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說法終究是一個美好的想像,雖然他們不至於跪下求饒,可是發抖的身體,和哆嗦的嘴唇,出賣了他們,最先動手的是上午挨打的管平,他以一個足球員大腳開球的動作,一腳踢在佳峰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量使得自己都後退了幾步,馮佳峰被踢得連續撞翻了好幾個桌椅,地上書本散落了一地。
一擁而上的眾人在他們頭上,手上,腿上進行著無情的擊打,圍觀的學生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懼,這個時候正是古惑仔紅遍半邊天的時代,一個個下手不知道輕重,圍觀的學生們原來都是靠著牆角,現在就更加的往裡面擠了擠,那飛舞的鮮血像是黑幫鏡頭的火拚,周小曼和一眾女生捂著眼,露出指縫看著眼前的場景,嗚嗚的哭出聲音來,一個女孩就喊道:「快去喊老師來啊?誰快去啊?」
耗子上去踩住劉耀的頭,輕蔑的說道:「怎麼樣,願意磕頭了吧?」被踩在腳下的劉耀此時沒有一點高大陽光的感覺,他身上有不少的血跡,眼都被打腫了,完全沒有了球場上叱吒風雲的模樣。只像一隻可憐的土狗,被踩在腳下。
其實他們三人雖然才是高一,但是身高上絕對佔優勢,只是被他們的名聲嚇到,幾個人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
心地善良的女生們就悄悄的在心裡默念著,快站起來啊,快站起來啊。
劉耀也終於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可是他才立足未穩,那個管平飛起來又是一腳,直接把他踢倒,劉耀的手就被劃傷了,留下了更多的鮮血。
管平看著哭泣周小曼,手裡卻指著劉耀道:「今天,你不是很橫的麼?你再囂張啊?」
他做了示意,幾個人上前就又開始新一輪的暴打。
這個時候牆角的人群有些亂,一個人似乎想從最裡面走出來,是那個泯然眾人,平時遭受最多嘲笑的鄭逸,眾人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都給他讓了一條路,看著他徑直的似乎想往打鬥場的方向走去。站在最前排的一個好心的男生就拉了他一下,低聲道:「不要過去,他們惹不起的。」
鄭逸轉臉對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轉臉徑直走了過去。
他想幹什麼?
周小曼呆住了,一眾女生呆住了,一班的人都呆住了,這個平凡瘦小的男孩,邁著堅定的步伐,彷彿不知道眼前的凶險,飛蛾撲火似的,一步步走向那滿目血腥的場中間。
站著沒有動手的耗子看見對面走來的人,嘴角卻笑了笑,他實在不明白,這個場合下,還有人敢走過來。
高二年級的一些人就都停了手,鄭逸站在站在他們對面,看著倒在地上的三個人,心中隱隱有些怒氣,有的時候孩子間的矛盾,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吃一塹長一智的古訓對於成長期的孩子很有用處。
他本來只是看著熱鬧,感慨下這青春年少時候的瘋狂,想起曾經他也有這麼個時候,膽小兒,怕事兒,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的壓迫,自己都感覺連殺人都是敢的。
可是他逐漸感覺到了不對勁,這些孩子下手不知道輕重,人又多,要是真打出個腦震盪或者內臟出血的,大好青春的時候留下個後遺症,他的心裡也還真有點內疚的。
他抬頭看看那有點在雲端的耗子,就說道:「算了吧,一頁紙揭過去,以後打打球什麼的,競技運動吧。」
「啥?」
等待奇跡出現和救世主降臨的一班眾們,沒想到他竟然去說了這麼一句話,耗子帶來的人群中就「哄」的一聲發出巨大的笑聲。
耗子也被逗樂了,他拿著木棍,指點著鄭逸的肩膀,笑道:「你知道我是誰不?你來這樣和我說話?」
鄭逸就搖頭道:「不知道。」
耗子就是一愣,故技重施的拍了拍鄭逸的臉,笑道:「既然不知道,就回去打聽下,有些人物,還是知道點的好,免得哪天不知道,撞上了,就晚了。」
後面幾個人就哄笑著謾罵,這個時候的鄭逸,就如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剛剛放開捂著的嘴的一眾女生們就又把嘴唇捂上了,彷彿那樣才能不發生聲音,男孩們都緊握著雙手,可是挑戰耗子的勇氣,他們連想都未曾想過,只有在心底憋屈罷了。
本來以為這個時候走出來的鄭逸,肯定有著身懷絕技或者戰神之姿的霸王之氣,可是看他被打著臉,卻絲毫的不敢還手,人們的心裡就黯淡了下去,隨著耗子發出「你丫裝什麼大尾巴狼啊,找打的話,直說嘛」的狂言,鄭逸就被遺忘在一個角落了。
