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閃箭,原《我是箭,我是閃電》

龍騰世紀 我為什麼寫《閃箭》--談忠誠 文 / 愛爾蘭娃

    我喜歡寫《閃箭》,不以為苦,樂在其中。因為我心中不平,看現實生活不平,看古書歷史不平,不平則鳴,不過由於種種限制又不能大鳴大放,比如我曾經在日記裡鳴放過,被我媽偷看後大罵了我一頓,自此之後,日記也不敢寫了;更不用說寫成其他文體發表,只能通過寫小說隱含地發洩,我媽只愛看言情武俠,不會看我的這一部。

    尼采《讀書與著作》如此說:「在一切著作中我只愛作者以他的心血寫成的著作。以心血著作,並且你可以感覺到心血就是一種精神。……那以血和箴言著作的人不願被誦讀,只願被以心思維。」伯牙彈高山流水,鍾子期自會其意。如果你是我的知音,你會看出《閃箭》不只是部閒情雅致的小說,我想把個人對生活的思考,對歷史的思索,對人生的感悟寄托在文章之中。

    開篇蘇威爾選擇職業那一段,就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當然不是因為學費的問題;那一首詩:

    我親手用閃電

    刺傷了我的嚮往,

    踮起腳,

    往哪個方向?

    我迷茫!

    ……

    美酒還是血汗?

    沉醉抑或悲傷?

    什麼都好,

    我不要遺憾!

    就是我在高考前和著淚所寫成的,有的讀者說這些詩歌很無聊,但是我要保存它們,至今一讀起這首詩,我還會流淚。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也想像不出,放棄自己的夢想,一個人會有多心疼。後來,我選擇了一個不是自己最痛恨,也不是最喜歡的職業,卻不得不義無反顧地愛上它;我已經無路可退,無法後悔。

    《閃箭》寫作的終極目的是探討,什麼是「忠誠」?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我原來為這本書所寫的簡介:

    責任說,「你必須!」

    年輕說,「我可以!」

    他的身和手就是弓與箭,他的心就是標靶。

    與其說對於虛無縹緲的國家或者宗教的忠誠,他唯一忠誠的對象,是自己的心。

    能做自己的主人,那可是比擁有所有的財富、至高無上的權力,還要重要!

    我一直對「忠誠」這兩個字迷惑不解。

    「忠恕」二字是中國「儒家文化」的核心,是實現儒家最高行為準則「仁」的方法。孔子的弟子曾子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嚴於律己為忠,寬以待人為恕。

    「忠誠」這兩個字是我們中國人一貫喜歡擺在嘴上講的。實際上,這兩個字從字面意義上可以分開來說。

    「忠」,英文叫loyalty,是對某樣東西或某個人一以貫之,忠心不二,比如我們可以說,我忠於自己的專業、職業道德、信仰,忠於自己的男女朋友、老夫老妻,忠於黨、忠於人民等等;不管這樣東西、這個人在別人眼裡看來如何,但在我心裡,這是最寶貴的、最不可侵犯的;「忠」的外延極為廣泛,可以涵蓋古今中外各種各樣人們推崇的感情:比如堅忍不拔的毅力、寧折不彎的骨氣,捨身取義的正氣、兩肋插刀的義氣、一往情深的愛情、天下無不是父母的孝心,這都可以歸結於一個「忠」字。

    再說「誠」,英文叫honesty,是指誠實,即實事求是,心口如一,表裡如一,不帶一點虛假的東西。一個典型的「誠」的例子就是對神父的懺悔,在西方的天主教裡,你對神父做懺悔時,會把心裡最卑鄙、最見不得人的秘密告訴神父,你承認你的罪過就可以被寬恕、被拯救。因為,西方對人的期望值是很低的,較普遍地認為人生出來就是有罪的,宗教裡稱之為「原罪」。既然人人都負有「原罪」,那麼認罪、懺悔,把自己最醜陋骯髒的一面表露出來,也不覺得是特別羞恥的。但是,如果這種誠實不是出自內心想要改過自新的「誠」,而是流於形式的「誠」,就會走向「真善美」的反面--「偽善」。西方有些人就是這樣,週一至週五去幹壞事,週六週日跑到教堂懺悔一下,下周又照幹不誤。這就是宗教誤人之處了。

    對於「忠誠」這兩個字,東西方的看重程度很不一樣。

    東方哲學的主流--儒學一味強調「忠」,在儒學的影響下,中國人講「忠」,特別是「忠君體國」,遠遠超過了「誠」。比如,中國人本來是很崇尚「孝」的,「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而當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儒學則鼓勵人們首選「忠君」,「忠」比「孝」還要優先(為讓徐庶對漢室盡忠,其母自盡),更不要說兄弟之間的「悌」(諸葛三兄弟分侍三國)、朋友之間的「義」(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夫妻之間的「情」(劉安殺妻食劉備),那都是遠遠不如「忠」的。而當「誠實」與「忠孝」相矛盾時,中國哲學還是鼓勵人們首選「忠」字,所謂「子為父隱,臣為君隱」,為尊者諱。諱什麼?諱就是不誠實。

    西方哲學則強調「誠」。西方哲學奠基者之一蘇格拉底與孔子所處的文化環境不同,蘇格拉底沒有一個既成的道統(如周禮)可以依賴或維護,恰恰相反,蘇格拉底就是要挑戰雅典已有的價值和制度,他以「馬虻」自命,蘇格拉底是以反叛者的姿態登上歷史舞台的。後來蘇格拉底的學生柏拉圖對蘇、柏拉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對柏都是敢於陳詞,敢於超越自己的老師。亞里士多德說「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是對他老師的背叛,對舊有真理的背叛,卻是對新的知識的忠誠。所以,西方哲學強調「誠實」,追求「真理」,而鄙視一味「忠誠」於過去。

