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
天空佈滿了厚厚的雲層，一陣風順著人行道吹過，揚起一陣沙塵行人紛紛掩住口鼻。
空氣中悶悶的，發暗的天色中隱約傳來轟隆沉悶的雷聲。
張小石走在路上，他今天早上要去公司裡退就聘時交的押金，雖然即將失去這份工作，心裡還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嗯，退到押金後，這次一定要好好另外找一份正規一點的工作。
走到辦公室樓下，心裡有些奇怪，怎麼這裡靜悄悄的，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那麼多員工，不會一早就全部都安排出去了吧。
心裡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快步跑上樓去。
樓上的走廊上依舊空蕩蕩的，他趕緊湊到窗台上一望，心裡突地咯登一下，辦公室裡面空蕩蕩的，地面還到處散落著一些空的包裝紙箱，張小石心裡一下子涼了下去？人呢？他們到那裡去了？如果搬辦公室了為什麼汪經理沒告訴自己一聲呢？
「沙……沙……，」他扭頭望過，樓道裡掃地的阿姨正順著樓梯間往下掃下來。他連忙跑過去問道：「阿姨，他們走了，這辦公室裡上班的人了？他們今天沒有上班嗎？」
掃地的阿姨抬頭來望了他了眼，道：「你是來這裡應聘的人吧？昨天晚上他們就搬走了。裝了一輛大車，全部都拉空了。今天早上一大堆人來這樓上找上都沒找著。剛才派出所的人和工商局的人都來過這裡調查了。據說是一夥騙取應聘費的騙子。」
張小石腦裡嗡的一下，騙子？昨天晚上全走了？
掃地的阿姨往洗水間去拿拖把去了。張小石一時間茫然失措，猛地想起剛才掃地的阿姨說過民警也來過這裡，想到一事，心裡霍地緊張起來，那幾天他也幫著招聘了幾個打工的，還是他親手收的錢，要是這會他們來撞見，那就說不清了。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陣恐懼，急急忙忙的向樓下跑去。
跑出樓道口，他急步向街上埋頭往回走，心裡又慌又亂，押金這次是退不回來的多了，自己還得趕緊躲遠，要不然給那些交押金的看到了，肯定要誤會自己也是騙子。
剛走到那天鋪貨的商店前，忽地聽見有人大喊道：「就是他，前面那個穿襯衣的男的。」張小石心猛地一縮，抬頭一看，前面十幾個人正迎面走來，走在前面的那個面色黝黑的年青人正指著他大喊。
完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張小石來不及細想，扭轉身撥腿往回跑去，猝不及防正撞在一個走路的人身上，還沒來得及站穩身，就感覺背後的衣服給被人抓住了。
「不關我的事！」張小石連忙大聲說道。
背後的人群情憤懣，有人大道喊道：「打他一頓，他還想跑。」頓時拳腳往張小石身上落了下來，張小石又驚又慌，奮力掙扎，旁邊的人更是氣憤，越發圍著張小石拳打腳踢起來。
「哎喲！」張小石這時已無法為自己分辨，感覺疼痛從全身上下不住傳來，忍不住張口呼痛，不知覺間，他已被人推倒在地，耳中聽得人邊打邊罵，「這些混蛋，連窮打工仔的錢也騙，打死他！」張小石感覺嘴裡澀澀的，嘴唇已經被打破，嘴裡的血不住冒出來，他弓著倒在地上，雙手環抱著頭，嘴裡嘶聲喊道：「別打了，不關我的事，求求你們別打了！」周圍到處是叫罵的人，無數的腳圍站在周圍，他感覺自己身上的痛楚一陣陣傳來，心中無數的委屈和憤懣卻沒有人肯聽半句。漸漸地，他感覺自己的視線模糊了，周圍的人聲也似乎模糊了。
周圍還在有人踢打，圍觀的人漸漸增多，不住有人說道騙子就是這樣的下場，也有人在勸道不要再打了，再打要出事了。打的人也累了，已經有人在嚷著要送他到派出所。張小石已似乎沒有了半分力氣，蜷伏在地上，任由周圍陌生的人嘰笑打罵。
天空越發陰沉，滾滾雷聲愈來愈低、愈來愈沉了。一陣狂風吹過，幾點豆大的雨啪啪落在地面，看熱鬧的人開始驚叫，要下雨了，已經有人開始散開往旁邊跑去。
「嘟！」一陣橋車停在人群旁邊的馬路上，車上走下來一個面色嚴肅的中年男人，隨後一個少女也從車裡走了出來，隨風飄散的長髮搭在白色襯領上，她竟然是與張小石有過數面之緣的江虹。
「你們在幹什麼？」中年人看到人群中蜷伏在地的張小石，向兩邊的人沉聲問道。