耗子轉身,笑道:「兄弟們,多一個樂子,天黑了,再繼續會,咱們喝酒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的眼睛募的收縮,一個女生發出「啊」的一聲尖叫,那些還準備上前的高二級學生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就見到鄭逸隨手拿起身邊的板凳,兩手高舉,舉起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高度,照著背對自己的耗子的背脊撼了下去!力量頗大,發出沉悶的一聲巨響,板凳也隨之破碎,碎木紛飛。耗子踉蹌了兩三步,竟然撲到在地上。
若是也是在這個年齡,鄭逸肯定會屈辱的選擇低頭,可是他是經過一次生死的人,心中的開闊,遠不是這些孩子能比的,他本想對著後腦砸下去,可是怕人體的後腦經不住這奮力一擊,便選擇了脊背。
他有著能打這樣小孩子五六個的自信,心態上也就有些安寧,耗子不可思議的轉過頭來,彷彿想看清究竟是什麼樣的妖人,才敢給他背後突襲,他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做,鄭逸拿著手裡僅剩的厚重板凳腿,對著他的臉龐就是一個橫抽,一股鮮血立刻湧上了天空。
耗子毫無防備的被兩下放倒在地上。周圍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有些時候,傳奇的出現總是毫無徵兆,默默無聞,一朝發怒,天下震驚的。
這一連串的動作,說來話長,其實只是一瞬之間,高二級的學生竟然沒有一個反應過來。他們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狀況,還是不敢相信,有人,竟然對耗子動手了。那是耗子啊,在高二年級,幾乎是最牛的人物啊。
鄭逸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人,也不回頭,聲音冰冷:「失去骨肉,時間可以彌補,但是失去尊嚴,一輩子也找不回來,你們三個人,平日裡的能耐呢?拿出來啊!難道真準備一輩子的尊嚴,都被人踐踏麼?難道一輩子都在悔恨中遙想年輕時的屈辱麼?你們就那樣跪在那裡,任人恥笑和怒罵,有點男人的尊嚴麼?準備以後都在全班的女孩們的面前抬不起頭麼?」
他這句話啊如同醍醐灌頂一般,三個人的眼中閃現出狂熱的氣氛,這話像是一把利刃,直通他們內心的最深處,他們的手動了動,渾身一陣,似乎想爬起來。
「啊!」最近處的幾個女生捏得滿手是汗,淚水濕了一臉,眼光卻是亮了起來,他們低低的呼喊著:「起來啊,快起來啊,一定要起來啊!」
可是看著剛從地上站起來,陰冷著注視著他們的耗子,那股剛鼓足的勇氣又不見了蹤影,然後便痛苦的低下了頭。
伴隨著他們的動作,原本抱著希望的眾人,眼神徹底黯淡了下來。
耗子拿過身邊人的唯一鐵棍,摸了摸嘴裡的鮮血,啐了一口道:「打死算我的,誰不上的就是與我耗子為敵。」
鄭逸看著班級人害怕的眼神,冷漠的表情,心中苦笑一聲,罷了,罷了,雖千萬人,吾往矣。
當拳腳棍棒加身的時候,鄭逸感覺到腦海裡一片清明,唯一估算不足的是他的戰鬥力,他的力量過於薄弱,技巧在幾個人的圍攻下,毫無作用,而且他的戰鬥力也大打折扣,和他曾經的三十歲相比,雲泥之別。被一個棍子砸在了頭上,留下了一些鮮血,可他絲毫不後悔,人,總要做一些事情,來和過去曾經窩囊的,失敗的青春告別。
雖然是孤軍作戰,但是他從沒感到如此的狂放自如,狂傲霸氣過,這狗日的青春,總是那麼的富有戲劇性,那麼的令人熱血上湧,那麼的淚灑晴空,麗陽高照。
周圍的人群中總有一種力量在感染著,他們感到自己的熱血在奔騰,身體在顫抖,心中即將要爆發出一股無往的勇氣。
終於最先大叫了一聲,拿了板凳站起來的是張元祖,他操起掃地的大掃帚,瘋一般的衝了過來,然後是劉耀,佳峰,三個高大滿臉鮮血的人加入戰團,形式立馬不一樣,站在牆角圍觀的不知道哪個男生也站了出來,一時風雲四起。人影重重,高二年級的刺頭們,這才慌了手腳。
面對著氣勢高昂的人群,他們膽怯了,害怕了,終於有人開始逃跑,鄭逸看著群情激奮的同學,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尊嚴,永不消逝。
透過人群,周小曼望著已經不參加戰鬥的鄭逸,渾身血跡斑斑,似乎不僅是打鬥的傷口,他站在那裡,不喜不悲,有一種大徹大悟的頓惑,許久,才笑了。卻有一種劫後餘生,驚心動魄的男兒之美。
當耗子帶人好容易衝出教室,還準備說兩句狠話時,如驚雷一般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因為你的名字還不配讓我知道,這次讓你回去,再有下次,耗子的名聲將在湖山中學除名!」
鄭逸喊出這句話,出現在門口,邊上的同學們眼裡隱隱的有些淚花,這麼激動人心的事件,他們竟然都是參與了的。
此時一輪月兒早掛,曉月中天,揮灑的月光映照在鄭逸的臉上,有如神抵,耗子張口的狠話也沒留下,滿頭鮮血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