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正嚴有點意外的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怎麼會不知道。難不成他也是剛來到太平鎮的?
觀對方的神情並不像明知故問,因此他也就繼續說下去,「淨府在太平鎮的地位是非常崇高的,全鎮的人都發自內心地去敬仰他們,因為這年頭,錦上添花的人多的是,但偏偏缺少雪中送炭的。由於當年那些叛賊跟朝廷之間的戰爭,根本就發生在他們的身邊,雖然戰爭並沒有維持著多長的時間,但是已經足以對他們造成很大的傷害,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本來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就是呆在那裡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可是此時韋總管出現了,他的出現給那些難民帶來了希望,源源不斷的糧食從外面運了過來,幫助難民度過了那個最大的難關,然後他又開始大灑金錢,給那些難民請來導師培訓其生存技能,並且竭力鼓勵他們到外面經商,甚至帶領所有的人開闢出一條通往新月王國的通道。從此那些難民才可以過上今天這麼好的生活。」
雖然畢正嚴自己來到太平鎮也不過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話裡面的來龍去脈他也是道聽途說的歸多,但是照他這些日子的觀察,那些事情全都是真實的,他很難想像淨府竟然可以如此無私的付出,照正常的思維,他們是很難從那些難民的身上得到相同的回報。他們這麼做難道真的是因為擁有那悲憫天人的心態?習慣了在勾心鬥角的場所裡生存,一時間要他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這樣的話語,恐怕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時蕭憫想起了曾經在那本詩詞上面看過的一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不正是凌叔在做的事情嗎?剛開始的時候是可以給那些難民提供一點食糧,但是如果長此下去,那些難民勢必將會形成一個包袱,壓得淨谷喘不過氣來,到那個時候谷裡沒能力再去照顧他們,難不成又再一次將其驅逐出去嗎?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莫過於給他們製造生存的機會,傳授他們一些生存的技巧,讓他們得以自力更生的同時又會產生一種感恩的心理,這就是所謂的以德服人。他不禁為凌叔所表現出來的智慧暗暗的喝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畢正嚴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他想不到對方小小年紀,隨便的說一句竟然能如此精闢的將整個過程形容透徹。驚異之餘他不禁多望了對方兩眼,看樣子對方似乎擁有著很厚的文學底了,並不像是一般的山村野夫家裡的小孩子,他到底是什麼人呢?他開始慢慢的引導著自己的思想朝相反方向走去。
不過此時他不動聲色,繼續之前未完的話題。
「那些難民的生活得到了保障,於是紛紛都開始在這裡定居下來,原來荒蕪的邊界地區就這樣一下子多出了一個小鎮——太平鎮。所以自那以後,凡是淨府裡有什麼要求,鎮裡面的人都會非常湧躍的無條件去完成。就像這次採藥一樣,哪怕淨府裡一個銅錢也不給,來採藥的人還是會這麼多的。」
這一刻蕭憫算是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凌叔當年種下的因,到現在反變成了自己來享受成果。
「鎮裡的人都是非常淳樸憝厚的,他們會將心比心,誰對他們好,一有機會他們必定會湧泉相報……生活在這裡確實能讓人的身心都有種很平和的感覺。」最後一句幾乎是低喃出來的,蕭憫根本就沒能聽清楚對方到底是在說什麼。
「畢師傅,你們也來採藥?」一個聲音從身後面傳了過來,眾人轉頭望去,才發現一個高壯的大漢站在那裡,背後面背著一個大箕,看樣子應該也是上山採藥的。
這個人蕭憫也認得,他也是鎮裡的採藥人,名字叫做郭二,已經干了有一段不短的時間,可是由於沒有底子,更沒有其它人的教導,所以對草藥的認識也就極其有限,來來去去都是僅會幾種常用的山草藥,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畢大叔來了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山上好些草藥對方都能叫得出名稱,而且對於其功效特性更是瞭如指掌,所以從那以後他就開始跟在對方的身邊,主動的幫忙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做做做雜務,砍砍柴草,借此機會偷偷的注意著對方不經意道出來的一些藥草知識。一段時間下來倒也能從中學到不少以前不知道的藥學。
其實他的動靜早就已經讓畢正嚴發現了,只是他依然不動聲色,而且還偶然刻意的漏點口風,看著對方那欣喜若狂的樣子,他自己也覺得滿足。
對於太平鎮的感覺,他只能得出「和諧」兩字,這裡面相互幫助之風極盛,倒不像以前自己待的那個地方,人與人之間只有冷冰冰的感覺。沒有過多的話語,因為言多必失,沒有過多的動作,因為互相提防。因此在這裡定居下來一段日子,他開始打心裡喜歡上這與世無爭的地方,自然,他更喜歡與這裡面的人平淡如水的相處模式。所以很多時候他有意無意的露上一點口風,那已經足夠郭二好好嚼磨一段時間了。他不是沒有想過用更直接的方法教導對方,但是對方不知道什麼原因,始終裹足不前。像很享受那種偷偷學習的味道一樣。
畢正嚴看著他抿嘴一笑,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其實今天上山採藥的人大多都是懷著一個心思來的,因為是淨府出的求購佈告,所以他們一定得要完成任務,而且佈告上面還補充上一句:「數量無要求,越多越好。」這就更加增強了這些採藥人的積極性。只要能採到,就不怕他們不要。
畢正嚴有點兒納悶,透古草、扶芳籐、重石籐、穿破石、七葉蓮……這些都是固本培元的草藥,到底淨府要這麼多來幹什麼呢?
