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二十九年春,春光明媚,悄悄鑽出泥土的小草,煥發著春意的梢頭,身穿粗布舊衣手握農具的百姓……,萬物迎春順應自然,這一切似乎都預示著一個好的開端,然而又有誰會驀然停下匆忙的腳步,人潮如水中佇立凝思,能否嗅出一絲與眾不同的味道。
大約沒有這種未卜先知的人吧,因為他們不是先知,在偶然與巧合,陰謀與權力面前,所有人只能任憑命運的找弄。
王府大殿,群臣肅立兩旁,步擎蒼依然如往常一般,不急不緩翻閱著提前送上的奏折,他不說話,自然沒有人敢犯上作亂。
半晌,步擎蒼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起頭,嘴角帶著一絲嘲弄,俯視群臣,緩緩開口道:「讀了你們幾年的奏折,怎麼感覺讀的我傻乎乎的」。
冷不丁一番話說的眾人心中一驚,一個個在心中極力品味這句話的含義,希望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按照奏折所奏,你們每個人的工作極近完美,這簡直不是一本簡單的奏折,而是一本本邀功函,讓人情何以堪!」步擎蒼長歎一聲又道:「自古金無赤足,人無完人,你們極近讚美之言堂而皇之的承與吾之前,到底想顯擺你們的精明,還是藐視大王愚魯?」
殿下群臣恐慌,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口中大呼,「大王恕罪,請明察秋毫。」
眾志成城,令人不得不退避三舍。雖然這不是他們的本意,然而這種場合他們不得不如此,當然渾水摸魚者比比皆是。
這句話聽在步擎蒼的耳朵中全然成為另一種味道,怒急反笑道:「好好好,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我就找個人點撥點撥,省的有些人背後說大王不仁。」
步擎蒼面帶冷笑,隨手抽出一本奏折,遞給一旁的陳四海,陳四海看了看封面的上的名字笑道:「刑部尚書袁道宏,你來說說吧,當著大王與眾人的面,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猛然聽到有人不輕不重的提到自己名字,袁道宏頓時心中一片空白,忐忑不安的站在大殿上茫然四顧,難道大王真的嗅出什麼貓膩,當著群臣的面興師問罪。他心中很清楚,自己距離身家清白確實還有一段距離需要努力,可是這天下真的有身家清白的人嗎?袁道宏嗤之以鼻,不說別人,單是他身後這群人中,又有誰敢拍著自己的胸脯當著大王的面問心無愧的說他兩袖清風,心向大王素無私心。
想起這些,袁道宏不由自主的朝身後瞥了一眼,此刻有一片明媚的陽光穿過窗戶,散落在心不在焉的楊有望身上,微涼的春風中,他看見他的額頭上密佈著細密的汗水。袁道宏與楊有望素來交好,多年的閱歷告訴他此人心中有鬼,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這到底是一場預謀,還是巧合呢?
時也,運也,命也,袁道宏心中長歎一聲,此刻他很羨慕楊有望,人生最滑稽的事莫過於同是兩個心中有鬼的人,一個膽戰心驚的被人捉鬼,而一個人膽戰心驚的看別人捉鬼,這就是所謂的戲劇性人生。袁道宏心中暗罵,狗&娘養的人生。
「袁尚書既然沉默不語,那就休怪老臣多言了。」陳四海朝袁道宏歉意一笑,依然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張平志中飽私囊,導致天河水庫延期入獄,如今他又在哪裡,袁尚書不會不知道吧?」
張志平當然在天河修建水庫,這是袁道宏對這個問題產生的一個反應。
袁道宏心中一驚,心道壞了,這件事也許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了,本來以為萬無一失,到頭來還是走漏了風聲。袁道宏「咚」的一聲跪在大殿上,俯身在地悲呼:「大王,臣有罪,只是關於這件事臣有話要講。」
步擎蒼出奇的平靜,凝視著袁道宏,忽然開口道:「不要講了,我不想聽,更不想知道。」
聞聽此言,袁道宏面如死灰,一個不要兩個不想,似乎在向他宣告一件事。他艱難的轉過頭,乞求的目光從一個人身上落到另一個人身上,然而沒有一個人敢迎接他的目光,哪怕是一個鼓舞的眼神都沒有。最後他將目光落在楊有望身上,良久良久。
袁道宏緩緩收回目光,轉頭的瞬間,他忽然原諒了他們,其中包括楊有望,他很清楚楊有望本身已經是過江的泥菩薩,哪裡會在這個時候引火上身。他更加清楚,如果他換做是他們,他會和他們一樣,冷眼相待。這就是世態,十年前他已經望穿,他之所以回頭,因為他心中一直有所期望。
只是,他失望了,不是他們令他失望了,是這淡漠炎涼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世態令他失望了。他覺得自己如果還活著,不會在對誰好,哪怕是別有用心。
「大王……。」
