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如蓋,北風如刀。
西門芳菲迎著山勢送來陣陣的寒風,出神的凝視著眼前那道寂寞的背影,黛眉微蹙,原來他與她一樣,那張令人討厭的笑臉後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寂寞。她愛的太少而寂寞,他呢?愛的太多?
「你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第一次讀不懂一個人。」西門芳菲站步留香身畔,平靜的凝視著那張被綰綰揍的面目全非的臉龐,然後垂首輕歎,似乎根本不想知道這個答案,更不想瞭解這個人。
「我的魅力深深的裹在衣服裡面,只可遠觀,不可近褻玩焉。」美色當前,步留香一掃剛才的落寞,瀟灑一笑,調戲之色躍然眉梢。
西門芳菲深的注視他,半晌淺歎道:「以後不許對人家說這輕薄話兒,更不許做輕薄的事兒!」
步留香報以赧然之態,急忙改口,正色道:「姑娘冒昧前來,所謂何事。若有效勞的地方,留香義不容辭。」
「我此來只為尋仇!」
忽然,西門芳菲促狹一笑,俏皮的道:「別忘了上次羞辱之事,你理當義不容辭讓芳菲像綰綰一樣痛揍一頓。」看到步留香吃驚的神情,西門芳菲啞然失笑,又道:「看你這模樣,只能等下次啦,要不然芳菲心猶不甘。」
她在笑?
笑容宛如空谷幽林灑下一抹陽光,神秘而聖潔。嘴角露出兩隻淺淺的梨窩,顧盼生妍,清麗得不可方物。聞著清淡怡人的蘭香,俯首下視,她居然離他這麼近,只要一抬胳膊便可將她攬入懷抱,肩膀微微傾斜即可觸碰到她的芳體,甚至一抬手就可以抓住她的皓腕。步留香的心忽然緊張起來,湧起把她擁入懷中,輕吻她的衝動,一時間竟然癡在那裡。
這時候,西門芳菲蓮步輕搖,朝寨牆下走去,走了幾步,見步留香無動於衷,有些不耐煩的道:「陪我走走!」
步留香心中一蕩,不爭氣的緊跑幾步,跟在西門芳菲身後。兩人下了寨牆,沿著碎石滿地的小道朝後山走去,道小路窄,本想並肩而行的步留香只得跟在身後,幽怨無比的踩著腳下的碎石,恨不得立馬生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能否說說天下之勢?」雖然在問,西門芳菲腳不止步,頭也不回,留下的只是一道優美的背影。
「這還用說,自古以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必然之勢,也是人心所向。」
步留香心中冷哼,這才知道她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想到這裡,心中暗怒,諷刺道:「看不出來芳菲姑娘也是野心勃勃之人?」
西門芳菲忽然止步,凝望著步留香,沒施半點脂粉依然傾國的玉容湧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搖頭淡笑道:「錯矣,芳菲置身方外,豈是喜操干戈之人。只是這天下三分,眼見要亂,受師門重托,尋覓一統天下之人,故才才入世。」
「芳菲既然是忙人,何來雅興跑到萬歲山陪留香消磨時光,假若錯過有緣人,留香罪不可恕。」
步留香一愣,眼神微寒,故作驚訝道。這番話不軟不硬,柔中帶剛,剛中帶柔,既說明老婆寨沒有她要找的人,又表達出逐客之意。以步留香對西門芳菲的瞭解,他相信她絕不會厚顏無恥的待在這裡。
然而,西門芳菲終究令步留香失望了,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檀口輕起,吐氣如蘭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我?」
步留香宛如聽到一個滑稽的笑話,捧腹大笑,良久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道:我自己都不信,你還能相信嗎?若說步擎蒼或者武成王西門望月他們是一統天下之人,猶有人信。我只是一個窮山惡水裡的刁民,你若將這話道與別人,小心損害花雲山的名譽。」
「藥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吃錯藥了,死的是一個人,你這話一出口,誠心要我老婆寨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你知道嗎?你這是在草菅人命,愧為花雲山一代聖女?」
面對國色天香的西門芳菲,步留香突然平靜下來,從未有過的平靜。這一刻他不在是以往那個沒心沒肺的步留香,他開始肩負起肩膀上的責任,雖然很重,很累,他一直學著去堅持。因為老婆寨已經死過很多人,因為老婆寨是他唯一的家,不容任何人詆毀。
「武成王有勇無謀,好戰成性,故勢雖大,好戰必亡。步擎蒼野心勃勃,此人行事謹慎,心機深沉如淵,雖有大智,奈何不是容人之人,若得天下,必然禍亂蒼生,劍聖無名將是前車之鑒。」西門芳菲好整以暇,明眸中閃爍著深不可測的智慧之光。
