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玄妙就在於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個路口會遇見誰,遇見怎麼樣的風景。所以我們只能追著時間的腳步一直走,一直走,安靜的等待著彼此命運的交匯。等你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遇見很多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之後,留下一種記憶,這種記憶叫做回憶,它伴隨並影響著每個人的一生。不管是痛苦的回憶,還是甜蜜的回憶,都是一種寶貴的財富。
步留香隔著街道望著大放母愛光輝的楊柳,心中一陣暖意,一個對別人的孩子猶如此的女子,誰敢說將來不會是一個賢妻良母。步留香摸著懷中順手牽羊得來的暖玉,迎著撲面而來的春風大步朝楊柳走過來。
楊柳依舊彎著腰,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一邊分糖葫蘆,一邊笑語嫣然的對圍在她身邊的孩子們叮囑些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步留香邁著歡快的步伐朝她靠近,臉上浮動著一抹笑意,目光在楊柳凸凹有致的軀體上遊走,那神情彷彿是一隻癩蛤蟆遇到天鵝一般。
「姐姐……,我也想吃糖葫蘆。」步留香弱弱的叫了一聲,一邊朝著賣糖葫蘆的老人擠眉弄眼,一邊悄悄的指了指楊柳,言下之意,讓老頭配合他一番,千萬別戳穿他的好戲。
老頭五六十歲,一身襤褸,乾枯的皮膚貼在臉骨上,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不帶半點漣漪的眼神落在步留香身上,不知道是久經人間世故磨練之後的淡然,還是當眾調戲美女這等下賤的事他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的麻木。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眼前這位衣著華麗的年輕人。
楊柳驟然聽到熟悉的叫聲,驀然回首,一張讓她輾轉不眠的笑臉落入眼簾,頓時呆立當場,心中悲喜交加,喜得是三千大世界,百萬菩提眾生,她終於又與他不期而遇。悲的是他居然當眾輕薄自己,而如今他嘴角那抹輕佻的笑顏似乎在暗示著什麼。楊柳心中一片空白,下意識邁開倉促的腳步落荒而逃。
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楊柳跑了一段時間,呼吸開始凝重起來,腳下的步伐漸漸錯亂,偷偷回頭觀看,湧動的人群中尋不著那道熟悉的身影,不自覺的停下腳步,一絲失落的情緒縈繞的心頭。她有些後悔,自己這是怎麼了,見他跟老鼠見貓一般,內疚羞愧的應該是他,心中暗罵自己不爭氣。
「小姐,你讓我好追呀,能否賜教芳名?」一個溫軟的嗓音突然在前面響起。
既然在次相遇,她告訴自己,她必須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她不能再錯,她怕錯過這次,她永遠沒有機會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楊柳暗自壯了壯勇氣,迎著步留香的目光回過頭,兩道目光相撞,楊柳不甘寂寞的心得咚咚的跳起來,不消片刻,又悄悄的低下臻首,咬著嘴唇,半晌道:「楊柳……!」
「楊柳?」步留香詫異的重複道。
「是不是楊柳岸河畔那兩棵執手千年相望淚眼的楊柳,一株是我,另一株會是誰呢?」步留香小心翼翼的盯楊柳,雖然只是一個玩笑,他生怕眼前這個女孩為一個玩笑動氣,然後逃之夭夭。
楊柳在心中默默的品味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饒是她自幼飽讀詩書,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追問道:「什麼意思?」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步留香輕聲吟唱,聲音纏綿悱惻、深沉哀怨。
這句詞乃是步留香在澹台山莊的時候,從一本叫做《宋詞》的書上讀來,他依稀記得這首詞是一個叫做柳永傢伙寫的,至於詞名他已經淡忘在九霄雲外。他猶記得當時自己讀到此句時拍案而起,驚為神作,對柳大哥除了崇拜還是崇拜。自此以後,步留香開始喜歡上這些風雅的詩詞,每每讀到拍案叫絕抑或肝腸寸斷之時,他都會用心的將這些詩詞銘記於心。
