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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黃河驚魂 第二十二章 聖母堂 文 / 鏡中花有緣

    百年華夏歷磨難,蒼生悲慟世事艱。

    誓願手提三尺劍,捍衛我萬里江山。

    張瑞年等人離開潘府後,仍然一路繼續向北。

    度過長江之後,能不時地乘上火車,戰火仍然在中華大地上瀰漫,不過自從一九四三年以後,軸心國已經在各個戰場上顯現出頹勢,日本自然也不例外,北方地區尤其是華北平原曾經廣泛流傳著一首歌曲:「一九四三年,環境大改變…」

    但是路上仍然能看到很多流民,形容枯槁,衣不蔽體,他們都是從黃河流域逃難過來的,聽說不久前黃河剛剛氾濫過,不少人家遭受了滅頂之災,活下來的人們大多只能選擇離鄉背井,四處逃難,以乞討為生。火車每停一處,都有不少人試圖從各種有窟窿眼兒的地方擠上車來,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趟車行駛的方向正是給他們帶來沉痛災難的地方,大部分人只能是徒勞無功,每當火車再次開動的時候,哀號的聲音會從身後一直追隨著鐵軌的痕跡直到很遠的地方。

    火車開到河南境內臨近黃河的地方,前方的鐵軌早已不見了蹤跡,張瑞年一行人不得不下車步行,繼續向北行走,一天傍晚,當他們趕到了黃河岸邊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大雨,這片山脈地形崎嶇,人跡罕至,山路上泥濘濕滑,行人步履艱難,幸好他們發現了一座破廟,便來到廟裡暫避風雨。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屋子裡面又冷又濕,他們三人只能擠在一起,張瑞年從包裹裡拿出乾糧,他們就坐在地上啃著冷饅頭充飢。

    周英南在破廟裡發現了一些破木頭,就點起火來取暖,藉著火光,他們發現這並不是一座中式的廟宇,而是一間基督教的聖母堂,正中供奉著聖母瑪利亞,懷中還抱著耶穌基督,這尊塑像年代已經很久遠了,身上落著厚厚一層灰土,在塑像背後的牆上,還掛著一幅畫像,畫上也落著一層土,不過他們還是能看到,那幅畫上所畫的是一個一片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巖洞,畫面正中有一個面孔漂亮但是表情痛苦的年輕人,在他的背後長著三雙翅膀,這三雙翅膀有些特別,因為其中一雙的顏色是黑的,其餘兩對翅膀的顏色是白的,他的手裡托著一桿天平,這天平的一端盛著一個人的心臟,在另一端是一袋一袋裝好的金幣,看來他正在用金幣度量一個人內心的重量。據周英南說:這個長著三雙翅膀的人是基督教中被上帝打入地獄裡的墮落天使路西法,他原來曾經是上帝身邊最漂亮而且最有能力的天使,但是因為拒絕向聖子基督臣服,率天眾三分之一的天使於天界北境舉起反旗。經過三天的天界劇戰,路西法的叛軍終於被基督擊潰,在渾沌中墜落了九個晨昏才落到地獄,從此他的翅膀蛻變成了黑色,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路西法只有一對翅膀是黑色的,而用天平稱量人的心臟是古埃及神話中的死神阿努比斯的工作,他用正義女神瑪特的白色羽毛稱量死者的心臟,心臟如果比羽毛輕的話,這個人將被打入地獄。周英南說,這裡的路西法怎麼接手了阿努比斯的工作?好在他們並不信奉宗教,只是對能在荒山中發現這種建築感到很好奇。

    對於疲憊不堪的旅人來說,能在吃飽喝足後烤著火休息也是一件很安逸的事情,張瑞年建議讓周英南來講個故事消磨時光,周英南想了想說:「看到那幅畫像,讓我想到了魔鬼,那我就說個鬼故事給你們聽吧。」

    林曉月說:「我不想聽鬼故事,我害怕。」

    周英南笑道:「這些天來,咱們林姑娘經歷了這麼多詭異的奇聞,怎麼膽子還是這麼小?別怕,有我和你張大哥呢。」

    林曉月小聲說:「人家就是害怕嘛。」說完她偷偷瞧了張瑞年一眼,正好發現張瑞年也在偷眼看著她,不由得羞紅了臉頰,好在旁邊火光熊熊,照得一切都是紅撲撲的,外人也看不出來。

    周英南說:「那就不說鬼,說點別的事兒吧,我認識一個作家,他從前是個詩人,總愛寫些什麼外在啊,內在啊,悸動啊,靈魂與**啊什麼的,前些年突然不干詩人這一行了,改寫小說了,而且發誓要寫出一部像《聊齋》那樣的傑作來…」

    林曉月嘟囔道:「剛才還是詩人,怎麼最後還是扯到鬼上了?」

    周英南說:「你不要打斷我,這是關於這個作家的,他立志要寫出這麼一本書,於是他天天想,夜夜寫,最後寫成了一篇他自己很滿意的故事,甚至他本人看了以後,都覺得很恐怖,晚上被自己嚇得睡不著。」

    「這可真是自虐啊!」張瑞年笑著插嘴道。

    「有一天晚上他睡不著覺,當時外面正在刮著大風,風吹得庭院裡的樹枝搖晃,樹葉的影子在窗前晃來晃去,他躲在被子裡嚇得縮成了一團,突然,他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你們猜怎麼著?」周英南看了看林曉月,聲音低沉地問。

