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雲是主人,而且她的性格一向是大而化之,因此即使處於如此多的男性當中她還是那樣的落落大方,一點扭妮的反應也沒有。
「蕭先生,這是我們文學會的頂樑柱倪元常倪先生,別看他那副身材瘦弱得一陣風就足以將其吹走,他可是學庫五車,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就全部都知道了。」
聽她那有趣的介紹,蕭憫細細的打量一下眼前之人,其貌不揚,穿著方面可以說是在場所有人當中最為寒酸的,但是偏偏他站在那裡,別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是氣質!沒錯,是他的氣質,表面看似平淡如昔,但是其骨子裡還是滲透點傲氣出來,雖然就只有那輕微的一點點,但蕭憫就是感覺到了。
「靜茹郡主就是喜歡亂說,蕭先生千萬別相信她的話,看過了先生的書法後,倪某又怎麼敢妄稱學庫五車呢?」倪元常微笑著說道。
蕭憫並沒有說法,只是有點謙遜的點頭笑了一下。
接下來季凌雲一一為其它作了介紹,那麼多的貴族才子,單是記相貌就已經有點目不暇接了,更別說他們的名字,所以蕭憫全都是點頭帶過,並沒有刻意將那些人記在心中。當然,其中的一個他倒是有點印象,那就是宴會那天對他懷有敵意的馬松獻。時至今日,他的那絲敵意不減反增,讓蕭憫忍不住多望了他兩眼。
「倪先生,你剛才是不是又發表了什麼傑作?離很遠的時候我已經聽到所有人在歡呼了,快!說來聽聽!」季凌雲有點急不及待的問道。
「季郡主你剛才可是走寶了,倪先生詩興大發,一連寫了三首關於梅花的詩!」旁邊一個穿著十分華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搶先說道。
季凌雲聽了兩眼冒光,「霍」的轉頭望向倪元常,那癡狂的態度幾欲讓人以為她要將對方吞之而後快。
「真的嗎先生?你可是有一段時間沒有作詩了,這次有此大作怎麼不等等我,而且還是一寫寫三首!快!說來聽聽!」
「咳咳!」那個公子歌兒聽後如奉聖旨一樣,清了清喉嚨然後開始搖頭晃腦的吟誦著剛新鮮出爐的詩句了。
「飲盡冰霜玉骨寒,可曾失意可曾憐,因何卻妒春風好,化作香泥入冷弦。」
「一夜清風雪滿階,晴看初透花心劫,枝頭數點小梅開,惟有相知入夢來。」
「清霄雪冷細風吹,喜送幽香入蒲幃,夢越芳園施妙手,多情折得小紅梅。」
一口氣,那個公子將三首詩吟誦了出來,而季凌雲的眼神卻是越來越亮了,她就是不明白,到底倪大才子的腦袋裡裝著什麼東西,怎麼隨手掂來就是如此美好意境的詩句。
當她正沉浸在那優美的詠梅詩篇當中的時候,冷不防,一句極不合時宜的嘲弄聲插了進來。
「蕭先生能得倪才子如此推崇,想來肯定也是天斌異稟。何不就這一個題材也寫上一首好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從沉迷中清醒過來,季凌雲遁聲音望去,立刻迎上一張俊朗的臉孔,只是此時那臉孔上的表情有點怪異,讓人看起來不太舒服,這個人她當然認得,而且兩人的關係熟絡,當然,是指吵吵鬧鬧的熟絡。
這個人正是馬松獻世子,他的本意當然不是讓蕭憫表現一番,而是想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好讓他沒能夠寫出什麼樣的詩來,然後來添油加醋的諷刺一番,出出自己胸中那口悶氣,誰叫他剛才竟然如此大膽的抓著凌雲的手不放。即使事實剛好是相反,但他還是認為蕭憫不甩開那雙纖手就是他的錯。因此當然趁機會好他也出出醜。只是其實他心中也沒有底,那天夜宴時時對方所作出的詩篇,雖然心中極不願意承認,但那確實寫的不錯。如果這會兒他也能有著同等的發揮,那麼自己的如意算盤就打不響了,反而是製造了一個機會讓他好好的露一露面。
季凌雲立刻轉頭望著蕭憫,在她的心目中,對方的文學才華水平是高山仰止的,她也很想看他的稀世傑作。雖然她不認為對方的水平能高過倪元常,但最起碼應該並不遜色。
蕭憫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出場了,不過他並不感到緊張,古遺跡裡的那些東西早就已經入腦三分了,而裡面多的是這方面的資料,即使自己真的沒能作出來,但是抄襲難道還不會嗎?說是抄襲,但他卻一點也不感到有什麼值得羞赧的意思,反正現在絕對沒有人知道那些詩詞,放在那裡不用白不用,倒不如通過自己讓它們重現世上,再次發揮其光芒的餘熱。
從容的抿嘴一笑人,到讓人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倪先生寫的詩確實是一絕,像如此意境的詩我自問是沒有辦法寫出來了,不過我倒想出了另一種形式,雖然不入雅眼,但如果是拿來充數,估計應該還可以的。」
充數?他的話現場中沒多少人相信,畢竟自那一晚後他的名聲已經傳了開去,那雙亂明霞的馬蹄讓不少深閨姑娘反覆吟誦,然後才能深深感受其個中意思。試問這樣的一個人,對於梅花這麼好抒發的題材,又怎麼會只是充數而已呢?
