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你要江山，還是美人？
烈無殤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回頭正好看見整個山谷中湧起一股濃濃的煙霧，然後就是掀然而起的火光，整個山谷都籠罩在一片熊熊大火中……
「啊——」
「救命啊！救命！」
「……」
到處都是拚命求救的人的哭喊聲，那些熊熊燃燒的大火猶如火龍般瞬間席捲了山谷，再加上此時寒風大作，更讓那些大火燎原蔓延。而山上又有巨石砸下，羽箭如雨般密集，一時間，整個山谷內猶如人間煉獄。
他們，竟是想燒死山谷內的所有麼？那麼琉刖……
我無法想像谷內的人會是何等難受，拽著烈無殤衣擺的手漸漸鬆開，頹然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摀住臉，任憑眼淚洶湧流下。
造成今日的局面，全是因為我的一己之私，如今我還有什麼面目去責怪其他人，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人身上。
絕命崖一戰，鳳國元氣大傷，十萬精兵盡毀於絕命崖中，經此一戰後，鳳國早已名存實亡，再難還擊，而華國與夏國乘勝追擊，短短一個月內，就連連奪去鳳國多座城池。
三月初十，華國與夏國聯手攻打鳳國帝都邯城，強強聯手的結果自然是全勝而歸。曾傲視三國的鳳國也終於宣告了滅亡，在這場帝業之爭中落下了最後的帷幕。
曾經的四國爭霸的局面在短短兩年間變成了兩大強國的對峙，人們在對蘭國與鳳國的滅亡暗自惋惜時，也紛紛猜測這天下究竟是誰才能稱王，睥睨天下。
瑤妃香襪透冷，佇立青銅鏡。玉骨清無汗。亭亭碧波千頃。雲水搖扇影。炎天永。一國清涼境。
轉眼已是五月，看著鏡中那個臉色蒼白如紙，脆弱得彷彿一陣風都能隨時刮走的女人，我眸光黯然。
伸手沾上胭脂在臉頰上塗抹了些許，蒼白的臉色勉強有了幾分紅暈，看上去沒有剛才那麼淒冷脆弱了。努力勾起唇角，鏡中的人也同時微微一笑，只不過，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心中突地湧出無盡的落寞，我頹然鬆開手，索性不再挽髮，任由他們自我的肩頭傾洩而下，就這樣坐在銅鏡前發呆。
窗外，百卉爭艷，楊柳青青，觸目即是一片新意。
面對這樣的景致，我卻依舊提不起興致。看著鏡中的自己，恍惚想起曾經在邯城時，琉刖曾親手為我畫眉，當時我還嘲笑他沉迷女色，小心江山不保。猶記得，當時他的眸中似乎掠過一抹異色，卻在片刻後堅定的回答我，就算丟了天下又如何，只要有你陪在我身邊就好，如此足矣。他說這話時眼神平和，卻堅定，向我承諾著永恆的誓言，可惜那時的我卻被仇恨蒙蔽了心，表面上對他嫣然巧笑，卻是口蜜腹劍，暗藏陰謀。
離絕命崖的事已過去了兩個月了，我依舊未能從琉刖的死中平復，整日做著噩夢，夢裡有無數的百姓和士兵向我索命，罵我是紅顏禍水。
紅顏禍水，當初初聞這個稱呼時我是那般不屑，甚至是輕視，覺得這些人不過是危言聳聽，將江山與一個女子的命運劃上對勾，可是如今我卻不得不開始慢慢相信了。
雙手緊緊摀住臉，我的眼前浮現出琉刖死的那天的情形。
……
到處都充滿著濃濃的血腥味，我忍住那陣強烈的暈眩，在成堆的死屍中尋找著琉刖的身影。工夫不負有心人，最終我在山谷的最角落找到了琉刖，當時他還未完全斷氣。
「琉刖！琉刖！」
烈無殤態度強硬地扶持著我，小心翼翼照顧著我不會摔倒，在一塊巨石旁邊，我發現琉刖。
他渾身是血，胸口處的衣袍甚至被染成了鮮艷的紅色，濃烈的血腥味在四處瀰漫，我小心翼翼扶起他，全然不顧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琉刖你怎麼樣？」
許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原本緊闔的雙眸緩緩睜開一絲縫隙，須臾，終於完全張開眼睛看我，當看清楚頭頂的人是我時，他的眼中猛地掠過一絲狂喜，手顫巍巍地朝我伸出：「奕……」
他口中的名字呼之欲出，卻在看到我身後的烈無殤時立即改口，吃力地藉著我的手坐起身來，「連城……」
