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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章 銘恨血恥 文 / 奈奈橙

    第七章銘恨血恥()

    是夜。

    月圓星繁,各種蟲鳴聲在草叢中格外清晰,盞盞宮燈皆用紅紗覆住,在夜色中散發著層層氤氳的紅色光影。

    換上一襲平常穿的藍色煙羅紗裙,我避過想雲她們偷偷溜出大殿,想要去找烈無殤。宮中到處都充斥著絲竹聲聲,靡靡醉音。

    長廊迂迴,走到轉角時,我沒料到對面竟有人過來,一時收不住腳,就這樣生生撞見那人懷中。對方顯然也是如此,完全被我的突然出現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識地摟住我的纖腰。

    「呀——」看清楚那人是誰時,我忍不住驚呼一聲。

    抬頭,那張熟悉的臉映入我的眼簾,他的雙手自然地抱在胸前,精美絕倫的五官搭配得天衣無縫,彷彿是上天最完美的作品。不過二十有幾的年齡,但他週身散發出的那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冰冷氣質卻足以讓一切凍結,冷得讓人心悸。修長的身材,薄唇輕抿,一雙冷冽若冬日寒星的眼眸更是讓人不敢正視。

    「夙狂昱」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幸好我及時回過神來,忙退出他的懷抱。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氣,身上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戾氣,傻子也能感覺出他對我心存不善。

    微微凜神,我頷首福身道:「夙王。」

    他冷勾起唇角,「皇后娘娘新婚之夜居然這麼跑出來了?」森冷的視線掃過我全身上下,他邪肆地笑道:「難不成……是為了會什麼重要人士!」

    他刻意將「重要人士」那四個字咬得格外重,我防備地後退兩步,讓自己與他的距離遠些才放下心來,畢竟他和很多人一樣,對我是動了殺機,我不得不防。

    「夙王說笑了,連城深夜出來只是為了散散步,倒是夙王你——」目光漸漸移至他的身上,我莞爾一笑,「這裡好像是本宮寢殿外面,按理來說,夙王你可是不能出現在這裡吧!」

    從始至終,我都面露微笑,一派溫宛的模樣。

    夙狂昱一時語塞,眸中漾出攝人的寒氣。「鳳國皇宮過大,一時迷路罷了。」淡然吐出這句話,他的面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鬼才信你!暗暗對他撇撇嘴,見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心中湧起一絲不安,我慌忙開口,欲轉移他的注意力,「聽說夙王也是剛剛迎娶國後,怎麼捨得長途跋涉來到鳳國!」我似乎在琉刖的奏折上看見過,說是夙狂昱已立新後,至於是誰,我倒未發現。身邊的宮人們平常也不會對我提這事,我自然也不能去問。

    聽聞此言,他眸中的陰鷙寒冽絲毫不減,「皇后娘娘倒是對我夏國的事挺清楚。」

    憑直覺,我認定這個男人不愛那位新皇后,夙狂昱這樣的人,連納妃都是別有用心,剛才他說起那位新皇后眼神無波無瀾,這樣的他,怎麼讓人相信他對那人是有感情的。恐怕又是哪家大臣的女兒吧!嘲諷地勾勾唇,我含笑接口,「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回頭見他正疑惑地盯著我,心頭突兀一跳,我不安地別過臉,怕他看出其中端倪。與夙狂昱相處了那麼久,我最怕的就是他會認出我來,雖然容貌已經變了,但是我面前的是心狠手辣的夙王,讓我怎麼能不擔心。

    良久,他一直緊盯著我,眼神犀利得彷彿要將我看穿,直到我快忍不住想要開口時他才轉過身,低沉的聲音夾雜著幾絲黯然。「抱歉,我失禮了。皇后娘娘和我以前一位妃子很像,所以……」

    「沒事!」我惶然打斷他,想著如何趕緊離開。

    和他相處得越久,我越驚慌,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讓我產生恐懼,怕自己會被看穿。當日蝶衣死時我已和他徹底決裂,今日的我……賭不起這麼大的賭注。

    「夙王。」正當我欲開口離開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越過夙狂昱,我看見已換了一身便服的琉刖朝我快步走來,剎那,心中像是吃了一記安神藥,在他剛走近我時,我的手就緊緊挽住他的胳膊。他安撫地看看我,明白我的全部慌亂。

    「刖王。」夙狂昱臉上不見狼狽,從容不迫。「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便打攪兩位新婚燕爾,告辭。」

    琉刖禮貌的朝他點點頭,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匿於夜幕中時才回過頭,低頭握住我的柔荑,「我們回去吧!」

    我斂眸應了聲,就這樣被他拉著回宮。

    紅燭已過半,床上的鴛鴦被正端端正正地放置於龍塌正中,蓮子百合隨處可見,桌上擺著兩隻精緻的玉龍杯,甘淳的酒香沁人心脾。

    琉刖一手執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將兩杯酒一起端起,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已被他一起喝下。

    「琉……」剩下的話全數被他堵在口中,唇齒間的濃烈酒香刺激著我的腦子。

    「你,你……」他竟以口餵我喝下合巹酒!

