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煮酒論英雄
南墨眠剛坐下,傾染便坐於他一旁,北辰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撩袍坐在他右邊。
剩下雲慕越冷冷覷了他一眼,坐在他對面。
南帝掃了眾人一眼,意味深長地垂下了眼瞼。
他們才坐下沒多久,便有宮侍奔了過來。
「沒看到朕在接近貴客麼,怎地如此不知規矩?」南帝怒道。
高深一眼認出那宮侍是皇后宮內的,忙上前拉過那宮侍低聲問何事。
那宮侍心中焦急,忙磕磕巴巴把皇后的話傳到。
高深聞言一愣,跑至南帝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南帝頓時大怒,拍桌道:「簡直是胡鬧!」當下,對眾人歉意道:「朕宮中出了些事,需要立刻去處理。接下來便讓六皇子陪著各位煮酒賞梅吧!」
眾人自是點頭稱好。
南帝便急急往後宮方向走去。
剩下幾個心思不一的人同桌而坐。
「怎麼回事?」南墨眠側頭看向傾染。以他的功力一定是可以聽到了的。
傾染湊近他耳畔,低低道:「四公主『自殺』了。」
什麼?南墨眠黑瞳圓瞪。怎麼會?
「八成啊,是不想嫁!」傾染側眼瞄了雲慕越幾人,輕笑道。
呃?南墨眠愕然。那也犯不著做到這地步吧!
傾染倏然別有深意地望著他,南墨眠似是想到什麼,忙撇開了臉去,低低道:「不一樣的!」和他的目的是不一樣的啦!
西國使者幾人聞得傾染幾句話,頓時面色一變。
北辰溪似是未覺,直接抄起爐上的碧玉酒壺倒了一杯酒,嗅著那芬芳醇厚的酒香,「真是好酒!」飲了一口,方看向眾人,不解道:「你們怎麼不喝?不喜歡嗎?」
「怎麼會?北太子喜歡便好!」南墨眠接口笑道,又起身給北辰溪斟了杯酒,舉杯道:「墨眠敬太子一杯。」說罷,仰頭一口飲盡。
「好,六殿下夠爽快!」北辰溪眼底閃過絲亮光,大笑道。
「光是喝酒,各位不覺得太過單調麼?」雲慕越搖了搖酒杯,杯內的液體微晃。
「雲侍衛有何高見?」南墨眠揚眉。
「煮酒賞梅,怎可論英雄!」雲慕越淡然道,低頭飲酒的片刻,他眼底閃過一抹異光。「各位意下如何?」
「挺不錯的建議!」傾染一手撐著下巴,懶懶道。「就是不知各位想要論哪國的英雄呢?」
「嗯,流芳朝那代的英雄,不知各位卻是佩服哪位?」蘇子台率先道:「我最是欽佩那鳳劫女帝年間的那位皇夫,嫁於女帝,得女帝真心,又勸女帝納夫,提高本族勢力,再聯合各位君侍,逼下女帝,奪得帝位,堪稱梟雄也。」
傾染桃花眼微微垂下,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酒杯。
南墨眠不由握緊了纖細的手掌,心口湧上一股濃烈的悲傷。
「這也能稱為梟雄?」北辰溪嗤之以鼻,「大丈夫,當以刀劍鐵騎征戰天下,奪得疆土。以堂堂男兒之軀下嫁女子來奪得帝位,卻是再可恥不過了,真讓人唾棄不已。」
南墨眠聽得此言,胸口那股哀傷盡數被暖意取代。
「古往今來,成者為王敗者寇。不管你用的是什麼手段,堂堂正正,或卑劣手段,能得帝位,讓百姓安居樂業,誰便是英雄。」雲慕越冷冷道。
一股尖銳的疼痛洶湧而來,南墨眠倏然眼前一黑,額上遍是冷汗。
聞得此言,傾染置於身側的手緩緩握起,長長的睫毛似那蝴蝶翩翩起伏的翅膀,尾根微微顫動。
南墨眠一手按住額頭,只覺一股尖銳的疼痛洶湧而來,額上遍是冷汗。
「此話有理,縱觀古今,有幾個帝王是光明正大的奪下帝位的,不是諸侯清君側的口號,便是民間的揭蓋而起,俱是頂著那篡位的名聲,可不是還照樣成為了千古明帝麼?」萬易興緩緩道。
幾人自然知道,萬易興說的就是流芳末朝四分五裂的天下,當時天下一片混亂,無論身份高貴低賤,最後只要是勝者便是王。
南墨眠只感到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那些個話語宛似一座座的重山,牢牢地壓在他的心口,連呼吸都困難不已。
「小殿下,你怎麼了?」北辰溪首先注意到南墨眠的不適,忙伸手來扶。
南墨眠順著他的手勁,跌進了他的懷裡,額上冷汗涔涔。
觸手的溫軟,和鼻尖飄散的一抹淡淡幽香,讓北辰溪愣了下神,而就是這麼片刻,南墨眠被傾染奪了過去。
「你做什麼」北辰溪怒道,但在看清楚那人後,忙住了口。
傾染並不理會他,只是低頭看著懷裡面色蒼白的南墨眠,「殿下,殿下,你怎麼了?」說著,他突然似回到了那日,眼底是剩下那皚皚白雪和懷裡之人雪白的面容。
「祭司大人,六殿下他」蘇子台看了雲慕越一眼,出聲道。
傾染驟然回頭,眼底有來不及掩飾的悲傷:「今日六殿下舊疾復發,怕是不能再招待西使和北太子了。若哪日殿下病情好轉了,再宴請各位可好?對了,恰好明日是迎年大會,到時候殿下如沒大礙,也是會出席宴會的。各位明晚再敘可好?」他語氣淡漠,裡面卻是滿滿的送客之意。
眾人無果,只得拱手告辭。
「北太子,你且出去,自有人給你安排驛站休息。」傾染補充道。
北辰溪被他的主人口吻弄得稍稍一愣,半晌,點頭道:「嗯,那祭司大人便早點把六殿下送去休息吧!最好是遣太醫來瞧瞧,冬日天寒,要是落下個禍根就不好了。」眼睛瞟向他懷裡的南墨眠,瞅著南墨眠精緻如畫的面容,又想起南墨眠剛剛靠過來時的淡淡香氣,眼神不禁深幽了幾分。
雲慕越被蘇子台拖請著出了涼亭,冰冷的眼睛淡淡覷了眼傾染,視線下移又落到南墨眠的淺色發白的唇瓣上,終是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風雪中。
風雪越發急了,寒風吹熄了爐內的炭火,雪花紛紛揚揚地撒了進來,落了亭內二人滿身滿頭。
傾染小心地用溫暖的狐裘包緊了南墨眠,又低頭用臉頰蹭了蹭她微涼的臉面,輕輕道:「晚眠。」
「我終是低估了那烙印在你心中的傷痛,如今你不過是聽聽便痛成了這般,他日你若是想起了,又該是怎麼一個光景晚眠,我這般做,終究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低低的呢喃才出口便被寒風撕裂了去,只餘尾音在微微顫抖。
大雪紛紛揚揚地灑落,天地間一片雪白,一片纏纏綿綿的六瓣雪花悠悠揚揚地落到白狐裘的少年粉嫩的臉蛋上,瞬間融化。
傾染輕輕地用手拭去,手指微抖,那薄唇緊緊抿起,臉上平素的妖媚頓消,他緩緩低下頭來,抵在南墨眠溫熱的頸窩,白呼呼的氣體噴灑了出來。
「晚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