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聰明反被聰明誤(三)
片刻後,暈眩的感覺漸漸消減,睜開眼,溫軟的身子慢慢的坐直。
「好些了?」耳畔是上官文熙溫柔的聲音。
微揚頭,一笑,「嗯,好了。」
這會兒,一曲《太平調》錚錚銼銼的流洩於殿堂上,耳熟能詳的曲子卻因彈琴人的藝高而有著絕俗之音。一雙蔥白的手,十指纖纖的滑動於琴弦之上,清脆抑揚的奏出昇平的的曲調,悠然的慶著世間太平的歡暢。及至最後的一抹音色的嘎然而止,餘音似乎仍為裊裊的迴盪在耳畔,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撥。
琴旁,福星公主一身淡紫的宮裝更襯得肌膚勝雪,嬌美的臉上淡淡的,輕垂的眸子,或微合,或飄渺,並未留連於任何一處,別有一番冷艷的神韻。為這樣卓越的琴藝,也為福星公主別具味道的艷色讓人為之心動。
而一身深紫的尹天昊眼睛也看著福星公主,沾染了深思的眸子微有游離,蘊涵著道不明的意味。一曲終了,他竟率先的拍了手,「早有耳聞,福星公的才色過人,今兒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而後掌聲連綿,其間還有一個脆如清泉般叮咚的女聲,「好,真好聽。」
淡雅的微微伏一下身子,福星公主細眉輕抬,「謝殿下的誇讚,不敢當。」而後尋了眼那個清越的女音,由宮女扶著回了座位,復又垂眸靜坐安然。仿若她並不是處於如此喧嚷的宮宴,而是將自己隔絕在世事人語外。
殿宇內,因這一幕微有些嘩然,同樣的一身紫衣,一淺一濃。同樣的絕色,一男一女,同樣匹配的身份,或許是天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默契,福星公主與和親皇子,倒也真應著朗才女貌,天作之合。就連上座的太后也是淡抿笑淡,頻頻點頭。
尹天昊微微一挑眉,想不到這個福星公主竟是個如此的冷艷淡雅的美人,這好像和他得到的消息有些出入。探子回報說,這福星公主是淡雅而溫婉,在這宮中因為人丁單薄也是極為受寵的。再有,因她福星的身份,在百姓眼裡,有著超然的地位,這樣的她,怎麼會是如此的冷艷和飄渺。可眼前……這下好,二位公主,一個無意於他,一個心有所屬,說起來,還真有點打擊他向來自傲的男性的自大。不過,這樣一來,倒也稱了他的心思。既為和親,政治婚姻有何情可談。慵懶微勾笑,尹天昊又瞄了眼寧兒公主。
至剛才,宋菱歌忽然病弱的異樣開始,這丫頭就杏眼冷然,若有眼中有刀,怕是宋菱歌要被她削了個稜角分明,早見棺材了。瞧著寧兒郁色深蹙的俏臉,尹天昊又是暗生一笑,聽探子回報,這個六公主自小因身子不好,曾寄養在庵堂,可讓人奇怪的是,這庵堂清修的公主嫵媚妖嬈,這長在深宮的公主卻淡定飄然,事實和表象竟是背道而馳……
只此一宴,是他嫁?是回國?無論如何,結果總是讓他期待。若是他嫁?又淺抿了口水酒,清冽冽的味道,醇香合口,貪杯的正欲多喝,突然的他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而另一邊,聽她讚歎福星公主的琴音好聽,「菱歌懂琴?」上官文熙打趣的一笑。除了她的醫術,她的武藝,她的才思敏銳,再沒見過她其它的才藝,但,菱歌就像一本書,深讀進去,會不斷的有著驚喜,讓人沉醉,所以此時,若說她懂琴,他也絲毫不會驚訝。
眨眼黑燦燦的大眼睛,好像在思索她是不是懂琴,「懂呀,我彈得可好聽了。」說著得意的揚了下頭。
「那敢情好,改天菱歌在家彈給我聽。」菱歌會彈琴,這可是他獨有的秘密,他可不和別人分享,至少第一次要彈給他聽。
在他們旁邊的一桌,嫵媚妖嬈的寧兒公主睨著旁邊上官文熙體貼溫柔的呵護著宋菱歌,輕垂下眼簾,掩藏住眼中森冷的幽光,流轉的目光掃到身後的宮女,只一個眼神,宮女會意,不動聲色的在眾人不在意之時離開了片刻。
