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迷境()
時近晚上10點,張豪雨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清醒了,他的四肢恢復了些氣力,只是頭依然重得像綁了個鉛球似的,讓他的脖子很難消受。
「豪雨,感覺好些了嗎?」趙啟超帶著幾名護士,以及另外一位醫生走進病房。
張豪雨努力抬起頭,這麼做使他感到自己輕飄飄的,好像是在太空漫遊,「我想見我的父親,你們能聯繫他嗎?」
恰才幾個小時的休息讓他回憶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自己乘坐的出租車和一塊黑鐵發生了激烈的碰撞;接著是那只被碾壓成血漿的老鼠;還有一個神秘老頭告訴過自己「你如果遇到了什麼『怪事』可以來找我。」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和張興國一起生活過的這二十幾年裡,發生的一些瑣事。
「我知道你很想見自己的家人,不過那必須等我身邊的這位神經科專家為你做完檢查後。」趙啟超指了指身邊站著的一位留著滿嘴鬍子的醫生,接著道,「況且今天雨下得很大,我盡量在明天天亮以後通知他,到時候你的情緒也會比現在更穩定些。」把所有要說的都說完以後,他又示意身邊的幾位護士把張豪雨抬上手推車。他們要換一個特殊的病房為張豪雨進行檢查。
手術床的滑輪在醫院走廊上順溜地吟唱起它特有的「轱轆」聲,每到碰上轉角時,它還會與光滑的地面摩擦起一陣刺耳的尖叫,這些單調的噪音讓床上的張豪雨有些犯困,他視線裡正在不斷旋轉的天花板開始變得模糊,醫院裡濃烈的藥水味帶領他回憶起了在這兩個月的昏迷期間,自己所夢到過的情景:
那是一個無盡黑暗的世界,一個沒有星辰和月光的黑夜,所有的人和物都消失了,他在黑暗的半空中划行著前進,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沒人會告訴他現在是幾點。漫長的黑暗不知持續了多久,突然一道刺眼的光速射進了他的眼簾,他看到了火光,確切的說是一個肆虐著大火的醫院。
他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吸進了這個被火光籠罩的醫院。在裡面,他聽見了大火炙烤自己皮膚而發出的「滋滋」聲,他感到胸悶以及疼痛,濃烈的藥水味參雜著焦煙味拚命地往他鼻腔裡鑽,他明白到可能是自己來到了地獄。
就在他備受烈火煎熬時,一對全身早已被燒得焦黑的夫婦出現在了他面前。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好久,直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電擊震盪到他胸口後,那對夫婦才咧開一張沒有皮膚的嘴笑了,他們指引他往一條走廊裡前進。他相信了他們,因為他覺得他們不會傷害自己甚至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
就在自己邁開腳步即將踏上走廊的那一瞬,一個尚未發育的胎兒突然抱住了他的腳,嘴裡發出一個女孩子甜美的聲音,「哥哥,留下來陪我,沒人陪我玩,哥哥,留下來,留下來……」她在哀求,哀求中充滿懇切,但很快那對夫婦便走過來抱開了她,他們親切地催促自己快走。
渾渾噩噩中,張豪雨終於踏上了那條黑暗的走廊,就在他轉過頭想向那對夫婦道別時,整個醫院坍塌了,一切的幻想都被一個黑洞吸了進去,直到最後一絲火光消失為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流淚,但心底裡一種莫名的傷感不由分說地襲上他的心頭,他開始忍不住嚎叫,像一個新生命誕生時一樣盡情的嚎叫,時間再一次失去了意義。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後他不得不孤身一人走上那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一步,兩步,他耐心的數著自己的腳步,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在他邁到第107步的時候,突然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出現在了自己視線裡,她背後還攀附著一個枯瘦到只剩皮的和尚,樣子極其詭異。
張豪雨靠近她們身邊想詢問這是哪裡,但此時,那個原本在高中生耳邊不斷嘀咕著什麼的和尚突然止住了聲音,他抬起頭怒目瞪向張豪雨,好像在警告他讓他滾開,一陣令人窒息的恐怖感衝擊向他的胸口……
「豪雨!」趙啟超的聲音打斷了張豪雨的夢境,「你剛才又睡著了嗎?」
張豪雨從迷糊中緩過神來,他發現此時在自己身上和頭上已經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圓形橡皮貼,這些小東西的盡頭連接著幾台儀器,「這是要幹什麼?」張豪雨無力的問道。
「接下來交給我吧。」那個大鬍子醫生先對趙啟超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他又轉向張豪雨,手裡正拿著些卡片,「好了,現在我想先讓你簡單瞭解一下我們檢查的一些程序,我將要求你識別幾張簡單的卡片,以確認你的大腦在那次車禍中並沒有受傷。」說著,他輕輕抽出手中的其中一張卡片,舉到張豪雨的面前。
「是一台電視機,上面還放了個草莓蛋糕。」張豪雨毫不費力的說著,他覺得醫生這麼做很蠢,誰還會認不出這些東西?
