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長話短說。」凌巴不容置疑的口氣,讓現場的氣氛,一時間竟然凝固住了,賈詡都不由滯了滯,頓了頓,才笑道:「等我、等我好好想想吧!」
凌巴無言以對,但已是說明了肯定。
然後,是片刻的沉默……不管是凌巴,還是賈詡,到了此時,卻似乎都無話可說,既然沒有話題好開頭,那就只能閉嘴,等待著賈詡「想好了」然後開口打破氣氛。
兩個人眼神都是閃爍著,雖然誰都沒有開口率先打破這份沉寂,但顯然此時兩人各自心裡面,也都在轉著自己的想法。
凌巴是想著,自己接下去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夠繼續掌握主動權,引導著賈詡一步步走入自己設計好了的甕中;不過他也不會那麼托大,知道賈詡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雖然現在兩個人的地位,不單純算是敵我,但在面對的時候,確實還是有些不自在。
而賈詡呢,或許真的像他說的,在考慮著怎麼開口、怎麼說;也或許……誰知道呢。
「我問你,你對儒家,到底瞭解多少;對道家,又到底瞭解多少?」終於過了好一會兒,賈詡才突然開口又是問道,雙眼盯著凌巴,眼眸中目光炯炯,讓凌巴不由一滯。而他這一滯的最主要原因,還是為了賈詡話中的內容本身。
他不明白,賈詡怎麼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來,貌似這和自己今天來這裡要談的話題,沒什麼關係吧?更和自己要和賈詡討論的事情也沒有關係,可賈詡總不成無緣無故地扯開話題,既然開口了,那就是他已經「想好了」怎麼開口,要說的也應該就是回答自己的問題,難道說是這個問題裡面,有著什麼自己一時想不到的深層含義,而且和自己問的想知道的那個問題有關係的?不過心中縱有萬般疑惑,現在一時卻也無法得到解答。
不過他也不問出來,他知道賈詡這樣的人,不會隨便的開玩笑,他問這麼一個問題,必然其中是有深意的,而自己不知道,只是自己暫時想不到那麼多罷了。
想了一下,在腦海裡籌措了一下措辭,凌巴深吸口氣,實話實說道:「說實話,對這兩家,我的瞭解都很淺薄。兩家的歷史麼,說不上誰更久遠,而且其思想也各有特色。儒家起源於春秋時期,仲尼祖師推崇先周禮儀大道,思想自成一體,講求的,是克己、守禮,以人為本、以德治國,追求大同世界;而至於道家學說,則是出自老聃,後經戰國莊周繼承並發揚光大,講究的是無為而治、清靜自然、休為一體,莊周更是獨創逍遙道,究人生至理。兩派說起來,從單純學術角度,也應該說是各有優劣、各有千秋,不過也因為時代和背景的不同,所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樣。至少先朝文景治世,就是因為高祖建朝以來,一直採取了休養生息的國策,也即奉行了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的黃老之道,對於當時經歷大秦橫徵暴斂、更有楚漢爭雄之時,造成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百廢俱興的國家局面,起了很好的緩衝的效果。後來,才有了文景、武帝乃至於先漢三百年統治、百年強盛。而至於儒家,這一家,最早在先秦時代,是很不受重視的,因為和當時的歷史趨勢、時代背景和特定環境,都不太符合,而且孔老夫子所謂的大同社會,說起來也不太現實,所以後來秦始皇建立秦朝之後,以法家為本,兼採各家,卻同時又要大力打擊儒家,甚至焚書坑儒,廢儒家經典六藝,以致如今「樂」仍為遺憾;但等到了先朝漢武時期,董仲舒上表「天人三策」,龍顏大悅,欣以為然,並推舉全國,從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雖然其中難免有其與祖母竇太后爭權之部份因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當時無為而治的黃老,已經不再適應了當時百廢俱興、國力昌盛的現實局勢了。」只是剛一說完,凌巴下意識心底就是一驚,似乎,這樣的對話,已經是有違了自己的本意了,而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顯然也有些過了,自己的情緒一時沒有控制好,便成了這樣,到頭來,原來還是被這賈詡「算計」了。
不過只是這樣想著,凌巴反而沒有失落和憤怒的情緒,而是覺得這麼才算正常。
很正常不是麼?這至少證明了,賈詡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言語間對人也是絲毫不會讓的。
「……呵呵,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聽說你最初也不過是一個賤民出身,怎麼卻有此等見識和勇力,就好像……嗯,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賈詡或許只是開玩笑的一句,卻叫剛回過神來聽到的凌巴心底猛然地一抽搐。
自己還是表現的太過搶眼了啊,尤其是自己還有從前那個前身那樣的「歷史記錄」,前後對比一下,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本不應該是自己所能夠表現出來的一面,畢竟前後對比相差實在是太大了,如果中間沒有能夠解釋得通的理由,任誰也無法輕易接受這點。而凌巴之所以也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不過是因為在過去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人直接在自己面前點出過這一點,所以凌巴也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忽略了,卻沒有想到此時在這裡被賈詡再度提起來。
但心驚也只是一剎那,凌巴的心境,到了如今,可沒有那麼容易被破,剛才又有了對賈詡的一點警惕,心防戒備了起來,而且來之前他做好了充足準備,自然也包括了心理上的準備,只是悄然將自己心頭想法深藏了起來,凌巴淡淡笑了笑,道:「只是一時急言,難免有些錯漏不足之處,先生且聽聽就是了,當不得真的。」賈詡卻是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評價:「你說的總體,倒也不差,昔日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有優有劣,但歷史自有其定論,此時卻不好評價。」
凌巴認真聽著,他開始覺得,這個話題,或許不像是他想的那麼「偏題」了,裡面還隱藏著什麼?他說不清楚,但直覺上,感覺不會差的。
「但你對於儒家,還有道家的認識,終究還是太過淺薄,落入了如這天下間大部分人一般的俗套境地。」賈詡又說道,只是在褒過之後,終究還是開始「貶」了。
凌巴聽得忍不住翻個白眼,心說都是你讓我說的,說的不好也沒有必要這麼貶低吧?再說了吧,自己說的這些,雖然不算系統完整,但要說「俗套」,也應該稱不上的,畢竟這也是後世「總結」的「經驗」嘛,哪有這麼不堪,被這丫的隨便一句話就批駁得一無是處了?
賈詡卻根本不管凌巴是什麼想法,他似乎陷入了一種回憶的狀態裡,眼中閃爍起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其實,先秦時代,思想文化何其璀璨,即便是漢武風流,司馬相如之賦、太公史記筆觸,亦不能夠與之比肩,那個時代,是一個真正文化層起、文人輩出的時代。各種思想層出不窮,又各有所擅,自然,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沒有一種完全完美的思想,有的,只是最符合需要的。除儒、道兩家之外,尚且還有墨鉅子的墨家、孫伯靈的兵家、韓非子的法家……陰陽家、名家……那,才是真正的百家爭鳴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