    他玩味地抬手托起我的下巴,不顧我的抗拒,夾雜著酒氣的唇自我的唇上輕輕掃過,溫熱的觸感讓我的大腦「轟」的一聲變成空白。曖昧的氣息縈繞在整個大殿中,他俯身附在我耳邊一字一句道:

    「執子之手,與子共著。

    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語落,衣袖翻飛間,紅燭盡滅,我的全部驚呼都消跡於他的唇齒之間。

    紅紗漫下,無限旖旎***。

    當我從夢中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琉刖一早就走了,要去設宴招待烈王與華王,身體酸軟無力,我在想雲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完畢後,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後了。

    「娘娘,請用膳。」想雲早已命人準備好早點,看著桌上的美味珍饈,我卻沒有一點胃口。現在已是八月十六,還有十多日就是情毒會毒發的日子,如此情況下,就算是天宮珍遙,我也吃不下去。

    猶豫片刻,還是停箸起身,匆匆吩咐想云:「本宮只是出去走走,別跟著我。」

    想雲的話還沒出口,我已快步出了大殿。

    烈無殤明日就會離開,我必須在今天拿到解藥,否則我只能坐以待斃,等死罷了!

    巡守的侍衛腰垮金刀不時往來,我就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錦緞百褶裙出了「玉笙樓」。到了夙狂昱和烈無殤所住的「錦雲殿」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略一沉吟,我隨手拉住一個在收拾大殿的宮女問:「皇上呢?」

    那宮女見是我,忙不跌跪下,「回娘娘,皇上與夙王去了荷花池賞花,恐怕要到午時才能回來。」

    注意到她話中的重要點,我蹙眉道:「烈王怎麼沒去?」

    「奴婢不知。」

    估計問她也打聽不個所以然來,我擺擺手示意她離開。

    「奴婢告退。」她轉身恭謹退下,諾大的大殿頓時只剩下我一人。

    按照她的說法,琉刖此時和夙狂昱去了荷花池,暫時不會回來,那麼我不是正好有機會可以單獨見到烈無殤嗎!

    款步走向他們所住的偏殿,到了內殿時,發現其中一扇門緊掩著,裡面隱隱有聲音傳出。

    毫不遲疑,我緩緩走到門口,正要敲門時卻聽見某人的一句話。

    「……蘭國已滅,如今天下已是三分,皇上為什麼不趁機……」

    欲敲門的手驀地在空中滯住,我渾身一冷,腦海裡只有那句話在不斷的迴盪,徘徊。

    他是說……蘭國已滅?!

    容不得思考其他,我大力推開門,在烈無殤和那下人驚詫的目光中直直走到他面前。「蘭國被滅了?」現在的我已無暇顧及其他,只是固執地抬頭問烈無殤。

    他顯然被我的直接震住,亦或是對我的問題感到困惑,過了好半天才遲疑著點點頭,俊逸的臉龐上隱隱泛起一絲疑惑,「這已是幾日前的事情了,皇后娘娘難道不知道?」

    蘭國被滅……

    這四個字瞬間佔據了我的全部心思,讓我渾身僵硬,不能自己。

    剎那,許多被我忽略的細節再次閃現。我在琉刖書房外時意外聽到有關蘭國的事情,那夜正要打聽我父皇和蘭國時,琉刖突然截住我的話時不自然的表情……當時我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可是當聽到蘭國被滅時才猛地記起。

    「那蘭國的皇上……」我遲疑著問出這句話,既緊張又期待,期待可以聽到讓我欣慰的消息,緊張那消息會讓我失去所有。

    他微微一怔,應道:「自盡而亡。」

    身體突然一軟,渾身的力氣像被抽離,我頹然退後兩步,後背撞到堅實的桌角,一股鑽心的疼痛自我的四肢百駭蔓延開來。

    「你是說……蘭國被滅了,父……蘭國皇上……自……盡?!」努力克制住所有情緒,我緩緩開口問道。

    烈無殤緊皺著眉頭,卻還是點點頭。

    蘭國被滅了……父皇死了?

    這個念頭猶如一盆冰水對我迎面澆下,淋得我整個人措手不及。

    有關父皇和蘭國的事情一瞬間在我心中無比的清晰,一一在我眼前呈現。

    幼時,我方滿四歲。

    「歌兒,你若是男兒定會顛覆這江山,幸好你是女子,也幸好,你是朕的女兒吶!」

    「父皇,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歌兒以後一定要謹記,若是父皇和母后不在時,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好……」

    七歲時,母后離逝。

    「一定是你,是你這個妖孽害死鳳兒!」

    「父皇!」

    「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父皇……父皇……」

    嫁到夏國前夕,在「蘭傾閣」住了整整十年的我終於再次見到了父皇,彼時,他已不再年輕。

    「歌兒,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歌兒,千萬別幫任何男人去奪這天下!」

    「歌兒,父皇虧欠了你……」

    ……

    那夜,我其實知道父皇偷偷來看過我。只是,十年寂苦,在這剎那間,我又如何會有能力去面對他呢!翌日我離開皇宮時,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卻不想,那一夜,竟是訣別!