「很好,這證明管理你日常生活的大腦區域並沒有受影響,那麼下一張。」他又換了張卡片。
「ktv?遊戲?怎麼是文字?」張豪雨對卡片上僅有的這些文字表示置疑。
「別急,我只是希望你通過這些文字去想像這些場景,怎麼樣,能做到嗎?」大鬍子醫生耐心的解釋道。
張豪雨閉上眼睛開始想,他看到了幾張皮質沙發,一個大屏幕,還有兩個麥克風,完全沒問題。
「很好,這說明管理你娛樂的大腦區域也沒受影響。那麼最後一張,不是很重要,但我還是得照例檢查一下。」說著,他在翻看了手中一疊卡片後,抽出了第三張放到張豪雨的面前,這是一張印了如來佛的圖片。
「和尚!那個趴在女學生背後說著什麼的和尚!貓頭鷹告訴過我,他很危險!」張豪雨開始不自覺地激動起來,他的手拚命地試圖掙脫無力感以支起自己的身體,護士忙上前按住他的手臂想讓他恢復到放鬆狀態,腦電儀屏幕上的波紋開始激烈跳動。
「是信仰,你大腦裡控制信仰的那個區域可能出現了問題。」大鬍子醫生解釋道,「不過,沒關係,你可以從新培養自己的信仰,這不會過多的妨礙到你的生活。」
一旁,將所每個細節都看在眼裡的趙啟超,聽到大鬍子這麼說總算是緩了一口氣,「接下來還有什麼要做的?」他幫張豪雨詢問著。
「出於你的特殊情況,我想問一下,你在昏迷期間究竟看到了什麼?」大鬍子一臉認真的問,他將卡片遞給其中一個護士,開始靜靜的做起一個旁聽者。
張豪雨皺起眉毛,努力回憶道:「我看見一個醫院正面臨著一場大火,然後……然後」他不忍回憶,所以跳過了看到一對夫婦的那一段情景,「然後我走在一個走廊上,107……107……」
「107?」這個數字刺激了趙啟超的神經,他已經被這個數字困擾了很久,現在答案近在眼前,他絕不會錯過,「你在107里看到了什麼?」
「恐怖……有個恐怖的東西,他警告我滾開,它正在和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學生說話。」張豪雨憑著記憶,語無倫次的說著。但這幾句斷斷續續的話卻更大的勾起了趙啟超的好奇心,「是不是女高中生?你能不能再回憶的清楚一些。」
「是二中的,那女孩身上穿著我們市二中的校服。真的,我以多年的攝影經驗擔保,我在她的校服上看到印著二中的字樣。」張豪雨說得很肯定,的確,他可是當年大學攝影系裡的頂尖學生,沒有一個情景的重點細節能逃出他如炬的視角。
「趙醫生,現在究竟是你在檢查病人的情況,還是我?」大鬍子醫生忍不住發話了,他不想別人在他工作的時候來打岔,這會影響到他對病人狀況的判斷。
趙啟超無奈的點了點頭,但張豪雨簡短的回答已經足夠他去證明一些自己猜想的事了,比如說張豪雨口中的那個女高中生,會不會是一個月前被送到這兒來的那個『吐血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