窺探著上官文熙所有的動靜,聽到宋菱歌說她懂琴,寧兒公主忽然的眸光一閃,漂亮的唇瓣輕抿起一絲笑,在舞姬一曲跳罷之際輕笑出聲,「噢,宋小姐也會彈琴,都說名師出高徒,既與國師同門而出,想必這琴藝一定了得。不妨上台一試,也讓母后和皇帝及百官們一飽耳福。」聲音雖輕,卻被她壞心的灌注了內力,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晰。
聞聽寧兒公主的話,眾人一怔,那個讓人傾幕不已的絕艷美人宋菱歌竟也是琴藝了得,一想也是,國師的師妹,那豈非是尋常之人,只是她和福星公主,又會是誰高誰低,美人之間的較量總是比較賞心悅目的。於是一時間幾百雙眼睛落在了宋菱歌的身上。
上官文熙冷然的斜了眼寧兒公主,揚頭望向首位,溫潤的臉上淡雅微笑,「寧兒公主說笑了。菱歌不過略通琴藝,不敢在皇上,太后和公主面前獻醜。」
見國師如此的護著宋菱歌,太后微有不悅,她深知寧兒中意得國師,一心要得到他,而他……輕然微笑,「國師,不必如何謙遜,哀家也相信,這名師出高徒,而且哀家正想著要見見的宋小姐呢,聽寧兒說就是她治好了哀家,卻因為給哀家冶病而身遭不測,讓哀家過意不去,既然她現在大難不死,快帶她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是個何等的妙人。」
無奈的眉頭微動,上官文熙一揖首,「是」轉而的垂眸,毫不吝嗇他的溫柔的深情,讓眾人看得明白。「菱歌,來。」牽起宋菱歌的手,二人出席站到太后和皇帝的桌前。清俊的上官文熙和絕艷的宋菱歌,站到一起一雙璧人相得益彰,有著說不出的好看。
不以為然的目光落在宋菱歌的臉上,太后突然的一抖,眼睛瞠圓,「你,你是宋菱歌?」這,這個丫頭身上怎麼會有,會有那個死鬼寧兒的影子。對,就是這雙呆怔怔的清澈的眼睛,她的夢裡常常出現的就是這雙眼睛。
「母后?」發覺母后有點失態,小皇帝在桌下拉了下母后的衣襟。
迷濛的眨眨,宋菱歌的眼中微有著失措和緊張,「是,我是宋菱歌。」為什麼見到這臉她,她的心很難過,是種不明白的情結,胸中有什麼似乎在噴湧而了,可又找不到出口,很壓抑的感覺。
被兒子輕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再深深的看了眼,太后掩飾的笑意更加溫和,「沒想到這丫頭竟是如此出眾的妙人。醫術不凡,人樣子不凡,就不知道宋小姐的琴藝如何。下去彈一曲讓哀家來聽聽。」不行,看到這丫頭,她的心猛然慌亂的揪成一團。她,不是她,可為何如此相似?
怪怪的感覺,宋菱歌只覺得口乾舌燥,瞪起呆滯的眼神,「彈琴?噢,我會彈,會彈。」嘴裡不斷的叨念著,有些慌亂失措。
一躬身,上官文熙趕緊的說道,「回陛下和太后,菱歌因為受傷,她,她有些神智不清,還請太后明察。」一席如個炸雷,轟得迷醉的人們怔忡一愣,啊,這等美人,原來是個傻姑。唏噓之聲不由的紛紛響起。
「啊?宋小姐神智不清?那她,可還能好?」似乎關切,太后聲音也多了幾分莫名的不穩。聽國師說她只是神智不清,太后的心又是乍然一跳,然後慢上半拍的紊亂起來。那個她害死的寧兒也是這般模樣,神清不清,卻在最後一刻清醒。神智不清,清醒,然後,她死了,變成厲鬼,這些年一直的不放過她,對,不曾放過她,尤其是前段時間,寧兒來討債了,討債了。
上官文熙清楚眼前的太后為何會有如此的異狀,心中暗笑,可面上仍是無奈而惋惜,「為臣不知,可不管她好是不好,為臣都會盡力的愛護她,照顧好她。」不卑不亢的聲音清越而鄭重。讓在場百官都聽清楚了他的心聲,明明白白的拒絕的寧兒公主的錯愛。
小皇帝一聽微有皺眉的瞄了眼寧兒公主,他深知皇姐喜歡國師,可國師眼前的一番深情表白,選的時機恰到好處,他總不明說讓國師棄他癡傻的師妹不顧,而做駙馬爺吧。心中一歎,小皇帝微微一笑,而無法反駁一句,只道,「國師有心了。明兒讓御醫給宋小姐瞧瞧,看看是不是能痊癒。」
「謝陛下」上官文熙躬身一禮。
「回座吧。」一擺,小皇帝趕緊讓他們離開眼前,他發現,母后的落在宋菱歌身上的眼光很奇怪,甚至可是說是有些恐慌。
「是」
這下寧兒公主可急下了,她這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倒讓上官文熙找了最佳拒絕她的時機。冷幽幽的一記嗤笑,上官,你等著,一會兒我就讓你的愛人出盡洋相,我看你還有什麼臉面要她。