朱志昌忽然走上前,跪在袁道宏身側,他只是叫了一聲大王,然後看著袁道宏沉默不語,這中間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王,臣有罪,乃是欺君之罪,請大王發落。」
楊有望面帶慚愧跪在朱志倡身旁,他沒有為袁道宏求情,反而說自己有罪。相比朱志倡的無聲的求情,棋高一籌。做人做到楊有望這個份上,大約只能用老奸巨滑來形容了。
「大王,我們都有罪。」眾臣跪地齊聲高呼。
步擎蒼皺著眉頭凝視著眾人,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聲震大殿,笑罷望著眾人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快起來。」
「我之所以不讓袁尚書說話,其一怕他壞了君臣的雅興,其二他不說我自然不知,因為今天我有兩件喜事要宣佈。」
「大王聖明……。」
步擎蒼雙手扶著書案,眉宇間洋溢著濃重的喜氣之色,似乎要從他眉宇間溢出一般,環視眾人意氣風發道:「第一件事,從今天起檢察院正式成立,陳四海委以院長之職。其實檢察院五年前已經成立,只是時機尚未成熟,一直沒有浮出水面而已。」
不等眾臣恭喜道賀,步擎蒼似乎有些安奈不住心中的興奮,用一種他們從聽過的聲音道:「於五月五日,小女輕城將下嫁西門望月之子西門闌珊……。」
步擎蒼用灼熱的目光望著眾臣,當他念起西門望月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字一句咬的真真切切,一向沉穩喜行不於色的步擎蒼終於流露出稀罕的激動。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眾臣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定格當場,續而又爆發出一陣熱烈的發自肺腑呼喊。西門望月的大名大殿上的每一個人如雷貫耳,他們很清楚這次聯姻意味著什麼,這對十幾年天下三分的格局來說是一個質變。如果聯姻成功,不久的將來這個天下將是他們的,不,應該是他們王的。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候,所有人將西門望月這個名字拋在腦後,更沒有想到將來或許這個天下會姓西門。
朱志倡有些得意忘形了,抱著楊有望又叫又跳,渾然沒有注意到楊有望的異樣,蒼白的面孔,冰涼的肌膚,驚恐而渙散的目光。在朱志倡的懷抱中,楊有望像一個木偶,生平第一次任憑朱志倡擺佈。
楊有望欲哭無淚,在心中唾罵道,狗&娘養的人生,你要玩死老子才甘心啊。
這一刻,他看不到半點希望,本來堅定不移的信念被那兩個輕巧的字眼打擊的面目全非。
……
……
楊柳迎著暖風,抱著一個小男孩穿過小橋,小橋對面是一片花園,此刻百花盛開,花香四溢,蝴蝶繞著百花翩翩起舞。楊柳興致闌珊的府身折了一朵花,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小男孩裂開小嘴嘿嘿一陣歡笑,伸出小手去抓花兒。
「這是花兒,叫姑姑,姑姑就把花兒給你。」楊柳躲開小男孩的小手,開心教導道。
「媽媽,我要,我要……。」小男孩使勁的伸著小手,依然抓不到花兒。
「我是姑姑,不是媽媽,姑姑帶你找媽媽好嗎。」
楊柳認真開導,至於小男孩是否明白她的話,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楊柳只是奇怪,自己都不記得教導他叫姑姑多少遍了,只是他依然叫她媽媽。楊柳心中遙想,也許在他那小小的心目中,自己就是他的媽媽,他最親的人,這會不會就是緣分呢?
小男孩興致勃勃的玩著手中的花兒,似乎根本沒有將楊柳的話放在心上。
兩人穿過花園,移動孤零零的小房子出現眼簾裡,楊柳看見這間小房子,心中頓時生出一陣莫名的悲哀,也許是同情吧,只是她自己說不清楚罷了。
「姑姑帶你去見媽媽,寶寶乖,進去之後不許叫媽媽,要不以後姑姑在也不陪寶寶玩耍。」楊柳一邊走一邊叮囑,她這次偷偷地帶小男孩來,只是為了見見若曦,希望給他取個名字,這是她對若曦的尊重。她來之前甚至想好名字,她自己不願意承認,其實她這次來,只是為了徵求若曦的同意。
楊柳邁著有些沉重的腳步,思緒有些紛亂,親眼目睹若曦的悲慘遭遇,對她的身心產生了嚴重的影響,說白了,她現在對婚姻產生一種恐懼,她害怕自己重蹈若曦的覆轍。同時她毫無緣由的相信她心中的那個人不會這樣對她,對此,她深信不疑。
在她記憶裡,她記起最多的那些事那個人是他,至今她依然記得那天他當眾調戲她的樣子,至今她隨身帶的玉珮還是在他身上,至今她依然不知道,若有緣會是怎樣呢?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男人的叫罵聲,其中夾雜著女人的尖叫聲,甚是耳熟。
楊柳辨別出一個是她哥哥的聲音,另一個是若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