「畢師傅,佈告上面所說的穿破石到底是什麼東西?是石頭嗎?淨府要這些石頭來幹什麼用呢?」郭二抓著頭皮,有點茫然的嘀咕著。
畢正嚴聽了莞爾,不過他還是很正式的答道:「穿破石是一種常綠灌木,並不是石頭,根皮橙黃色,光滑,皮孔散生,身上具有直立或略彎的棘刺,精壯。這種藥有驅風利濕,止痰化咳的作用。」
一旁的蕭憫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當初剛來到太平鎮的時候,以為這兒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鎮,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那回事。
郭二則一臉的敬佩,他感歎著道:「畢師傅,你認識的還真多!」
「那當然!我爸爸當年可是大國手來的!」畢正嚴的大兒子畢勝一臉的引以自豪說道。
「勝兒!別亂說話!」極有威嚴的喝止住兒子繼續往下說。
畢正嚴隨即淡然的笑了笑,既沒有對郭二讚揚的說話感到驕傲,也沒有一點妄自菲薄的感覺。
「本來就是嘛!」畢勝不服氣的小聲嘟囔著。但卻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大國手?」蕭憫若有所思的側頭望著畢正嚴的側面,那有稜有角的臉孔看上去似乎極有魄力,人過中年卻一點肥胖的感覺也沒有,再加上嘴唇上那點鬍子的點綴,倒真有點有識之士的感覺。他知道大國手通常是對皇宮裡御醫的稱呼。難道他是從謫京裡來的?
想著,他又看了兩眼對方,其實他知道要弄清對方的底細並不難,大可以從畢勝身上入手,雖然老子是想隱姓埋名,但並不見得兒子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尤其是小孩子,對於那些光輝的事跡總是會忍不住找機會拿出來炫耀一下,哪怕只是一下子,他們也不想放過。可是他並不打算真的去挖掘箇中的底細。每個人都會擁有一些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那大約應該可以稱是秘密吧,他們這麼做自然有其自我的原因,沒必要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刨根問底的。
一行人邊說著邊繼續趕路,郭二當然不會浪費這些時間,他繼續問著那些藥草的特性以及形狀特徵。看樣子,他對這些真的非常感興趣,以前沒有一個能人可以指點一下那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既然靠近城隍廟,那當然得求一根好簽。
而畢正嚴倒也爽快,他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他的說法甚為形像易懂,就連一旁的蕭憫聽著聽著也學會了不少。
其實以前跟在師傅的身邊他也學懂不少的醫理,畢竟他曾經斷過幾條經脈,那玩意兒可是會引起其它什麼的連鎖併發症,反正這就讓體質要差上很多,容易得到一般的病,因此他就成為典型的久疾成醫,不過這樣一來,也提起了他學醫的興趣,這也是為什麼鎮上這麼多人,他偏偏就挑上畢正嚴的一家。
當然,他那麼一點道行跟畢正嚴比起來,連雞毛蒜皮也算不上,所以現在除了郭二的提問外,他也不時的加插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