眼瞧著二人回了座位,寧兒公主瞟了眼桌上的東西,微閉了下眼睛,再睜開上杏眼裡斂盡冷幽,慢慢漾起的微瀾滿是無奈和不甘,側身看向上官文熙和宋菱歌,落寞一笑,極輕的聲音,「上官,想不到,你也是這樣的癡人,菱歌如此情形,你還……你可曾有看到過我的心?」
微怔的掠過寧兒公主落寞的俏臉,上官文熙劍眉攏了下,沒想到寧兒公主會如此說,若是她一直的橫眉怒目,他並不怕,可這樣的她,面對她的癡情和無奈,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謝謝公主的錯愛,臣……」
重複著他的話,「臣?」垂下眼,失笑搖頭,寧兒公主的笑意有些哀怨。「我為公主,你為臣,近在眼前,心卻無法走近,貴為公主如何?」
眉頭又是皺了下,上官文熙「公主,不必為臣如此……」
寧兒公主揚頭苦苦一笑,「不說了。你好好的看好菱歌吧。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用太為菱歌擔心。來,菱歌,為你的康復乾杯。」說著,沖宋菱歌舉杯的手揚了揚。
眉頭微動,上官文熙從拿過桌上的酒壺,自斟了一杯,「謝公主,只是菱歌不適,由為臣替菱歌飲下此杯。」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懊惱的精光飛逝在眼中,寧兒公主只是苦笑嫣嫣的看著上官文熙把酒飲盡,端著杯未動上一分,嗔怪的目光流轉著一淒苦,嬌聲薄怒,「上官,你這是何意,我是要和菱歌喝上一杯,豈要你來代勞的。是吧,菱歌小姐,你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瞪大了秀目,似乎有些迷惑,琉璃般的黑眼珠在上官文熙和寧兒公主身邊溜了一圈,笑了,「要喝酒是吧,來,我們喝。」說著很豪爽的自己也斟滿了一杯。
一眉頭,上官文熙伸手,「菱歌,你身子不好,別喝。」
「怎麼,菱歌,你身子不好?」寧兒也故作關切。「要不要宣御醫,或是送你回去?」
看看熱鬧的大殿,宋菱歌搖頭,「沒事,不難受了。我們喝酒吧。」
「那來,菱歌,為你的康復乾杯。」寧兒吐氣如蘭,細聲細氣的。
康復?迷惑的眨了下眼睛,拿開了上官文熙的手,「沒事,讓我喝酒。」上官文熙冷淡不悅的睨了眼寧兒公主,不讓菱歌喝下這一杯,似乎她是不能善罷干休的。喝吧,可只此一杯,想著他拿開了手。
可是,讓他意料不到只一杯,宋菱歌醉了。其實也稱不得醉,只是神智越發的清楚,甚至有些顛狂。呵呵的一陣傻笑,讓她的艷色多了幾分的嬌憨。讓人瞧之惋惜之色越發的深烈。就是尹天昊也不自主的也望了過來,那空洞和嬌憨,讓他的心湖起了皺。哎,可惜了。
從上官文熙手裡搶過酒杯,「公主,你真是太奸。」搖頭歎息著,宋菱歌一臉的不甘,頓了下,才接著說道,」太奸了,怎麼可以就和人家喝一杯呢,來,我們再喝。」
誰能想到,這小姐說話大喘氣啊,只是前半句,差點沒把寧兒氣炸了,公主,你真是太監,她,她是公主,怎麼成太監了?這等污蔑豈能是她一個公主容忍的。可剛要發作,這小姐又慢吞吞又吐出了下半句,原來是太奸了?歧義可真是害人不淺。一個傻人的傻語,雖然是惱人,可若是為此惱了,怒了,怕是要讓人笑話了,有**份。暗氣暗生,寧兒氣的瞪了瞪宋菱歌,扭過頭再不願多看她一眼。一旁邊,上官文熙可是暗中笑不可抑,寵溺的看著宋菱歌,目光越發的柔和。
耳邊又是一陣的絲竹之音,很是激越昂揚,瞧著殿上舞姬們華美的舞姿,一下子讓弱不禁風的宋菱歌熱血沸騰起來,吃著上官文熙夾到盤中的菜,突然的她騰了站起來,莫名的大聲說道,「我去跳舞。」好在,那樂曲的聲音比較大,並沒有幾個人聽清宋菱歌說得是什麼。
「菱歌」上官文熙急切的拉住她,「別動,快坐下,你不會跳舞。」
怔怔的,「我不會跳舞?噢,那我去彈琴,這個我會。」說著甩開上官文熙的手,宋菱歌起身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