楊柳心中默誦這段淒楚惆悵、孤獨憂傷詞句,一抹黯然的神色悉堆眼角眉梢。她是何等聰慧的女子,豈會品不出其中的意思,她以為他在向她依依不捨的道別,又似乎暗示他們之間有緣無分。楊柳忽然抬起頭,認真的望著那張英俊的臉龐,她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忘記這張讓她茶不思放不想的容顏。於是她用心的將這張臉龐刻在心中,一刀一劃,道道見血,即使歲月縫合了傷口,也會留下清晰的疤。
其實楊柳誤會了步留香的意思,他只是聽到她的名字,忽然想起這首詞而已,於是脫口而出。
「你什麼時候離開瑯嬛?」楊柳幽幽問道,彎彎的睫毛下,一雙明眸瀰漫著濃重的水氣,似乎一不小心便會聚集成水,滾湧而出。
「少則三天,多則五日。」步留香含糊道,他來瑯嬛數日,一事無成,有些事還沒有做,他想走也走不了,至於什麼時候離開,這是一個未知數。
兩人並肩沿著街道往前走,一路沉默。步留香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著黯然神傷的楊柳,心中納悶,剛才還是一副語笑聲輕搖曳生姿的美人,怎麼突然間就悲秋傷懷起來,雖然不解,卻不好開口詢問。
女人是一本敞開的書,男人卻未必能讀懂。聰明的男人一生只會細品一本書,其餘的一目十行閱盡書林春色賞心悅目一番罷了。步留香算的上一個聰明的男人,他一直努力的在尋找更適合自己品味的那本書,有時候他覺得步傾城就是他想找的那本書,有時候又覺得不盡然全是,這是一種矛盾的心態,至於緣由他自己也不懂。
其實他很迷茫,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在等等吧,在等等吧……。
「若無緣呢?」楊柳忽然開口問道。
步留香望著楊柳一陣淺笑,笑而不答。楊柳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是她第二次向同一個人問同樣一個問題,這個男子居然兩次笑而不答。在瑯嬛,不管是眼高於頂的侯門子弟還是自命清高的風流才子,在她面前還不是有求必應,一個個義無反顧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楊柳心中很清楚,他們之所以如此可愛,不是垂涎她的美色,便是心動她父親的權勢,儘管心中不屑,還是笑臉相慫恿他們為瑯嬛百姓做了不少貢獻。此時楊柳心中很氣憤,即將別離的人了,至於藏著掖著嗎,緊走幾步與步留香拉開一段距離。
「若無緣……。」步留香望著楊柳的背影吟道。
楊柳嘎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你便駐足不前……。」步留香呵呵笑道。
這句話無疑火上加油,楊柳氣憤的跺跺玲瓏的秀腳,甩袖子將步留香拋於身後。步留香也不生氣,死皮賴臉跟楊柳並肩走在一起,楊柳使盡渾身解數,依舊拿步留香沒轍,最後只得冷聲問道:「你跟我做什麼?」
步留香苦笑道:「我本來去魯府參加什麼破詩會,結果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恰好遇見你這個熟人,我以為你也去參加詩會,所以就跟著你了。」
「破詩會?」楊柳橫眉立目,冷哼一聲道:「這是瑯嬛最好最大的詩會,你居然出言不遜,真不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混賬邀請你這樣無知的愚民去參加,就不怕壞了眾人的雅致。」
步留香嘿嘿一樂,斂身正色道:「是步輕眉那個混賬……!」
楊柳心中一驚,急忙掩住袖口,續而疑惑道:「郡主邀請你,會讓你徒步而行嗎?你這人,忒不老實,沒有半點正經。」
步留香長歎一聲,苦笑道:「本人生的貧賤,平生第一次坐轎子,誰知道竟然水土不服暈轎暈的厲害,只能棄轎而行,誰知竟然遇上貴人,真可謂榮幸之至。」
他那絲數落的意味盡數落在了楊柳眼底,楊柳低了頭咬咬嘴唇,聽到他的話,卻又抬起頭來,臉上閃過一絲明媚的光澤。
……
……
三抬小轎慢悠悠地晃了過來,魯安帶在隨從在府門外恭候多時,轎子還沒停下便迎了上去。轎簾一挑,步輕眉率先走出小轎,步傾城緊隨其後。兩人並沒有人理會前來獻慇勤的魯安,而是望著第三台小轎。魯府門口的下人們也有些好奇,是何方貴客這麼大的架子,竟然讓郡主親自相迎。
小轎毫無動靜,兩名轎夫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彼此望對方一樣,不敢吱聲,一邊悄悄的往四周張望,一邊在心中不停的禱告:「我的大爺祖宗,你趕快出現吧……。」
念香有些心急,急忙走到轎旁,撩開轎簾低聲道:「少爺,到了,趕快出來。」不料……轎中空無一人,一時間,在場的眾人眾人大驚,心想這演的是哪一齣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