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忙碌的爸媽看上去年輕了很多,四十歲的年齡,其實本該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被這生活壓的喘不過氣,,他們正熱烈的討論著什麼,看鄭逸進來,便都不說話,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鄭逸也不在意,姐弟三人都狼吞虎嚥的搶飯菜,鄭逸力氣大,搶了很多,小妹鄭中影搶不過姐姐和哥哥,氣的摔了筷子,哇哇哭著回屋去了,鄭逸傻傻的笑了起來,這種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鄭雅楠也不吃飯,看著他的弟弟,心中湧起小小的驕傲,自己最恨鐵不成鋼的人,竟然能考這麼多的分,真是出乎意料,平時衣衫不整,不洗手就上桌的模樣,也完全改掉,不仔細看,她都不敢認這個弟弟了。
老媽慈愛的看著他,使鄭逸渾身有些不舒服,便說道:「媽,你那麼盯著我幹嘛?我臉上長花啦?」
杜蘭這才收回目光道:「我看今天兒子帥多了,下午你三叔請咱們在江南公社吃飯,早點回來啊,明天你三姨和小姨也請咱們在江南公社吃飯,別忘記啊,後天你……」
鄭逸不由的頭大,這一夜之間,全部都知道了?不說好事不出門的麼?貌似那一世,他得到的,只是教訓和打罵。
鄭雅楠把碗筷一推,說道:「爸媽偏心,我當時考了640多分呢。也沒見人請我吃個飯。我不吃了。」
父母倆就對視一笑,這個女兒確實從沒讓他們操過心,從小到大,品學兼優,可是農村人家的思想,女兒總要出嫁的,兒子才是自己養老的保證,哪個家裡都是最疼兒子。
對於她的這個還青澀無比的老姐,鄭逸也只有搖頭苦笑,這哪裡是那一世那個知書達理,溫文而婉的姐姐了。
湖山鎮初中部的大門離小鎮的主幹道很遠,要從宏偉的高中部大門繞過去,有些蒼涼破敗,領導們對初中部的重視,遠遠比不上高中部,這也是許多老師打破頭想調往高中部的原因。
鄭逸逐漸的找回記憶,在慢慢熟悉的校園裡漫遊,終於到了曾經的班級,那些慢慢能認得出和永遠都認不出的同學,或坐或站的扎堆抱成一團,有著畢業的興奮和傷感,都在談論著自己的成績,或者未來。
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孩看見鄭逸來了,趕緊叫道:「鄭逸,快點,就等你了,拿了成績,我們去潘老四那喝散熊酒。」聽了鄭逸的名字,另外一堆的幾個小孩就轉過臉來,眼裡帶著些幸災樂禍的神情,卻原來是劉艮一夥,他們剛聽了劉艮的成績,幾個人都狠狠的羨慕了一把,608分啊,想來除了班花夏雪,沒人能高的過他了。劉艮故意不看鄭逸,有點望穿秋水的往外面看,想是等他那心目中的班花了。
鄭逸也不看他們,走到雀斑臉的面前,猛看了很久,才想起這個曾經的初中好友,他不禁歎了口氣,時間總會吞噬掉一切,包括記憶裡的人和事。雀斑臉看他歎氣,知道他考得肯定不好,拍著他的肩膀道:「兄弟,別灰心,條條大路通羅馬,等下兄弟幾個一醉方休。」
劉艮幾個人看他們一幫劣等生還在那裡拽文,哈哈大笑起來,上次劉艮身邊的小白臉就笑著大聲道:「同學們,告訴你們一個好笑的事情啊,上次剛考完語文,鄭逸和劉艮就在那裡打賭,比的是中考總成績哦,誰要是輸了,就跑到主席台上,當著所有的人的面,大叫自己豬狗不如,哈哈,你們聽到了嗎?哈哈,賭的是中考成績哦。」
除了那天見到兩人當面對賭的人,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就是一愣,這不是找死麼?而且死相也太難看了點,一個每次考試中下游的名不經傳的學生,挑戰班級前三名的劉艮,那可是班級僅有的可以衝擊市一中的學生之一。而且剛才已經傳開了,人家考了608分,標準的市一中小帥哥,班級裡的許多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都是暗戀他的,外圍的幾個小女生就對鄭逸露出厭惡的神情,看那裝束,穿的再好看,也不過是腹內草莽。
另外一個帶著眼鏡的小孩插嘴道:「對了,對了,你們不能這樣說人家,人家不是說了嘛,條條大路通羅馬麼,那天我看見鄭逸在街上發傳單呢?好像是個賣衣服的,好有經濟頭腦哦。」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小孩笑的在桌子上打滾。彷彿生活了十幾年沒見到過這麼可笑的事。幾個小丫頭都笑了起來,有了點風騷的意思,大家就笑得越響亮了。和柳錚一起的幾個人就有些難堪,那個小雀斑臉更是臉漲得通紅,拳頭握的緊緊的,