    「難,難道真有鬼來了不成?」林曉月緊張地睜圓了眼睛,聲音顫抖的說道。

    「那倒沒有,是風把門給吹開了,他爬起來去關門,等到他關好門又爬上床的時候,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床上似乎還躺著一個人。」

    「啊!」林曉月驚得大叫一聲,接著一下子撲到了張瑞年的懷裡,在這一舉動中,張瑞年不自覺地聞到了她頭髮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而且順手摸到了她光滑的皮膚,不由得思緒萬千,他的臉也感覺有些發燙。

    「因為房間裡還有很微弱的光線,所以他能看到就在他剛才睡覺的地方,躺著一個人,體型與他相仿,看上去好像就是他本人一樣,他嚇壞了,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全都直立了起來,等到他點亮了油燈打算細看的時候,發現床上其實根本就沒有人,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因為緊張而產生出來的幻覺,不過此時他又聽見放在床頭的書稿被風吹動的聲音,紙張一頁一頁地被吹得抖動起來,不斷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他拿起書稿來翻看,卻猛然發現書稿上的字跡竟然一個一個地從紙上緩緩飄飛下來,就像墨水掉進清水池裡一樣散開落下,每個字都像煙灰一樣飛落到他的腳下,又慢慢匯入油燈投射到他身體後形成的長長的黑影之中,再也無法找到,這時一陣風吹進屋子,把油燈中的火焰吹得不停搖曳,他就看到自己的影子隨之在牆壁上抖動,有那麼一瞬間,他的陰影變成了一個可怖的惡魔形狀,張牙舞爪地在牆壁上舞動,轉眼又恢復了原狀,他此時變得猶豫起來,不知道還該不該熄燈去睡覺,點著燈吧,怕看見這陰影,熄了燈吧,又怕黑暗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一晚他就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不過所幸的是他本人倒是安然無恙。」

    「第二天白天,天氣非常好,陽光燦爛,他卻不敢呆在屋子裡面,就在街道上東遊西逛,路過街邊一個算命的攤子時,讓算命先生給叫住了,算命先生說他神色很不好,印堂發黑,像是鬼魂附身的樣子,他就把昨晚的遭遇給人家講了一遍,算命先生就說他已經靈魂出竅了,昨晚他看到的躺在他床上的其實就是他的魂魄,後來那靈魂就隨著飄落的黑字被封在了他的黑影之中,隨後用手指了指他腳下縮成一團的影子說,靈魂就在那裡,並告誡他說,以後白天盡量少出門,不要接觸陽光,不要看到黑影,否則會減壽,有什麼事兒最好安排到夜裡三更時分去辦。」

    「他是個非常怕死的人,因此聽了以後馬上就回到家裡躲了起來,當晚三更時分,他的書稿突然自己燃燒起來,幽藍色的火焰照出了滿屋的陰影,他又看到自己的黑影在牆壁上翩然起舞,就如同是一團黑色的火焰在不停地跳躍,在黑影中還能看到陰影中有一雙邪惡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看,眼睛下面是扭曲的鼻子和嘴巴,那一時刻,只見從黑影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出來,飛快地卡住了他的咽喉,可是轉眼之間,一切又都煙消雲散了。」

    「他戰戰兢兢轉過身去,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又猛然見到白天遇見的算命先生一動不動站在自己的身後,就像一具乾癟的屍體,從屍體內部發出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告訴他,他寫的恐怖故事實在是爛透了,一點新意都沒有,只要他願意把靈魂交付出來,就可以讓他看到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只是從今以後,他就只能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之中了,在名利與生命中,他選擇了名利,於是他迷迷糊糊地點頭答應了,就在這時,乾屍從中間裂開,裡面彷彿有一道門,從這扇門裡,作家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在那以後,他從沒有出過家門一步,每天坐在書案前不停地寫,寫那些他所見過的東西,書稿越聚越多,擺放了滿滿一桌子,而他每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寫了七天七夜,最後他終於寫完了,而此時的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就跟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乾屍無異了。」

    「後來呢?」林曉月問道。

    「後來他還在繼續瘦下去,他的身體一直就這樣乾癟收縮,最後宛如一具乾屍,就像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幅景象,但是他始終沒有死,他只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枯萎,好像收割後衰敗的莊稼。他衰弱的身體發出死亡的氣味,這種氣味招來了很多的蒼蠅,這些蒼蠅在他的嘴裡,鼻孔裡,耳朵裡鑽進鑽出,產下卵,卵孵化成蛆,這些蛆蟲一點一點嚙咬著他的肉,蓋滿了他的身體,在他體內化蛹成蠅,這使他看上去變成了黑色的,只留下兩隻眼窩裡閃爍著微弱的生息,這說明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親友們聽到了消息,紛紛來到他的床前,他們的哭聲他都能聽得見,可他無法說話,無法做出任何的表示,親友們正在商量如何給他買一副棺材,不過他這一口氣始終還在,也許,在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的這口氣還留著呢。」周英南最後說道。

    「咦,真噁心。」林曉月皺著眉頭說道。

    「我想,他看到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最終結局,臨終前自己的形象,可是他已經和魔鬼定下了契約,再也無法更改了,所以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周英南說。

    林曉月指著他的鼻子說:「周英南你的腦袋裡可真骯髒!」

    張瑞年在旁邊也說:「叫你講個故事,怎麼你小子編出這麼個玩意兒來,沒看見我還沒吃完飯麼!」他搖搖手裡還剩下的半個饅頭。

    周英南說:「了,還不是你讓我說的!」

    張瑞年說:「早知道你小子就這個爛水平,打死我也不讓你張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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