當他叫出那個名字，我忍不住失聲痛哭。
這個傻子，到死都要顧著我，難道他就不會為自己著想嗎？我是害他的人啊，他的江山是因為我才會搞到如斯地步。
「你個笨蛋，為什麼還要來？你明明知道今天你可能會死的！」我一隻手扶住他的後背，另一隻手就著我的衣袖替他擦拭著臉上的血跡，眼淚不斷落下，打在他的臉上。
沾滿鮮血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替我擦拭著眼角的眼淚，「不，不要哭。」
他手上的鮮血染在我的臉上，混合著滾滾落下的眼淚，甚至連淚水都變得血紅。
他吃力地向我靠近了些，頭正好伏在我的肩頭，輕聲在我耳邊說道：「我說過，就算是你給我餵下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說完這句話他咳嗽幾聲，竟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琉刖，你怎麼樣？琉刖！」我驚叫著抱緊他的身體，不敢輕易鬆開，「你千萬不要有事，琉刖！」
他困難地勾勾唇角，臉色慘白，甚至連嘴唇都變得如紙般，定定地注視著我，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道：「連城，答應我……」
我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哭著點頭，「你說，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烈無殤見著這副情形，只是沉默著看著我們，抿唇不語。
他伸手握住我的，「我知道你，你恨我，可是……當初，我說……要，要帶你走，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緊了緊圈在他腰間的人，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上已沾滿了血跡，哭著不停地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才沒有將那些事告訴我，我知道你是真的愛我……」
話未說完，我早已泣不成聲。
「連城，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不要再參合這天下的……的事了……」說話間他不時重重咳幾聲，停頓片刻才繼續道：「烈無殤，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這一次，他幾乎沒有停頓，順利附在我耳邊說完這句話。
我知道他必定知道烈無殤的某些秘密，或許這些也正是跟我有關，縱使我與烈無殤如今關係匪淺，說到底我們不過也是相互利用而已。
「我知道，你不要說話了，我帶你去看大夫，你一定可以痊癒的，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一起走，好麼？我聽你的話，再也不管這些事了，好不好？」我哭著抱緊他，不敢輕易鬆開手，彷彿一旦鬆開，我的整個世界都會在瞬間崩塌。
他的唇角出現一抹細微的弧度，「好啊，我……我等你找人……治好我……」
蒼白的臉上漸漸出現一抹絕美的笑容，他就那樣凝望著我，眼神柔和如水，握著我手腕的手緩緩鬆開，最後終於……垂下……
我抱著他就這樣呆坐在地上，眼淚沁濕了他的肩頭，直到烈無殤強制性地掰開我的手，將我帶走。
在離開絕命崖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望一眼躺在地上的琉刖，他的唇角依舊是那一抹微笑……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面？
烈無殤抱著我離開山谷，身後一拍拍侍衛肅穆地候立著，陽光傾洩而下，將沾滿鮮血的山谷映照得血紅瀲灩，令人驚悸……
「砰——」
耳畔突然傳來的響聲讓我猛地驚醒，抬起眼簾的瞬間，看到清雲正抱著手中的一束花站在我面前，地上摔成碎片的水晶花瓶。
