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火
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黑暗，同理，即使是最為富饒的城市，也會有著破敗不堪的地方。
瀚海市最為繁華的地方自然是市中心，但同時，最為貧窮，最為破爛的地方，也在市中心。就好像是月亮的兩面一般，正面是光明，背面，則是黑暗。
老人巷，瀚海市市中心有名的巷子。
有名的髒亂差的巷子。
一條不過百米的巷子中卻住著數十戶人家，幽暗淒冷，除了周圍的居民，還真沒有幾個人有膽子在晚上的時候經過這條巷子。
老人巷中的人都是瀚海市最底層的人，他們沒有正式的工作，每日都為一點生活費來回奔波，常常是整整辛苦了一天，才賺了少得可憐的工資。
許多人都說，生活在老人巷中的人眼中沒有生機，即使他們生生站在你的面前，你也會認為他們已經死了。
也是，沒有了心的人，活著也是死的。
張迪蘭便生活在老人巷子中。
自小開始，張迪蘭心中便有一個夢想，那就是長大之後，她一定要離開老人巷，而且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她要將所有她在乎的人都一塊帶離老人巷。
但是隨著張迪蘭一天天長大，所見所聞越來越多，這最初的夢想便徹底被掩埋在現實塵囂之中。張迪蘭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生出離開老人巷的念頭，但是當她看到自己孫女的時候，當她聽到自己孫女那一聲啼哭之後，這深藏於心底的夢想再次醒了過來。
她不再待在家中等死，她出外打零工，省吃儉用，為的，便是在她孫女長大之後，將她的孫女帶離老人巷。
她已經在老人巷中虛度了一生，她不能讓她的孫女重蹈覆轍。
也因此，即使是在被人殺死之前的那一刻，這位老人心頭念著的，想著的，還是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青兒，奶奶不能再幫你了，你要自己努力，一定要離開老人巷這個地方。」
比起許多人的宏偉夢想，張迪蘭的夢想自然是渺小且微不足道的，但即使是這放在宇宙中可以說是微小的看不見的夢想，卻還是沒能實現。
她死了。
一個死了的人，是實現不了夢想的。
老人巷從未像今天這般的熱鬧過，記者和周圍的人群將小小的巷子擠得水洩不通，在巷子的中心，張迪蘭的家門口，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嚎啕大哭，她沒有理會在旁安慰自己的美女記者，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不知不覺間已經聚集了那麼多的人。
她關心的，關心她的人已經徹底的離開了人世，即使周圍的人說的再動聽，即使周圍的人多麼的同情她，又有什麼用呢。
項馨青心中無比的怨恨，為什麼她要到朋友家去玩耍，那樣的話，死的人就不僅僅是疼愛她的親人了，那樣的話，她也就不用孤零零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了。
淚水漸漸的少了，不是因為不苦，不痛，而是因為她已經快要將眼淚苦盡了。
「作孽啊！項家的人那麼好，既然弄到全家滅口這種地步……」
「是啊，馨青還這麼小，以後可怎麼活啊。」
「早上的時候迪蘭阿姨還和我說過話呢，沒想到，唉……」
看到項馨青的樣子，周圍的不少人紛紛垂淚，項馨青一家在老人巷內口碑一直不錯，鄰里們都十分喜歡這家人。沒想到，偏偏是這家出了這等慘事。
徐若楠的拳頭握得緊緊的，看著在人群中痛苦不已的項馨青，忽然大聲喊了一句。「王武，你這混蛋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剛才還一片肅穆的巷子內忽然一下安靜了下來，項馨青的哭泣聲彷彿一下被放大了出來。
下一秒。
原先堵在巷子口的人紛紛變色，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張迪蘭家門口。
他們雖然同情項馨青一家，但由此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王武的壞話。畢竟這王武在瀚海市內耳目眾多，興許王武一個大人物看不起他們市井小民，但若哪天王武心情不好，而自己辱罵的事情被他聽去，那還不是一個死字？
剛才還擁擠不堪的小巷子，很快就只剩下了幾個人。
徐若楠撇了撇嘴，朝著項馨青方向走了過去。「一群就知道嘴上說說的偽好人。」
黃樂樂對旁邊的攝影師說了一句話，等攝影師放下了手中的設備，她才迎上了徐若楠。「我說小楠，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突出，當眾辱罵王武，估計這種事情也就你能做出來了。」頓了頓，看著這空蕩蕩的巷子，她歎了口氣。「你也不用看不起他們，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顧忌，能夠出來表示一下關心就已經很不錯了。」