鄭逸終於明白為什麼初中的記憶為什麼會那麼模糊,年代久遠是一方面,可受盡白眼和屈辱也是重要的一面吧。鄭逸拍了拍雀斑臉,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正準備說話,這時候就見一個男人「彭」的一聲撞開教室的門,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大叫道:「鄭逸呢?鄭逸在不在?快出來……」
眾人一看是班主任來了,趕緊讓開一條道,這鄭逸好不知趣,都畢業的最後一天了,還惹得一向穩重的班主任大發雷霆,都幸災樂禍的看著他。
誰知道班主任那風風火火的臉,見到鄭逸以後立馬變得和眉善目,眼中的精光像是見到了寶藏,而且是無數的寶藏。眉眼都小成一條縫,用力的拍了拍鄭逸的肩膀道:「你小子,啊?你小子,快說說你怎麼考的?啊,你小子可是我們初三八班,哦,不是,是整個初三,哦也不是,是最近幾年來最大的黑馬啊。」
他確實太興奮了些,這可是621分啊,他拿到成績的時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的擦拭了厚厚的鏡片,再仔細看了一遍,沒錯,沒錯,這個分數代表了什麼?代表了他的優秀班主任的稱號無人敢和他競爭,代表他的獎金翻倍,代表……他滿眼都是小星星,激動的再也坐不住,騰地一聲站起來,嚇得別的老師一跳,一向冷靜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趕緊到了教室。不顧形象的大叫起來。
幾個人就不屑的撇撇嘴,黑馬能黑哪裡去啊,能考到500分了?班主任看學生們怪物似的看著他,這才醒悟過來,訕訕地說道:「同學們,這個,這個看到鄭逸同學考了621分,我太欣慰了,以至於……」
下面的話眾人都沒聽到,只因為那個分數,猶如晴天霹靂,聽到的人,無不目瞪口呆,今年中考題目難度很大,能考600分的人,在他們這些孩子心中,絕對神一般的存在,突然聽到這麼一個分數,一個正在喝飲料的孩子「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
可被噴到的眾人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都站在那裡神遊天外。那個小白臉的臉竟然有了血色,漲紅的像熟透的番茄,劉艮本來還翹著二郎腿,在那裡晃蕩,如今卻眼神空洞,嘴裡喃喃自語,反覆念叨著這個分數,怎麼可能,他腦海裡反覆出現的就是怎麼可能幾個字。隨之想到的就是他要站在主席台上,大聲的罵自己,那麼多學生將會看著他,嘲笑他,他的臉逐漸的蒼白起來。
鄭逸本以為這最後一天會在離別的淚水,和純真的鼓勵中結束,卻想不到是這種結局,他謝過了老師,拿了雨傘,到了門口,轉臉對雀斑臉的男孩說道:「我先去潘老四,佔個位置,你們拿完試卷就來啊。」卻是看也沒看劉艮一眼。
幾個小孩用力的一點頭,彷彿是多麼榮光的事情,雀斑臉更是擦了下眼淚,用力的揮了揮拳頭。
窗外雨蒼茫,鋪天蓋地,鄭逸手持一把傘,漫步走出,任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他自巍然不驚,身影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雨幕中,這一鏡頭,像是被定格了,那一班的學生,或許不記得了自己的中考分數,或許不記得初戀的模樣,卻是永遠忘不了,那雨幕中孤寂,弱小的背影,帶著神聖的光芒,一步一步,走向誰也不知道的遠方。
大雨並不能影響他們的心情,潘老四大排檔裡,幾個毛頭小伙子喝的昏天暗地,,鄭逸重生回來,酒量卻不曾減少,這有點欺負人,何況和幾個小孩子也喝不到一起去,98年的時節,一個個清純無比,酒場上連個女孩子都沒帶來,鄭逸就沒了精神,雀斑臉幾個人都著看傳奇似的看著鄭逸,一向並不出彩的的他竟然考了這麼恐怖的一個分數,一個孩子站起來敬鄭逸的酒,激動地道:「麻痺的,今天應該叫劉艮那小子站在台上喊自己豬狗不如。」
鄭逸聽了杯中酒一飲而盡,那可是將近二兩的酒,他面不改色的笑道:「那豈不是說連我都不如了?哈哈,當時打這個賭,其實是為自己上台喊的,想罵他的,結果他竟然輸了,真是沒想到啊。」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小孩看鄭逸一飲而盡,也豪情頓起,一口乾了,五十二度的烈酒烤的他渾身戰慄,臉漲得通紅,使勁的咳嗽起來,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