「怎麼了？清雲？」神遊的思緒瞬間回攏，我斂去眸中的濃濃悲傷，揚起一抹淺笑拉近她。
「我摔碎花瓶了。」清雲咬唇盯著我，清澈的眸子宛若溪流。
我無奈一笑，伸手替她去收拾那些花瓶碎片，「沒事，不過是個花瓶而已，你去找荷衣姐姐再要一個來吧。」
「好！」她衝我伸伸舌頭，俏皮笑著跑出去。
將那些碎片堆積在一起，我正想起身清掃乾淨，手指卻被碎片劃出一道傷口，殷紅的鮮血頓時湧出，滴在透明的花瓶碎片上。
心中恍惚出現一種不詳的預感，我皺皺眉頭，暗嘲自己草木皆兵。
蹙眉將懷中的錦帕拿來包住傷口，我深深吐出一口氣，正想自己清掃走這些碎片，一向服侍我的宮女綠兒突然進來，「娘娘，您這是幹什麼？還是奴婢來打掃吧。」
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我她，我緩緩走到大殿門口，見外面一片安靜不禁暗感奇怪。「綠兒，今天什麼日子？怎麼好像大家都不見了？」
平日裡雖然因為我不喜熱鬧，所以庭園外只有幾個宮女守著，但今日一個都沒看見，實在有些詭異。
綠兒將那些碎片掃走，笑著回我：「娘娘不知道嗎？今日是皇上生辰，所以大家都偷偷跑到『燕雲殿』去看熱鬧了。」
她說這話時眼中有明顯的疑惑。
我啞然，今日是烈無殤生辰？一直以來都未關心過這些，難怪綠兒她們總是說我太露鋒芒，讓宮中其他妃子嫉妒不已。雖然我與烈無殤只是合作關係，但表面上我還是他的嬪妃，連他的生辰都不出席，而且他也縱容我這般，不怪乎大家會說我侍寵而驕了。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烈無殤對我百般保護，我不由得心存愧意。
喚來綠兒，我吩咐道：「綠兒，幫我梳妝。」
她大抵是明白我的意思，眉開眼笑地替我梳妝，邊弄還不忘笑道：「娘娘這樣做也是應該的，不然那些人又要亂嚼舌根了……」
一番打扮後，我換上一身綠色雪紡雲紋霓裳裙，妝容弄得稍微重了些，以彌補我蒼白的臉色，整理好一切就帶著綠兒前往燕雲殿。
很快到了燕雲殿，現場果然熱鬧非凡，眾人見到我來了一一行禮，而其中那些妃子們則對我是滿眼怨念。
環顧整個大殿，我都沒發現烈無殤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隨意拉了旁邊的內侍問：「皇上呢？」
那人眼見是我，立即恭敬地低下頭，「回宸妃娘娘，皇上剛剛去了偏殿。」
偏殿？我微微攏眉，揚手示意他退下。
反正這殿內也沒有什麼我與我交好的人，我還不如直接去找烈無殤。這樣想著，我把愛湊熱鬧的綠兒留在大殿，自己則去偏殿找烈無殤。
走過苑欄，進入偏殿後發現周圍竟沒有一個侍衛，奇怪之餘，我放慢腳步，遲疑著走近其中一扇微掩的大殿門口，正欲抬手推開大門，卻聽到裡面有人說話。
「皇上，您想好了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我抬起的手不由得垂下，心中有預感接下來或許會聽到什麼讓我驚悸的事。
小心翼翼退至門邊，我靠在牆壁上，聽著裡面傳來的聲音。
「你想說什麼？」烈無殤的態度一貫的霸氣，渾然天成的帝王貴氣讓他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高人一等。
「皇上您明知道老臣說的是什麼。」那道奇怪的聲音和我曾經在出戰絕命崖前，聽到那個和烈無殤說話的老人的聲音一樣，這讓我更加好奇他們接下來要說的事。
那個老人我總覺得他的背影十分熟悉，可是始終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他，聽下去或者會發現他的身份也說不定。
這樣想著，我屏息聽著他們的對話。
烈無殤沉默片刻，須臾，他才玩味地說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不用跟朕拐彎抹角。」
那人似乎笑了聲，聲音蒼老卻沉穩，「皇上，您是想要江山？還是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