。
這事兒卻一時成了秦府的趣事,久而久之,秦府上下只知有屎蛋兒不知有秦恭。大少爺秦峰得知,還特意把這小子叫來,告訴他恭字的意思。屎蛋兒這時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一個昏,這恭字雖不算好名,卻也中規中矩,也不犯諱,自己一個糊塗便頂了個屎蛋兒的歪名,真是後悔莫及。秦峰見這小子膽大又伶俐,還有股拗勁,邊琢磨著這樣的小子若從小帶在身邊,今後也是個忠實的奴才,便收了做小廝,伺候他讀書,這屎蛋兒自吃了這不識字的虧,便在陪少爺讀書時偷偷用功,也能識得不少字。
霜梅見秦府上下都管兒子叫屎蛋兒,她生怕惹惱了大管家,為了保住兒子的小屁股不再挨板子,便也跟著這麼叫了。
今日她見這小子獨自坐在廊下,以為他又偷跑出來玩,方才來與他敘話,平日也沒那麼清閒,她本是來找秦少爺的,便問道:「你在這廂做什麼?怎麼不跟著少爺?」
「少爺讓我在這兒等他。」屎蛋兒樂呵呵的回道,他與霜梅許久未見,高興還來不及。霜梅常在老夫人房中,按規矩她是不能見兒子的,何況屎蛋兒也是九齡童了,自己也能照顧自己。
霜梅問道:「少爺呢?」
「就在這房裡。」屎蛋兒指著背後的房子。
「去敲門,叫少爺去花廳,說是文秀才來訪。」霜梅高聲道,此刻她心中有了底,大少爺在別院進了一間屋子還支開了自己兒子給他把風,便是下人不可以參合的事兒,這一番大聲喧嚷卻是給秦少爺一個面子。
「莫嚷嚷,莫嚷嚷,我這就去。」秦峰衣衫不整急急忙忙走了出來,面色卻不是很好看。
「老太太還有事,奴婢告退。」霜梅欠了個身,對兒子望了一眼便走了。
「大少爺,您的衣襟搭錯了!」屎蛋兒眼尖,卻被秦少爺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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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峰上了花廳,見到文秀才端坐堂中,心中真是一百個不情願來見他,想這姓文與自己同年,又是耕讀出生,自己卻連個舉人也中不上。他進了花廳一拱手也不多寒暄便單刀直入道:「文兄,久侯,這次來不知有何賜教?」
「秦兄客氣。」文秀才放下茶杯還了禮道,「昨日我遇見一仙人,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他與我算了一卦,卻說貴府近日有大劫,故特來想告。」
秦峰一聽便笑道:「哈哈哈……文兄莫不是昨晚夢裡遇見?我雖未見過真仙人,卻隨家父拜見過三陽觀的三陽真人,三陽真人可是有騰雲駕霧的大*法力,也不見得能化水為油點石成金。」
文秀才見他不信,急道:「他便是個吹牛貨,自不能有這偷天換日的本事。」
秦峰見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便怒道:「哼,他與你算卦為何說我有大劫?你文家乃三十多年前逃難至本地,五百年來不曾有姻親之宜,他如何算得?莫非你妹妹打算嫁於我做我的小妾了?」。
文秀才見他出言不遜,也不惱,只道:「算得確是在下的事,只是告訴在下遠離貴府,秦兄不日就要娶親,小弟也收了紅貼,故估到貴府大劫之事。」
秦峰拍案而起罵道:「一派胡言,我與青青的婚事早已澤定良辰吉時,你便是戀慕青青便不該毀她婚姻,你這般死纏爛打實在有辱斯文,我大婚之日你還是不要來了。」這文秀才戀慕自己的未婚妻葉青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在這一帶人盡皆知。只是他家太窮,便是個秀才也得不到葉家長輩許可,他今天搞這麼一出分明就是來噁心他的。
文秀才求道:「秦兄既然知道我暗慕之事便該知道我怎會騙你,事關青青幸福……」
「住口!秦恭,送客!」秦峰黑著臉一喝,轉身便往裡屋去了。
文秀才那肯放他走,便要追進去,屎蛋兒往前一站便攔住道:「先生,這可是我家裡屋,外門在您背後呢。」
文秀才見說不動秦峰便對屎蛋兒說道:「屎蛋兒,你且勸勸你家少爺,此事莫當兒戲。」
這小子一聽他這麼稱呼自己的小名也暗暗罵道,虧你個酸貨讀過書,秦家這般叫我也罷了,你個與我一般窮的膿包也這般欺侮我。他咧嘴笑道:「化水為油點石成金這般戲法小兒也見耍把戲的耍過,文先生莫是被人騙了銀子?」完了還學秦峰的口氣補了一句道,「這般死纏爛打可有辱斯文。」他常隨大少爺左右,又時常模仿,見識比一般孩子多了去了,這些其他孩子倒會信,偏偏他最不信。他只道這世道若真有神仙,為何爹死的時候娘天天跪拜也不見有人來救他爹?