    從西人哲學看,「叛逆」與「忠誠」是一對矛盾統一體。「叛逆」只不過是換一個忠誠對象,是對舊有忠誠對象的否定,但是對新的忠誠對象的肯定。可以說,他們敢於批叛任何曾經忠誠過的東西或者人,只是一顆追求真理的心始終如一;也可以說,他們根本從未忠誠過外界的什麼東西,從來忠誠的對象只是自己追求真理的心,所以也無從背叛過什麼。

    與東方人相比而言,西方人更能夠、更願意對自己所認定的真理進行反思,擯棄錯誤,走向正確;而東方人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更不能夠脫離自己錯誤的過去--即使知道某種忠誠是錯誤,要他幡然醒悟卻不容易。國人講究「從一而終」,不管我認定的是好是壞,反正一經認定,就很難更改,而且說這是一種美德;真有點像過去女子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二戰之後,德國人很坦率地承認了法西斯德國對歐洲各國與猶太人所犯的罪行;而日本則一直想掩蓋事實真相,篡改歷史,就是東西方對於「忠」與「誠」兩字態度差異的反應。

    仔細琢磨,明眼的讀者可以發現這兩種看似截然不同的哲學流派,有所共通的地方。東方哲學講究忠於君主,西方哲學講究忠於真理。再仔細看,又可以發現「忠誠」粗略可分為兩種,一種「忠誠」是對外界某一種既存的權威(人或者皇權)的忠誠,受的是精神道義的約束或者物質利益的誘惑、武力的脅迫,這種忠誠是外加的;一種「忠誠」是對內心所傾向的某種事物自始至終的追求與守護,受的是自己良心的驅使,這種忠誠是自覺的。忠誠於統治者可能是外加的,也可能是自覺的;但忠誠於自己所認定的真理一定是自覺的。

    《閃箭》所圍繞的核心概念就是「忠誠」兩字,因而著力描寫了形形色色的「忠」的關係: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對兒女的舔犢情深,對愛人的深情,對師傅長父的感恩,對兄弟的信任,對朋友的誠實,對職業職守的專注,對君主的忠心,對宗教的信仰,對人類的慈悲,對整個星球的愛護……。由此可見,「忠」也是有等級的,圍繞著自身之外畫著一個個大小不等的圈子;但低等級圈內的「忠」一定會服從高等級圈的忠誠嗎?不一定。事到臨頭,當不同的「忠」之間有所矛盾的時候,每個人囿於自己的環境,取捨都會不同。《閃箭》這本書就是想探討看看,不同的人面臨不同的「忠」之間自相矛盾時,「忠」與「誠」相矛盾時,究竟會如何進行取捨呢?他們如何說服自己呢?

    我為本書取的題目《閃箭》來源書中的「射手之歌」--「我是箭,我是閃電」,看似自由奔放,實際心中自有標靶。「他的身和手就是弓與箭,他的心就是標靶。與其說對於虛無縹緲的國家或者宗教的忠誠,他唯一忠誠的對象,是自己的心。」

    但是,渺小的人類想要探尋偉大的真理又談何容易?在探尋真理的途中,人們不免往往要走錯路,甚至走上與自己守護的真理背道而馳的道路。比如《銀英》中的楊威利一生忠誠於「民主自由」,但不得不為一個假借「民主」之名行「賣國」之實的領導人而戰。比如二戰時期,德國黨衛軍士兵聽從希特勒的命令,屠殺猶太人,妄圖純化歐洲人的血統,他們也以為自己信奉的是真正的「真理」。比如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紅衛兵,他們何嘗不認為毛澤東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所以,聽從自己的心,走上追求真理、忠於真理的道路,也往往是危機四伏的,到得頭來回首前路,也許會發現自己離真理越來越遠。特別是,當你的一顆心面臨真理的歧路時,你會選擇哪一條呢?自由的決斷就是「不受任何他人的強制,完全聽從自己意志行事」,可如果一個人的自我中有兩個意志、兩種忠誠;而其中一個意志強制另一個,那算不算「自由」?所以說,只要你採取行動,選擇任何一條道路,都完全可以說「你」是自由的,同時也可以是說「你」是受強制的。說你能支配自己,也就是說你能放縱自己。(看過最新免費vip章節的讀者,會發現這一段有點眼熟,我把主角放在這樣一個矛盾的環境下,看他究竟會怎麼抉擇。)

    沒有人不是自己的奴隸。但,只有偉人才能始終如一地忠於自己最崇高的目標,做真理的奴隸。等而下之的,是做別人的奴隸。再等而下之的,是做物慾的奴隸。

    王國維的《人間詞話》稱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第一境: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立志)。第二境: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漸修)。第三境: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頓悟)。王國維非常推崇尼采的一句話:「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他的三境界說也與在尼采的三階段說不謀而合,或者,王也曾借鑒於彼,也未可知。

    尼采認為通向「智慧」之路有三個必經的階段:第一階段是「合群時期」,崇敬、順從、倣傚隨便哪個比自己強的人;第二階段是「沙漠時期」,束縛最牢固的時候,崇敬之心破碎了,自由的精神茁壯生長,重估一切價值。第三階段是「創造時期」,在否定的基礎上重新進行肯定,然而這肯定不是出於我之上的某個權威,而僅僅是出於我自己,我就是命運,我手中抓著人類的鬮。

    我想,追求真理、忠於真理也需要經過這三種境界、三個階段,才算完美吧?這就是我寫《閃箭》的初衷,用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對東西方形形色色忠誠概念的反思構成一個熔爐,把主角、配角放入到這樣一個熔爐裡去鍛造,經過三個階段的淬火成鋼,看看能變成什麼一個模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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