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那些夥計紛紛趴在地上開始大口嘔吐,吐光了肚子裡的食物後,開始吐各種顏色的水,當吐完這一切時,他們開始嘔吐自己的內臟,最後他們肚子裡空空如也,身體乾癟得如同被撒上了鹽的水蛭一般,就這樣紛紛倒地死去,留下滿屋狼藉。
老道和潘老爺兩人離開黑店,繼續走小路北上,傍晚時分,來到一個小樹林,潘老爺說:「我很累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找到旅店。」
老道說:「荒郊野嶺多黑店,不如就在這兒休息好了。」
潘老爺說:「露宿野外?這怎麼睡啊?」
老道說:「這話問的,你要飯那陣兒是怎麼睡的?」
潘老爺說:「那時不是沒有錢嘛,現在有這麼多盤纏,還怕住不起店不成?」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打量著老道拎在手裡的包裹,那裡有他們從黑點老闆那裡搶來的現大洋。
老道說:「這地方荒僻,客棧也不太好找,恐怕只能睡這裡了。」
潘老爺說:「你看看那邊,好像是一個亂墳崗子,這種地方能住人嗎?」
老道說:「你還怕鬼不成?」
潘老爺說:「你要不怕,我也不怕。」
林中的烏鴉發出淒厲的叫聲,那聲音讓人聞之而汗毛倒豎,天色將晚之時,夜風徐徐而起,吹在樹葉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又在林中迴旋,嗚嗚作響。在烏鴉叫聲的間隔中,這細微的聲音反而更加清晰,而且讓人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這片小樹林樹木稀疏,林中深處都是黃土壘成的小墳包,一個一個橫七豎八地陳列在地面上,就像一個人皮膚上生出的癤瘡。
潘老爺見狀已經有些膽怯,他不安地說道:「這地方的墳頭還不少哈?」
老道看看四周,皺起了眉頭,他不由得暗自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這個地方背陰朝北,太陽只要一下山,立馬變得漆黑一片,而且吹在身上的風中隱隱地透出一股陰冷之氣,提起鼻子聞一下,空氣中透出一股潮濕的味道,說明這裡潮氣很重,加上自己面對著大片的亂墳包,顯然是極為惡劣的去處,只是自己剛才在潘老爺跟前誇下口,硬把他給拽了進來,如今實在不好意思退縮,只好硬著頭皮,邁開大步走進林中。
墳地邊上有一口水井,正好潘老爺感到口渴,就想過去搖水上來喝,老道伸手攔住他說:「這水不能喝。」
潘老爺說:「店不讓住,水不讓喝,你成心的吧?」
老道說:「虧得你整天研究陰陽五行,你也不想想,墳地邊兒的水井,平時誰會來這兒喝水?長年累月無人問津,又整日接觸地下的死人,屍氣侵襲,這水裡的陰氣得有多重!我剛才聞到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潮氣,這說明陰氣已經蔓延到了地面上。」
潘老爺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就從地上拔了些草,放在嘴裡嚼了嚼,權當解渴之用。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深山荒野沒有燈火,太陽一落山就四處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天上繁星點點,聽到遠方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嚎叫。
潘老爺躺在地上,把身體蜷縮成了一團,緊張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一旁的老道伸出胳膊捅了他一下,罵道:「你說你哆嗦就哆嗦吧,幹嘛死死靠著我?還得我也跟著你一起哆嗦!」
潘老爺說:「道兄,不是我想哆嗦,實在是身子不聽使喚,不自覺地亂動,」他想了想,轉身對老道說:「道兄,你說咱們剛剛沿途走過來,一路的村子裡人可並不多啊,可為什麼這片墳地裡會有那麼多新墳呢?」
老道說:「這事兒我也一直在犯嘀咕,有這麼多墳頭,說明周圍的村子裡最近死了很多人,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呢?」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也確實很累了,於是躺在地上和衣而睡,一天的奔波勞頓讓人筋骨疲乏,讓他們轉眼間酣然入眠,睡至半夜,潘老爺被一陣涼風吹醒,他揉揉眼睛,感覺嘴裡又乾又苦,睡前嚼的青草本來味道就苦的要命,又讓山風一吹,他喉嚨裡一陣一陣痙攣,坐起來後又看見了不遠處的那口井,清涼的井水帶給他極度的誘惑,於是他一骨碌爬起來,慢慢朝著那口井走過去。
月亮升上天空,向大地撒下一片銀霜,潘老爺趴在井口,正準備用轆轤把水桶搖下去取水,他看到下面的井水微微地蕩漾,閃著清澈的亮光,他添著嘴唇,慢慢把轱轆搖下去,突然,他發現井水中倒映著的人影不是他的臉,而是看到一個長髮飄飄的女人,她正趴在井台上,好像也在看著自己,她長長的頭髮垂下來,遮蓋住了臉龐,看不清她的容貌。潘老爺嚇得頓時毛髮倒豎,冷汗直流。做了虧心事的人大概都是這樣。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往下看時,一切都正常如初,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不過他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個不停,看著不遠處幽暗的墳地,想起老道臨睡前說過的話,晚風吹拂過來,他覺得有些冷,接著打了個寒戰,拉緊了破舊的衣服。
無名老道仍然躺在地上酣然大睡,他心想自己如今已經解除枷鎖,現在可能是逃跑的最佳時刻,可是要在這種地方一個人逃跑….他看看四周,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任由那自由的誘惑和恐懼的折磨在心裡一起掙扎。
聽著老道不時響起的鼾聲,他反覆默念著「最好的機會」這幾個字,最後他還是下了決心:跑!
