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雨過後,天空清靜如洗,剛才被烏雲遮蓋的漫天星斗,一輪彎月掛在半空之中,向地面投射下一絲微弱的光。
此情此景老道卻無緣消受,因為他的耳朵裡充滿了從眼前匍匐在地的青皮蘑菇的殘骸中傳出的吱吱嘎嘎的響聲,好像樹枝折斷的聲音,綠怪的胸腔大開,從裡面慢慢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來,這個腦袋看上去晶瑩剔透,外面暗灰色的半透明物質包裹著裡面的頭骨,只不過它的頭有一半都燒焦了,乾癟癟地塌陷下去,緊緊貼在「肉」裡面的顱骨上,從正面看過去,老道可以透過它的臉看到它裡面的頭骨,這張臉此時正上揚著,用它空洞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老道看,這怪異的尊容讓本已經怒火焚身的老道後背上留下了些許冷汗,他只是捂著還在流血的手,擺出一個防禦的架勢,倒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腦袋一扭一扭地,最終鑽出巨怪的身體,接著它的身體也從巨怪的軀殼中一點一點露了出來,那模樣看了真是令人作嘔:大量的粘液包裹著它的軀幹,當它整個從綠怪的體內鑽出來時,老道驚異地看到那原來也是個人形,只不過現在還不好說它就是個人,事實上,它的身上流淌著發綠的液體,遇到空氣之後,這些液體迅速被風乾,在它表面形成了一層薄膜。
從它的體型上看,倒是一個人的形狀,可從它的外表上看,老道看不出它是男是女,一切都很模糊,讓人無從分辨,不過他心裡很清楚,這個「人」應該就是剛才用一把火把自己點燃的那個披著黑斗篷的神秘之人,他站在坑邊的時候,很清楚地看到那團骷髏雲旋轉著進入了青皮綠怪的體內,畢竟剛才的綠色巨怪只是一個傀儡,真正操控巨怪的就是這個不人不鬼的傢伙,也就是修煉五行破的術士,對於它,老道自己心裡也沒有底,因為他不知道這術士的法術究竟是否煉成了,如果它真的煉成了,那就意味著,天地之間,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都對它無可奈何了,也就是說,老道已經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殺死它了
那個「人」從綠怪體內鑽出後,開始一步步向他逼近,老道也有些慌亂,忙不迭一邊護著自己的要害部位,一邊小心翼翼地向旁邊退卻,和它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繞來繞去,就繞回到了巨怪所處的位置,腳下不小心絆了一下,就聽到了呻吟的聲音。
他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原來是巨怪胸前的那個白色包囊,老道此時才想起來,原來潘老爺也沒有死,這時只見潘老爺正吃力地一點點撕開桎梏,拚命地往外爬,那個驚雷從巨怪身上一路通過,他自然也沒能倖免,當時已經被燒得渾身漆黑,身體腫脹,到處都是傷口。看到老道從自己身邊經過,便死死地抱住了他的雙腿。
「你,你這個小人,你想讓我送死?」潘老爺沙啞著嗓子喊著,他只要一喘氣,就有很多血沫子從他嘴裡噴出來。
老道一腳把他踢開,冷冷地說:「喊什麼!你不是畢竟還沒死嗎?要我說,你的命還真硬!」
潘老爺嚎啕著嚷道:「要不是我命大,早就和那傢伙一樣的下場了!你這個妖道,我要殺了你!」說罷奮力從白色的孢子囊中掙脫出來,在地上爬行著向老道撲過來。
老道被他追得接連跳了好幾下,一邊躲避一邊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也沒好到哪兒去,我的左手都殘廢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得對面一陣冷笑,那聲音聽上去即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是一種混合了沙啞和尖利的嗓音,他抬眼一瞧,正是站在他對面的那個「人」發出來的。
「你,」老道指著它的鼻子叫道:「你還會說人話吧?」
「你的手是因為你的貪婪才丟掉的吧?」對方用譏諷的語氣說道,它那尖利的聲音使得這種語氣更加明顯「你是不是想找什麼東西?我想問問你,究竟找到了沒有?」
「我找什麼東西與你何干?」老道惱火地頂了他一句。
「你找的東西本不屬於你,況且,」對方停頓了一下說道,「你還在別人身上摸來摸去的。」它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十足的女人腔調。
「你到底是誰?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老道徹底被激怒了。
「我倒想知道你們是誰?」對方也換了說話的口氣,聽那聲音,也明顯帶有怒氣,「我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你們偏過來湊什麼熱鬧?」
老道冷笑道:「你不是說了嗎?我在找什麼東西呢!」
對方說:「看來你知道我的秘密,那你也是同道中人吧。」
老道說:「你那是邪門歪道,誰和你是同道中人!」
這時潘老爺趁著老道和那人說話的功夫,悄悄爬到了老道的腳下,抱著他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疼得老道蹦了起來。
「你這個妖道!」潘老爺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他媽的幹盡了缺德事兒,你怎麼不是邪門歪道!」話音剛落,由於身受重傷,加上情緒過分激動,再次昏死過去。
老道自己遭遇了短手之痛,本身也十分惱怒,加上被他咬了一口,更是暴躁非常,氣得正想給他一下發洩怒氣,不想看到潘老爺自己又昏死過去,感覺真是苦笑不得,只得把他甩到一邊,對眼前的真正對手保持戒備。
「看來,你的朋友對你很失望啊!」那人笑道,「你想用他當誘餌,消耗我的孢子,對吧?」