    「……皇后娘娘?皇后……」耳邊隱隱有烈無殤低沉的聲音,可是我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茫然地撞開他。

    雙肩隱隱發顫,我在烈無殤怪異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出偏殿,步出房間時,我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錦雲殿」。

    雙眸木然的看著前方,射出的光芒仿如冰焰,赤紅而冷冽,渾身上下冰冷無比,袖中所藏的匕首將我的手指刺破,鮮血一滴一滴順著手指滴下,在地上形成朵朵逶迤的血花,迤儷而驚心。肩頭的白色披帛無力地跟著我拖在地上,隨著我的腳步一點一點向前移……

    「娘娘!」想雲驚愕的聲音響徹耳邊,我才發現自己已回到了寢殿,麻木地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我弱聲開口。

    「你們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幾人幾欲開口,但始終不敢違反我的命令,統統出了寢殿。

    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我木然地站在殿中,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甚至琉刖出現在我眼前時,我也沒醒悟過來。

    「連城。」琉刖將我攬入懷中,親暱地磨蹭著我的耳鬢。

    看著眼前這一張俊雅如昔的面孔,我近乎麻木的身體突然起了反應,瞳眸死死地盯著他的肩頭,憤怒、怨恨、痛苦、哀怨……所有情緒在一剎那紛紛湧至咽喉處,似乎稍不注意就會噴薄而出。

    那把匕首仍被我緊緊握在手中,由於是寬大的廣袖,外面並不能看出。死死盯著他的後背,我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千萬個聲音叫囂著纏住我,讓我狠狠紮下去。可是想到這麼久以來我所做的努力,匕首又漸漸隱入袖中。

    指甲深陷入手臂,縷縷的血絲滲出,尖利的匕首亦再次刺破我的手,鮮血滴滴淌下,又很快消跡在暗紅的地毯中。

    「皇上,夙王有事求見。」

    門外的侍衛高聲喊道,琉刖似乎在我耳邊說了什麼,可是我一個字也聽不見,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此時的他也發現了我的異常,就這樣與我對視。

    長長的對視,靜靜的對立,我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彷彿萬籟俱寂,有的只有無邊無垠的複雜。

    「你還是先去吧。」良久,我的聲音極其緩慢、清晰地響起。

    他並未察覺,就這樣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殿中,我仍站在剛才那個位置,不曾移動半分。手上滴下的鮮血已將拖在地上的披帛染紅,觸目驚心的殷紅,如一朵朵綺麗的紅梅。

    我近乎瘋狂的冷靜將那染了鮮血的披帛丟棄,然後一點點洗去手上的鮮血,眼波毫無情緒,恍若一片無人的荒蕪之地。

    曾經猶豫過,後悔過,愧疚過,卻從沒想過這般。眼淚幾欲落下,又每次都被我生生逼回,木然地擦拭著匕首上的鮮血。

    直到完全將匕首上的血跡拭去,閃著寒冽的光芒,我低頭呆滯地握著匕首,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魂魄,重重跪坐在地上,再無心力。

    窗外小橋流水,落紅盈香。暗紅色的古琴淳雅而樸素,琴弦泠泠,手指一勾,便有流水涔涔般的琴音傾洩而出。

    嬌紅的衣袖柔軟寬大,素手纖纖,撥弄琴弦,我靜靜地坐在殿中,面對著巨大的銅鏡自顧自地撫琴。一頭青絲傾瀉而下,深幽的眼底一道嗜血的光閃過。

    細細涼風透窗而入,我的青絲與衣袂在空中肆意亂舞,整個人被籠在明媚的彤雲之中,恬靜卻略帶憂傷。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出自《虞美人》李煜)

    清泠悅耳的聲音在殿中蔓延開來,夾雜著深深怨恨與淒涼。

    當烈無殤來到殿中時,最後一個字正好落下,不偏不倚。

    手指撫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斷。

    檀香冉冉,一室寂寥,烈無殤疑惑地站在殿中,定定地盯視著我。

    我悠然抬頭,「烈王請坐。」

    他倒也不客氣,依言坐下,只是眼中依然有掩不去的懷疑與防備。

    「不知皇后找蕭逸前來,所為何事?」

    手緊緊勒住琴弦,我的眼中儘是冷冽的陰冷。蝶衣的死,父皇的仇,蘭國被滅,這些男人所給我的痛,我蘭奕歌絕不會善罷甘休!

    抬頭看向離我幾步遠的烈無殤,我的唇畔突地勾起一絲笑意,透過對面的銅鏡,我清楚的看見自己的笑容美得讓人窒息,如絕望中綻放的嬰粟,攝人心魄。

    眼波微轉,風華絕代,「烈王,你不是要想這天下嗎?我,幫你奪……」

    (上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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