不過,眾人皆醉還是有人獨醒的,松獻世子聽後有點不太耐煩的在那裡叫嚷著道:「要作就作吧,哪來這麼多廢話?」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好些人都用一些異樣的目光望著他,這一刻,他們充分感受到對方的異常,這種異常是自蕭憫出現後才表露出來的。以往世子雖然並不是什麼溫文儒雅之人,但也不至於如此無耐性。
「馬松獻,你急什麼急?你這麼厲害怎麼不見也作一首出來?」其它人不出聲,並不代表所有人都只將這一切放在眼內,季凌雲是從來都不會買他的帳,因此及時出聲嬌叱道。
馬松獻臉色一變,眼神閃爍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奇怪的是,當事者蕭憫對這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這時候反而甚為輕鬆的開口了。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他的話間剛落,一道誇張的笑聲隨即響起,這次不用看,單從聲音所有人都能聽出還是馬松獻。他有點近似顛狂在那裡笑著。末了才指著蕭憫道:「你這算是什麼詩?一句長一句短的,一點工整程度都沒有。你到底懂不懂作詩?」
這時候周圍的人倒真有點認同他的話,暗暗的點了點頭,雖然這句子是不錯,聽起來很順耳,而且意思也比較簡單明瞭,但是一點也不切合詩的規格,最起碼的上下對齊工整都不具備,這算是什麼詩?
就連季凌雲也用帶著疑惑的眼神望著蕭憫,而當事人卻絲毫感覺不出,反而自我感覺良好的站在那裡,似乎正等待著別人的賞識一樣。
大路不平但還是會有人踩的,此時持另一番意見的話語也響起了。而說話者正是學庫五車的倪元常。「好!好!非常好!」
連續的幾個好字,一個比一個重,似乎正是為了加劇他話裡的意思。
「驛亭之外的斷橋邊,梅花自開自落,無人理睬。暮色將臨,梅花無依無靠,已經夠愁苦了,卻又遭到了風雨的摧殘。梅花並不想費盡心思去爭艷斗寵,對百花的妒忌與排斥毫不在乎。即使凋零了,被碾為泥漿了,梅花依然和往常一樣散發出縷縷清香。」
倪元常慢慢的將詩句的意思解釋出來,這時候其它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再去追逐這些到底算不算是詩句了,因為經他這麼一說,字裡行間那淒美的意思就一覽無遺了。他們的心都紛紛為其感到顫動不已,尤其是季凌雲,畢竟是女兒家,即使平常再如何的大咧咧,但天性使然,還是比較多悉善感。
「先生這首詩托物言志的太形像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一般我們寫詩的,都是以自己為參照,然後借助旁邊的一些事情將自己的另一面抒發出來。這首詩裡表現出一種衰颯、悲慼,而且冷傲。但觀先生年方二十左右,為人隨和,想來應該沒有那麼多的經歷吧?卻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觸呢?還有就是這裡的表達方向跟我們一向以來的絕句有點差別,請問先生,這又屬於什麼體材的詩句?」
倪元常的神色是既疑惑又興奮,任他的能力,從詩句裡面他所感受到的以及想像到的遠比其它人要多,能見證到一個新體材的誕生,試問他又如何能不激動呢?
感受到對方那敏銳的觸覺,蕭憫是毫不慌張,有點含糊的借力打力說道:「只是一時想到,開始時也想像不出效果會是這樣,連我也感到有點意外。」
他的話是說了,也算是回答了倪元元常的問題,但是所有人好像都沒能從中聽出點什麼,糊塗的還是依舊那麼糊塗。沒能明白的還是沒能明白。
倪元常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他當然明白,這話也許並不是什麼實話,但是既然對方不道出來,那肯定是有其原因,他也沒那個必要追根問底。但是另一個問題卻是不能不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