「你這……我可是為了你家主人沒過門的媳婦好。」文秀才心中暗腦,昨日那道士雖沒有真個化水為油點石成金,卻算中了他嫂子懷孕的事,連大夫都說若無人提點,這喜脈幾乎無跡可尋。他怕秦峰不信便胡謅了一些話,誰知適得其反,惹怒了人家不說,連個小廝也給自己臉色看。
「那先生該去葉家提點我這未來的主母。」屎蛋兒心中暗暗發笑,大婚在即,誰家新娘這時候都不見外客,這也秀才也該死心了。
「你……罷了罷了,我去找這老道來,你們便知准不准了。」其實文秀才早就去過葉家,不過被家丁亂棍打了出來。見秦家也這邊,只得怏怏而歸,這文秀才也是個書獃子,人家兩家大喜當前,跑去觸這個霉頭,虧他有功名在身,若是尋常人家,便是被亂棍打死,官府也不願來過問,他只得搖著頭走出了秦家的大屋。
「走了麼?」秦峰在後院見屎蛋兒過來了便問道。
「回少爺,那書獃子已經走了,還說要去找什麼狗屁牛鼻子來對質,想是葉小姐不日就要成我家主母,心裡不痛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屎蛋兒見少爺心情不好,便小小的拍個馬屁。
「哼,他若真拉個人來,你便去管家那兒領幾個護院來,給我亂棍打個半死,我打不得他這個秀才,還打不得騙子?看以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秦峰說完頓了頓又問道:「我今天在幹嘛你可知道?」
「少爺今天在書房裡練字,後來見了文秀才。」屎蛋兒已經被秦峰調教的八面玲瓏,如果老爺夫人問起尋常在做什麼,便主動幫少爺打掩護,他雖然不知秦峰在剛才的房裡幹什麼,但他卻知這事不能告訴老爺夫人。
「呵呵,你可真機靈,我當初沒看錯人。你忠於我,等以後我掌家,你便可做大總管。」秦峰笑道,這句空話雖遠,卻真是他的貼心話,屎蛋兒對他的忠心他心裡最清楚,莫說讓他編個造話去騙爹娘,哪怕哪天自己殺了人,讓屎蛋兒頂罪估計他也願意。當然,這只是秦峰一廂情願的想法,屎蛋兒的極限也最多是騙騙人而已,若有人能保他和他娘安生,只消一兩碎銀他便可滔滔不絕地把秦家大少的底子都給透了。
此時此刻,遠在萬里之外,一黑一白兩條光芒正在雲層之上穿梭。
「紫陽老匹夫,你追了我兩個月,也不回你的上清峰看看,還真是逍遙啊。」前一道黑光說道。
「哼,我上清峰一脈只得一個徒弟,你以大欺小傷我徒兒也罷,居然以天陰毒喂掌,害我徒兒性命,怎可饒你!」後一道白光怒道。
「什麼天陰毒,我又不是女人,有什麼天陰毒可以用?你那徒兒聽說是洩盡元陽而死,莫不是與哪個女魔相好?」黑光笑道。
「你胡說,我驗過屍身,我徒兒童身未破,必是你故佈疑陣。」白光一陣大作,無數白絲飛射出來,製成一片細網向前罩去,黑光輕輕一搖,鬼魅似得便閃過了。
「哈哈,這劍意確實可怖,上清絕劍確實名副其實。不過你那徒兒不與女人相好也可與男人相好,元陽洩盡卻是事實。」
「你這魔頭休要胡言,大德寺苦德大師與其一干弟子親眼見你一掌打傷我徒兒,人證物證俱在。」白芒雖未撲中,卻鉤下了幾縷黑絲。
「哈哈哈,這更說得通了,這些禿驢平日吃齋念佛,*也無個去處,你上清峰的小絕劍乃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想是挨了老子一掌病態盡顯,惹得苦德動了凡心吧,哈哈哈……」黑光此刻一閃便掉下一個黑球往白光飛去,白光的白絲網迎風一撥,這黑球飛出十幾丈便炸裂開來。
「小小黑雷也敢賣弄。」
「你個老鬼就在後面吃老子的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