「哼！那種廉價的關心有什麼用，如果真的關心項馨青，為什麼他們連指責一下殺人兇手的勇氣都沒有。」徐若楠不滿的說了一句，然後快步走到項馨青前面蹲了下去。
「馨青，節哀順變。」
徐若楠因為採訪過張迪蘭的緣故，與項馨青算是相識。
項馨青勉強抬起頭，露出了滿是淚痕的臉頰，她的雙目通紅，嘴角更不知在什麼時候被咬破了一塊。「張姐姐，我沒有家了……」
只說了這麼一句話，項馨青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悸，一頭暈了過去。
徐若楠手忙腳亂的接住項馨青，輕輕的為她拂去臉頰的淚水，喃喃說道。「放心吧，馨青，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人。」
黃樂樂看到這一幕，深深的歎了口氣，拍拍徐若楠的肩膀。
徐若楠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一個始終站在不遠處的少年轉過頭，朝著巷子口走了出去。
一時間，一種古怪的熟悉感升上徐若楠心頭。
「怎麼了？」黃樂樂看了眼忽然僵住的徐若楠，關切的問道。
徐若楠搖了搖頭。「沒什麼。樂樂，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什麼忙？」聽到徐若楠的話，黃樂樂不由苦笑一聲。「每次你找我幫忙，貌似都不是什麼好事情呢。」
「幫我登一篇報道！」
徐若楠眼中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別人不敢說王武的壞話，我敢！」
「你……」看著這個從小玩到大的玩伴，黃樂樂張口欲言，但最終卻還是閉上嘴巴，點了點頭。「算了，我也不勸你了，小猴子前些年不是弄過一個小報社嗎，你去找小猴子吧，他會幫你的。」
「謝了。」
徐若楠對黃樂樂點點頭，抱起項馨青朝著巷口走了出去。
看著徐若楠漸漸消失的背影，黃樂樂悵然若失的歎了口氣，然後才轉頭對旁邊的攝影師說道。「走吧，這裡沒什麼好拍的了。」
一陣風吹過，捲起滿地白紙，呼嘯的風聲中，老人巷就這麼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死寂。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杜澤之前並不知道張迪蘭的名字。
他救人並不是因為想要救人，而是因為他想要與匪徒動手，積累交戰經驗，對於附加的救人行動，他從未放在心上。
第一次見到張迪蘭是在家中，在那小小的電視機中，他這才第一次見到了自己救下的人到底長的什麼模樣。
看著在電視機上不斷點頭，不斷感謝的張迪蘭，杜澤嘴上不說什麼，但心中還是微微泛起漣漪。
「怎麼樣，成為英雄的感覺很爽吧。」
那個時候，谷陽這麼對杜澤說道。
杜澤和往常沒有兩樣的無視了谷陽，但在心中，他隱隱覺得，雖然成為英雄的感覺不爽，但聽到張迪蘭感謝的時候，那種感覺卻並不壞。
而現在，張迪蘭死了。
張迪蘭死了之後，警察很快就封鎖了現場，或許是為了保護現場還是什麼其他的理由，放在張迪蘭身上的白紙警察並沒有拿走，仍舊放在張迪蘭的身上。
外面的警察根本就攔不住杜澤，他很輕鬆的就進入了張迪蘭家，也看到了張迪蘭身上的白紙。
紙上寫著的字不算多，但杜澤卻拿著紙條整整三四分鐘，直到聽到外面的動靜，他才離開了張迪蘭家中。
項馨青。
這還是杜澤第一次看到張迪蘭的孫女。
在張迪蘭對著記者講述自己故事的時候，她就曾經提過自己的孫女，那個時候她的臉上充滿自豪，一張褶子臉在那一刻似乎也變得舒展起來。
「王武。」
走在燈光暗淡的街道上，杜澤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他並不認為自己該為張迪蘭的死負責，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有因果之分。也許張迪蘭確實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死的，但那只能算是張迪蘭的命，他杜澤沒有義務為了張迪蘭報仇。
「是的，我沒有義務為張迪蘭報仇，這件事只能算她倒霉。給她造成傷害的人畢竟不是我。」杜澤不斷的告訴自己，但心中的火焰卻始終熊熊燃燒，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團火越燒越旺，甚至有將杜澤完全灼燒的意思。
被火灼燒的感覺十分的不爽，所以杜澤打算做些什麼事情。他需要做一些能夠讓自己心中火氣稍解的事情。
而很快的，在這長長的街道上，杜澤找到了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