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南懊惱地踱著步，精心設計的實驗就這樣毀於一旦，不僅如此，澤崇賀和花野由子還在試驗過程中一命嗚呼，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他手裡拿著由子的驗屍報告，上面赫然寫著：死者大腦血管破裂，引發了不可逆轉的動脈出血，血管破裂的原因是由於顱內壓急劇升高所致，也就是說，她在臨死前，大腦深處就已經發生了一場大爆炸。
澤崇賀是被電死的，這點毋庸置疑，但是讓周英南疑惑的是，那台機器為什麼會突然冒出濃煙？先前他們試驗了無數次，沒出過一點問題，直到進行最重要的試驗的時候，卻遇到了無法解釋的故障，故障過後，情況就完全發生了變化，看來，當初他的預感是正確的，他開始後悔沒有盡全力阻止澤崇賀，可這個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而且，他對試驗結果的急迫心情更甚於澤崇賀。
慌亂中，周英南倒是沒忘了老約翰，他叫人把老頭抬回牢房。並叫人嚴加看守，眼下已經有兩個人死於非命，他再不敢怠慢，老約翰是這次東北之行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出什麼差池。
老頭腦袋上纏著紗布，幸災樂禍地朝著周英南冷笑，雖然他的頭還在隱隱作痛，但是心裡很清楚：日本人的試驗以失敗告終，自己並沒有洩密，不過他仍然心有餘悸地想：也就是那幾秒鐘的差距，讓自己抱住了名節，其實在周英南提過問題之後，自己的心理防線已經宣告失守，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突入其來的故障沒有讓他們得逞。在折騰了一圈之後，一切又回——，機器已經毀掉了，周英南即使再聰明，也無計可施。
就在剛才，渡邊池派人來問他下一步的打算，周英南無言以對，上頭還在催促他，辦完這件事後，要他馬上趕到大興安嶺，去考察年初發生在那裡的血案，那些老軍頭還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以為事情已經辦妥，想到這兒，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回去該怎麼交差呢？要是老老實實跟他們說實話，自己的下場…，他不由打了個冷戰，不敢往下想。
鈴木洋子面無表情地坐在他身旁，在實驗室裡的時候，她心裡一半是恐懼，另一半是難過，而現在，她的內心則完全被恐懼所佔據，先前周英南告訴她自己對事故的猜測，得出的結論是超自然力量，也就是靈異現象在作祟，她之前沒接觸過這類事情，對女人來說，談到靈異現象總免不了會心驚肉跳，即使她是個訓練有素的特務，也概莫能外，現在她對整棟樓都產生了莫名的恐懼，甚至想馬上離開這裡，住到外面去。
在牢房裡，林曉月從衣服上撤下一塊布，小心地擦試著老約翰臉上的血污，他頭上的傷口還在往外留著血，紗布已經被染紅了，林曉月邊擦邊問道：「約翰先生，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麼？」
老約翰虛弱地笑笑，有氣無力地說：「沒什麼，和以前一樣，我早就說過，他們不會得逞的！」
他說著話，看著林曉月日漸消瘦的身體，愧疚地撫摸著她的臉龐，難過地說：「都是因為我連累了你，到這裡受罪。」
林曉月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她拚命搖著頭，強忍著淚水，安慰道：「約翰先生，快別這麼說，誰都知道鬼子不是好人，就算沒有你，還有瑞年的關係，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
「是啊！」老約翰憤憤地說：「周英南這個畜生，在瑞年身邊潛伏了這麼長時間，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教出這麼個禽獸！」一提起周英南這三個字，老爺子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帶著血絲的痰。