人群中七嘴八舌開始解釋了。
「哦，騙子？」中年人看了看張小石，沉吟了一下，向周圍說道：「就算是騙子，你們也不能這樣打他，應該交給公安機安處理。這樣私自打人要打出事來是要承擔責任的。」
人群的聲音小了下去，江虹看了下地上那個蜷伏的人，臉埋在手彎裡，地上有些地方已經灑了不少血痕。她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中年人彎下腰去，拍拍張小石道：「小伙子，你這會能走動嗎？如果你是騙子的話，我只有通知公安機關來處理這件事了。」
「我……不是，」神志稍清晰的張小石喃喃道，又是一陣狂風吹來，幾滴雨點落在他臉上，張小石猛地清醒了不少，忽地竭力嘶聲喊道：「我不是騙子！我不是！」，聲音到後，已經帶著哭腔，這個初入社會的少年，這會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爸爸，他說他不是，我看，還是先叫公安來處理吧。」
邊上的人開始鼓嚷起來，「他就是騙子，他親手收的我押金。」
張小石猛地大喊：「我不是，我不是！」聲音轉弱，「我也是應聘的，我今天也是來退押金的！」
中年人皺皺眉頭，道：「你拿什麼說明？」
張小石緩緩回過臉來，臉上已到處是血污，覺得自己身上到處都在痛，他掙扎著撐起身來，忍住痛楚，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那張收款收據。
中年人伸手接過，仔細看了一眼，站起來向周圍的人皺眉說道：「看來你們多半是弄錯了，你們也應該想想，他如果是騙子不趕緊逃跑，怎麼還會送上門來讓你們打？」
人群裡有人接過收據傳看，仍舊有人小聲道：「他不是騙子，幹嘛要收我的押金。」
突地一聲炸雷響過，雨點辟辟啪啪地響起來，人群中傳來驚呼，開始有人退開了。
「爸爸，我們上車通知公安吧，雨下大了。」江虹拉拉中年人的衣臂道。
中年人尚未說話，一個拿著傘的小女孩擠進了人群，她朝地上的張小石打量了片刻，抬頭向四周說道，「他不是騙子。他是好人！」小女孩說道。
「你怎麼知道？」旁邊有人說道。
雨聲開始加大了，四周的人不少往旁邊退去，小女孩望望地上的張小石，隨手撐開手中的小傘，一邊道：「他來過我們店裡的，我認得他！」
「小鈴，快回來！不關你的事！」旁邊的商店裡一個中年人跑了出來，擠進人群，往回拉小女孩。
「爸爸，你知道他是好人的！」小女孩掙扎著道：「那天他來提醒我們不要上那伙賣假酒的人的騙，你忘了？」
小女孩的父親怒道：「他是好人壞人都不關你的事！你給我回去！」
說著拖起小女孩往回走。小女孩手中的傘掉落下來，滑過張小石肩膀，露出張小石那張木然無語的面孔。
「啊，」江虹這時也認出了張小石。「爸，我認識這人，他是個打工仔。」
雨這時刷刷下大了，冒著熱氣的地面開始被雨水打濕。旁邊圍著的人漸漸散開去，還有人邊走邊往回望。
中年人彎下身，扶著張小石道：「年青人，你住在那裡，我送你回去吧。你的傷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冷冷的雨點讓張小石痛楚的身軀逐漸恢復感覺，中年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隱約想起，他卻像什麼也沒聽清。
一個趔趄，他掙扎著立了起來，他什麼也不想，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哆嗦著邁開腿，隨即痛哼了一下，沒有停下腳步，一步步顫抖著身子向前走去。
中年人看著張小石單薄而倔強的背影，伸出手想要喊住他，最終歎了口氣，沒有喊出來。
江虹看著這個年輕人逐漸遠離的身影，待他消失在街角拐彎處後，回過頭來，對中年人道：「爸爸，我們上車吧。你的衣服都快濕了。」
「嚓！」一輛急駛的車停在中年人他們旁邊，車門打開，有人驚喜的叫道：「江劍！」
中年人回過頭，望著從車裡踏出的那個穿軍服的中年人，片刻後也喜叫道：「王偉銘！」江虹隨後也喊道：「王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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