「沒錯,」老道說,「而且我成功地做到了,現在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他這麼說,其實他心裡也沒有多大把握,不過他也很清楚,面對著危險的對手,絕不能把自己的軟肋暴露給對方,常言道:兵不厭詐。況且自己斷了一隻手,這使得自身的情況更加危險,所以他不得以,採用了詐術。
「你做到了?哼哼,你什麼也沒做到!」對方一眼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冷冷說道:「要不是天上一個炸雷,你們現在就都是我的了!可惜!」它惱怒地看著天空,大吼道:「天要亡我,非人之力能為之!」
老道笑道:「作孽者終遭天譴,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假。你看看你這副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可憐吶!」
對方說:「剛才在裡面的時候,聽你大放厥詞,好像你真的是個無所不知的人,不過現在看來,其實你所知道的也就是道聽途說,東拼西湊得來的,你雖然知道五行破,可你不知道它的精髓到底是什麼,所以你也無法瞭解得道成仙帶來的奇妙感覺。」
老道說:「難道還有什麼精髓?」
對方說:「我所以修煉五行破,就是為了超出五行之外,聽你剛才跟那個老頭說的話,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任何法術的修煉,說到底就是為了獲得超出常人的能力,只不過每個人的能力有高低,練到最後,有些人就能獲得匪夷所思的能力,或者說,是接近於神仙的境界。這五行破其實有兩個步驟,總而言之就是先要殺死你自己,然後獲得新生,這一過程我們叫做脫胎換骨,第一步你已經看到了,現在的我就已然褪去了**凡身,即將進入一個嶄新的身體。通過身體的轉換,得到不死的生命。」
老道看看仍然昏厥的潘老爺,用諷刺的口氣說:「看來,這兒還真有你的同道中人。」
「而第二個步驟就是在這個嶄新的身體上繼續修行,你知道,人的身體有很多的限制,很多法術根本不是為人準備的,而是為神胎而準備的,只有在神胎上修煉,才能達到更高的境界,很多人都看過典籍上記載的仙術,這些仙術大大超出了這些凡夫俗子的想像力,他們從沒有見過,以他們肉身凡人的資質,也根本無從練起,自己沒那個本事,因此就說那都是假的,是虛幻的,其實那是他們本身無知無能,就像你一樣。」
「神胎?」老道若有所思地說,「難道那些力量只有神胎才可以得到?」此時他心中暗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它體內的那顆五行珠遠比自己想像的力量還要強大得多,如果得到它,自己也可以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不錯,」那個聲音說,「凡人只能所能達到的最高級別,也就是一些暗算別人的小把戲,那些高深的法術,我稱之為仙術,只有我這樣即將成仙之人才可以修行,你不知道,凡人都有陰陽之分,這種分別使得他們的身體本能地排斥某些外在的能量,而我獲得的這個完美身體,它可以接受一切能量。」
「所以說,你就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其實你可以當個太監,效果不是一樣的嗎?」老道笑道。
「我本來就要得到完美的神胎,可是就因為你,我的第二步驟才沒有進行完畢,你壞了我的大事,你說,我怎麼能放過你呢?」
老道說:「這就說明你失敗了,你既然失敗了,怎麼會是我的對手?現在可沒有什麼青皮蘑菇保護你,看看你,就像一隻被剝了殼兒的螃蟹,十步之內,我取你項上人頭,如同探囊去物一樣簡單。」
對面傳來幾聲假笑,然後它說:「你當真這麼想?你可以過來試試嘛!」
老道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揮舞著寬大的袖子,用他僅存的右手一把抓過去,他這隻手瞬間變得巨大,指尖生出尖利的鋼鉤,直奔對方的頭部而來,勢如猛虎撲食一樣。
那傢伙也不慌張,就筆直地站在那裡,老道的巨爪抓到它的頭上,就如同抓到了一塊生鐵上一樣,根本沒法動它一下。接著,它輕輕張開嘴,老道看到這一景象,嚇得急忙把手縮了回去。
「怎麼樣?」它說,「想想你的左手,是不是很疼?可惜你以後再也不能用它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是這樣?」老道額頭滲出了冷汗。
「你應該知道五行相生相剋的道理吧,」對方得意地說,「只要完成了第一個階段,你就已經無法殺死我了,事實上,任何的外力都無法殺死我,因為大千世界,無不是五行相生而產生的,所以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無外乎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不管你用什麼來襲擊我,我只要用相應與之相剋的元素相抵就可以了,我想你該死心了吧?」
老道長歎一聲,直起了腰板,他這時反而不再驚慌了,而是從容地說:「看樣子,今天我們兩個注定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裡,既然如此,想幹什麼就放馬過來吧!」
「你很幸運,」那個聲音說道,「剛才那道閃電救了你的命,你應該感謝上天的好生之德,那次電擊讓我的身體損壞得很嚴重,所以我現在殺不了你,而你也殺不了我,我們都沒有辦法把對方殺死,這次你撿了一條命,不過,你不會離開我的視野,我會一直盯著你,你記住。」說罷這番話,它的身體慢慢浮上空中,接著消散在清爽的晨風之中。
老道用腳踢了踢還在昏迷的潘老爺,問道:「醒了沒有?醒了的話就爬起來。」
腳下傳來一陣呻吟聲,潘老爺蠕動著爬起身,憤憤地罵道:「你還沒死?它怎麼沒把你打死?」
老道冷笑道:「它害怕我,逃走了。」
潘老爺說:「它剛才的話我也聽見了,所以我醒了也沒敢起來。」
老道說:「我想要的東西沒有拿到,如果我拿到了,你就可以自由了,可惜現在,你還得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