「約翰先生，別生氣，眼下還是養好身體要緊。」林曉月勸慰道，「我都聽說了，他們對你做了很多殘忍的事情，不過，你平安回來了，聽說他們死了兩個人，這就叫惡有惡報。老天爺睜眼看著我們呢，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平安出去的。」
「是啊，」老約翰閉上眼，若有所思地說，「感謝上帝保佑，沒讓我成為罪人。」不過，他心裡也在想，試驗的前一天，他們就遇上了匪夷所思的事情，牢房裡的燈泡竟然發出聲音，而且是在說話，他還記得當時電語留下的最後一句就是：別受誘惑。而後，這句話就應驗了，可惜的是，他還是無法抵擋自己本能的反應，所幸機器壞掉了，才得以全身而退，否則，現在這個時候，他就該在牢房裡找條褲腰帶上吊了。
那神秘的電語，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揣測道，它為什麼要提醒自己？實驗室裡，由子失心瘋般的嚎叫，會不會跟它有關？也許，自己不該感謝上帝，該感謝的應該是電燈泡。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抬起頭，仰望著房頂，那盞小燈一如既往地昏暗如故，並沒有閃爍，也沒有發聲，那個聲音，或者說，聲音背後的什麼東西，躲到哪裡去了呢？
周英南又來到實驗室，打開了電燈，經過那次事故，這裡已經破損地不成樣子，牆壁被煙火熏得漆黑，那些精密的實驗儀器也都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一地，只有那個放著人體切片的大圓盤還依舊如故。
那三個切成薄片的人體標本看上去還算完整，只是包裹著人體新鮮組織的玻璃片都沾上了灰色的煙塵，他走過去，用手指輕輕擦去玻璃表面的煙灰，裡面的組織顏色已經開始黯淡，鮮紅色向著棕色蛻變，離開了馬達驅動的循環系統的時刻不停的供給，這三個人也即將走向死亡。
「滴，滴…」在廢墟中，他聽到一陣有節奏的喇叭聲響，原來還有些儀表沒有被燒燬，這聲音就來自於一台信號採集器，在它的面板上，一個紅色的小燈還在閃爍，這台機器連接的正是安插在人體標本之間的鋼製懸臂，周英南抬起頭，看著排成「人」字形的三個人，想起澤崇賀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那三個人的意識一直都存在，也就是說，在先前的實驗中，他們也是活生生的參與者。
他突然感覺屋子裡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三個標本靜靜無聲，他們的眼皮已經被剜去，眼珠子被完整地保存下來，和周圍的組織一起鑲嵌在玻璃板之間，日日夜夜都睜著眼，凝視著這間屋子裡發生的一切，他無法體會被夾在兩片玻璃之間是什麼感受，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必定承受著非人的痛苦，如果他們至今頭腦都是清醒的，在實驗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呢？
莫非？一個念頭在他頭腦中一閃而過，幾天前，澤崇賀曾經得意地說，為了讓這些被選作「標本」的人具有更強大的生命力，他曾經給他們注射過一種特殊的「藥」，當時他沒有細問，不過，那種「藥」他倒是知道，因為就是他的緣故，「人」字號部隊才把這些都搞到了手，注射了特殊藥劑的試驗品，能忍受巨大的痛苦而保持生命繼續存活。
無意中，他用手捋了下儀器後面雜亂的電線，由於用力比較大，一些導線被繃直後，又連帶著扯動了懸臂，這時，屋子裡突然發出「嗡」地一聲，所有的燈都閃了一下，然後又安靜下來，一切恢復如故，他吃了一驚，本能地站起來，懷裡仍然抱著那台設備，所有的導線瞬間被拉直，緊接著又聽見「嗡」地一聲，所有的電燈都滅了，黑暗中，只有他懷裡的機器上面，那個小燈發瘋般地閃個不停，此時，他想到就在試驗前一天晚上，洋子和他說話的時候，宿舍的電燈也曾經發生過奇怪的閃爍，而且還夾雜著嚇人的噪聲，當時他沒往心裡去，只是想當然地覺得應該是當地電壓不穩定所造成的，而現在，當所有的線索夾雜在一起，他開始感覺到，這次試驗的失敗的原因，絕不僅僅是設備出現故障這麼簡單。有些被忽視的環節，才是決定花野由子，澤崇賀和老約翰三人最終命運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