「西門望月呢?」
步留香隨口問道,忽然想起什麼,盯著西門芳菲平靜的臉龐,又道:「單單不說他,你又複姓西門,與他有何瓜葛?」
西門芳菲微怔,然後抬起頭,一眨不眨的回視著步留香。良久,步留香繞過西門芳菲直徑往前走,低頭苦笑,她既然不說,他當然不會追問。
「既然你不是一統天下的聖人,為何無名將帝劍澹台拱手相送?為何又有人傳你是一統天下的聖人。」身後傳來一陣如泉水般幽幽咽咽的聲音。
「第二個問題是十年前的舊事,我不想在做任何解釋。帝劍澹台為一個女孩所托,如今他在步擎蒼手中,若不信盡可以問他們。」步留香直言不諱,十年前的舊事,無憑無據,有口難辨,說了形同於沒有。
「那個女孩是誰?為何單單將天下至寶贈送與你?」西門芳菲臉上露出質疑的神色。
「澹台暮雨。」
步留香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露出一抹溫馨的笑容,連眼神也柔軟起來,半晌又道:「情之一字,如水中望月,鏡中看花,即使我費盡口舌講與你聽也是對牛彈琴。」
澹台暮雨贈劍的目的,步留香心中肚明,當然不會說與西門芳菲,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所經歷過的那些事都是巧合。
逾行地勢逾平坦,耳畔隱隱約約傳來轟隆隆的水聲,步留香不動聲色的與西門芳菲並肩而行,忽然靈機一動,有意岔開話題吟道道:「你知道什麼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西門芳菲聽著有些傷人肺腑的句子,嘴角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凝視著步留香,半晌之後,默默的搖了搖頭。
「這是一種情,兒女之情,又叫愛情。」步留香別有用心道。他倒要看看,一個以劍忘情希求聖人之境的人,有了情會是一番怎樣別緻的人生。
「愛情是一種感覺,無私並且無所不盡其心的情感,比如你愛我,你會……。」
西門芳菲忽然抬起頭,秀眉輕蹙,不悅道:「我對你沒感覺,也不愛你。」
侃侃而談的步留香被突兀的一番說的神色黯然,西門芳菲當然不會知道她無心的一番話,對這世間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因為面對她的絕世姿容,任何人都無法抗拒,身不由己生出親近之意。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你不用這麼認真吧。」
半晌步留香苦苦一笑,又道:「如果我愛你,在你開心的時候我會陪著你開心,你落淚的時候我會陪著你傷心,並悄悄的遞過香巾。你生病的時候,我會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你喝下苦澀的藥汁。總之,愛一個人,你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哪怕放棄所有,甚至犧牲性命在所不惜。她比我說的動人百倍千倍,這是一種感覺,妙不可言談。」
「那你願意為我一統江山嗎?」西門芳菲忽然仰起臉,帶著乞求的眼神深深的凝視著步留香。她沒有告訴他,她已經問過無名,他的答案勝過他千言萬語,只是她不明白無名為何要借一個女子的手完成這件事。
陽光闖過雲層,灑在那張鬼斧神工下雕琢的月貌花容上,這一刻,她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如此驚心動魄。步留香失魂落魄呢喃道:「我願意!」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艱難的加上一句話,「如果我愛你……。」
步留香清醒過來的時候,西門芳菲遠遠的站在懸崖邊,衣袂飛舞,似乎要隨風而去。他有些擔心,邁著發顫的雙腿掙扎著走過去。
「愛情真的可以另一個人這樣嗎?」西門芳菲不信,她只知道,她可以為她心中的劍去忍受最深的寂寞,哪怕老無所依,至死不悔。
沉默良久,西門芳菲望著步留香皎潔一笑,又俯視著雲霧繚繞的深淵幽幽問道:「如果你愛我,你會跳下去嗎?」
步留香緩緩的轉過頭,目光灼灼的望著眼前佳人,似乎要將她的音容笑貌刻在心中一般。半晌,毫無預兆的縱身一跳,腳下水聲轟響,深不見底!
西門芳菲驚愕。
這世間,
有一種男人,兩行眼淚,不為江山,不為蒼生,只為紅顏濺。
有一種情,至死不渝,山無稜,江水為竭,乃敢與君絕。
這人這情,有塵緣無塵心的西門芳菲自然不懂,她活著似乎只為一件事,那就是忘情。殊不知,她本是無情之人,又如何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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