於是他悄悄把衣服上的扣子都繫緊,躡手躡腳爬起來,悄悄地向前面的亂墳崗跑去,一路上耳邊響起呼嘯風聲,好像女人淒厲的啼哭,又像一個瘋婆子在狂笑,這聲音帶給他極大的刺激,促使他拔腿飛跑,野地裡的枯籐野草不時會把他絆倒,他在恐懼中,彷彿看到了從地下伸出無數雙慘白的手,在下面死死拉扯住他的衣裳,畢竟是做過虧心事,才害怕鬼叫門。
墳地裡寂靜異常,偶爾聽見幾聲狐狸或者貓頭鷹的尖叫,他身上的冷汗一直沒有斷,心裡只想盡快地跑出這裡,今後哪怕是要飯,也比跟著這個手段狠毒的老道當階下囚要強一百倍。
跑到墳場裡面後,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因為這裡到處是凌亂的石碑,橫七豎八地平攤在道路中,他深吸一口冷氣,小心地摸索著,在半人高的雜草中吃力地前行。又往前掙扎了幾步,他再一次停住了腳步,只見他仰起頭,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張望,在月光下,他的臉上佈滿了驚恐,因為他的耳朵清晰地聽見不遠處的地方,清晰地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緩慢而沉重,他此時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直到那腳步聲慢慢遠去。
直到這時他才算鬆了一口氣,於是他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滲出的冷汗,正準備繼續跑,突然就感覺有一隻冷冰冰的手重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一下對於潘老爺的刺激幾乎讓他尿在了褲襠裡,他的心臟都隨之痙攣了一下,接著腿一軟,就勢跌倒在蒿草裡,這時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咒罵:「媽的,就知道跑,有本事你接著跑啊!」
那正是老道的聲音,聽到他的聲音,潘老爺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緊張,他在草叢裡打了一個滾,正準備爬起來,卻感覺腳下一空,「撲通」一聲掉進了腳下一個大坑裡。
這一下給他摔得夠嗆,他躺在坑裡小聲地哼哼著,老道站在坑外,仍然指著他的鼻子數落道:「好好的路你不走,偏偏往草堆裡鑽,行啊,你接著鑽啊!」
潘老爺躺在坑中有氣無力地說:「我沒想跑,只不過想喝口水而已。」
老道罵道:「放屁!你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
潘老爺說:「算你厲害行了吧,那你現在得幫幫我啊,把我弄出來行不行?」
老道譏諷地說:「我說你也真笨,哪兒不能跑,非往墳地的坑裡鑽?」
潘老爺說:「誰知道啊,走著走著就不自覺地掉進來了。」
老道狠狠瞪了他一眼,伸出手來,把他從坑里拉了出來,等到潘老爺爬出坑外的時候,老道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坑,臉一下子拉了下來,他把潘老爺拉到自己身邊,指著大坑說:「你看這到底是個什麼?」
潘老爺翻著白眼說:「就是個坑唄?還能是什麼?」
老道冷笑道:「潘老爺真是不拘小節,連自己剛才躺在哪裡都不知道?」
潘老爺心中暗想,自己剛才被嚇得魂不附體,哪裡還知道自己身處何處?經他這麼一說,才摸著腦袋俯下身子一看,發現坑中橫臥著一具棺材,心中暗自不悅,嘴裡嘮叨著:「媽的,老子真晦氣,竟然摔到了別人的墳坑裡!」
老道手拈鬍鬚,冷冷注視著坑中的棺材,若有所思地說:「這棺材裡面怎麼沒有屍體呢?」
潘老爺說:「這年月,災荒不斷的,也許被野狗拖出來吃了吧?」
老道白了他一眼,反駁道:「這個坑可不淺,野狗恐怕沒有本事把屍體刨出來吧?我剛才一路都觀察過了,所有的墳都被人刨開了,裡面的屍體全都不翼而飛。」
兩人正在坑邊琢磨這空墳的名堂時,又聽得不遠處隱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潘老爺一聽到這聲音,轉眼間變得面如死灰,兩條腿如同篩糠般哆嗦個不停。
老道把他拉到草叢裡蹲下,低聲問道:「你怎麼了?害怕成這個樣子?」
潘老爺一臉恐懼地說:「剛才我摔下去以前,就聽見這個腳步聲,半夜三更的,不知道是誰,後來見到你拍了我一下,我還以為那人就是你,可現在你聽聽,還有人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