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方圓數十畝,水面開闊,開著大片的蓮花。周英南說:「你知道『貴寶』麼?」說完他指著那朵開得燦爛的紅蓮花。
張瑞年說:「這是潘瑤的鬼魂兒昨天告訴你的?」
周英南說:「你覺得怎麼樣?」
張瑞年說:「這裡面也許藏著一個陰謀,『貴寶』就是一個被害死在潘府裡的冤魂。」
周英南說:「按你這麼說,潘府裡的鬼魂也許都能組成一個師了,我也不管他是誰,這朵花我老早就看著不順眼了,鬼我昨晚上已然見過了,現在我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今天我就要下水去看看。到底有些什麼蹊蹺。」
張瑞年說:「你真的要下去?你可太了不起了!」
周英南有些猶豫,說:「我剛才就是隨口一說,我以為你肯定得把這任務給扛下來,可你小子竟然…」
張瑞年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說:「甭廢話了,這活兒肯定是非你莫屬了,第一,你的水性比我好;第二,你想想,連他們的名字你都知道,這表示你認識他們,萬一談不攏,人家也不會為難你嘛!」
周英南想了想,最後咬牙答應了,他脫去了衣衫,赤條條站在岸邊,晚風一吹,他兩條腿不自覺地哆嗦起來。張瑞年找出兩根軍用手電,用皮帶綁到了他的左右胳膊上,這種手電能在水下使用,是他們從重慶帶來的正宗的美國貨。一切妥當之後,兩人站到岸邊,寒風吹來,湖面清波徐徐,張瑞年突然想到了一首詩,他不由小聲念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
周英南踢了他一腳,罵道:「別他媽的咒我!」說完一個猛子扎到水中去了。
要說他水性還是真好,一個猛子游出去將近十丈開外,湖水很混,在夜晚能見度就更低了,儘管他胳膊上綁著手電筒,也只不過能照亮水中三尺左右的範圍,他倒是能在水中睜開眼,無奈湖水很涼,他心裡還有很多忌憚,那時候人們大多有砂眼,是因為眼睛接觸到了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很長時間他都是閉著眼睛游,過了一會兒,他浮出水面看準了位置:那片荷花已經不遠了。
他游進荷花叢中一路摸索,要說在岸上看,那朵紅蓮花著實地扎眼,人們非常容易地就能在萬花叢中找出它來,可是當他一頭鑽進百朵千朵芙蓉陣的時候,光線從上面或者從下面投射出來,從上面照下來的光,被荷葉擋住;從下面手電裡照出來的光,是桔黃色的,就是白荷花看上去都略微發紅,這下他可犯了難,在花叢中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張瑞年在岸上看得著急,只見他在水裡面轉來轉去,就是找不準地方,他情急之下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又掏出一支手電筒,他來的時候,預備了好幾支手電筒,然後把光柱投射到需要的位置,接著向水中吹了一聲口哨,示意周英南跟著光柱走,周英南會意,順勢潛入水下,當他再次露出頭來的時候,已經在紅蓮花的荷葉底下了。
摸著毛扎扎的莖幹,他心裡也慌張起來:在岸上的時候,就算出了什麼事,那也是兩個人同時應付,眼下到了這裡,特別是接連見到了鬼並且經歷了鬼的那具古怪的屍體之後,如果再要是有什麼不測發生的話,眼前可只有他一個人,換句話說,如果什麼東西要攻擊他的話,比如說鬼或者是青蛙殺手的話,他就是唯一的目標。他繞著荷花轉了一圈,沒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這就是一朵普通的蓮花,只不過顏色很艷罷了。
他停在那裡,耳朵裡迴響著潘瑤不停重複的「貴寶」的聲音,他不由得在水裡打了一個冷戰,水下透骨寒,寒得像是要鑽到人的心裡去。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兒,就得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走下去,他在水裡嚥了一口吐沫,把心一橫,潛到了水底。
在水裡,耳朵中總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藉著手電筒發出的昏暗的黃光,他看到水中漂浮著細小的泡沫,以及植物的殘骸,這些細小的碎屑隨著他揮動的手臂而上下翻飛。水裡沒有魚,他游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到有魚游過來,但是在水底他卻看到,在黑棕色的淤泥裡埋藏著不少魚的殘骸,「貴寶是一具埋在泥裡的屍體。」他的腦子中情不自禁地想著,身體又是一陣哆嗦,幸好在湖水裡尿尿沒人能看得見。
潛到湖底,耳朵裡的壓力變得越來越大,湖底的淤泥很厚,也很粘,他試著用手拂開表面的沙塵,「荷花的下面應該是藕。」他想道,於是用力在莖幹下面挖掘,不大一會兒,就能看到一塊黑色的東西橫在淤泥裡,他認為這應該是藕的一段,於是就順著這東西的輪廓撥開淤泥,當他搬開一塊很大的石頭的時候,才看到躺在那裡的是一具人的屍體。
「瑞年猜的還真是沒有錯。」其實他已然有了思想準備,屍體是八成要遇到的,他看到這具屍體通體漆黑,屍體表面凸凹不平,而最奇怪的就是,這屍體的嘴大張著,蓮花就是從它的嘴裡伸出來,一直延伸上去的。
「這就叫『口吐蓮花』吧。」他暗想,打算把屍體從淤泥裡挖出來,然後把它撈上去,再作進一步的觀察。正當他拽著屍體的胳膊,準備將其從泥塘裡拽出來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感覺自己被一個尖銳的東西猛然抓住了,他向下一看,原來那具黑屍的手指深深地扣在他的手腕上,他一下子慌了神,本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然後他驚異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那具屍體竟然也睜開了眼睛,在昏暗中,它的眼睛閃爍著赤紅的螢光,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眼珠,它那含著植物根莖的張開的大嘴,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副怪異的微笑。周英南慌張之下,已經嗆了幾口水,他奮力摔打著手腕,想要掙脫出去,可那五根黑色的手指就像五根鋼鉤,牢牢抓住了他。他驚恐地看到,從屍體的大口中,正源源不斷地湧現出血紅色的軟體屍蟲,就是剛才他們在潘瑤的屍體中發現的那種蠕蟲,將他層層包圍起來,有些蠕蟲已經咬在了他的身上,皮肉裡傳出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眼前逐漸地模糊起來,腹內一陣一陣地開始抽搐,接著吐出幾個氣泡,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