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周休日,徐光一大早就出發去市醫院探望吳靜文,又經過一周的治療,吳靜文的狀況好很多,她已經醒了,眼睛睜開,能從餵食管食用流質食物,斷掉的手腳也接了起來,拆掉固定斷肢的器具之後,浮現的問題更加麻煩,四肢雖然接好,但卻沒有知覺,醫生判定是高處摔落導致脊柱神經受損,這不是住院就能解決,如果要治療,就必須進行繁複的重建手術,畢竟人體神經網絡繁複無比,要查出受損的部位,並且一一加以修復,還不如全部重建來得快速和有效,當然,這兩者的費用也是天壤之別。
葉老師眉頭深鎖地跟徐光說了吳靜文的大概狀況,每個月五萬的住院費用對兩人來說都是高額的負擔,而她的狀況又不可能轉入療養院,徐光只能安慰葉老師,把麻煩的事往月底推,說不定到時有什麼機會,自從他借到五萬元之後,他就很相信生命會有轉機,只要不放棄,機會該來就會來,不然,憑他一個管道工,怎麼可能拿出這筆錢呢?
當他們回到病房時,連接著生命監看終端的吳靜文突然透過終端發出聲音,當這個平板的聲音出現時,他們都嚇了一跳。
看到他們出現,終端的聲音響起:「不用驚訝,我是小文。」
終端繼續慢吞吞地說:「我醒來很久了,最近身體比較不那麼痛苦,我很無聊,就試著透過視覺介面操作這部生命監看終端,沒想到還挺容易的,我現在可以操作它和主機連接,用它的音訊系統說話不是問題,畢竟我的頭腦和眼睛都沒有壞掉,雖然反應會慢一點,但還算順利。」
在目瞪口呆的兩人反應前,病床上那具殘缺的人體轉頭看著他們,終端又說:「你們煩惱的事情我知道,我從醫院的網絡上看過了我的病歷,覺得這裡也不能提供更多醫療了,所以我覺得等到身體好一點,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了,比較不會受感染了,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你看了自己的病歷?」葉老師喃喃道
「我的智腦操作學得不錯喔,老師,這間醫院似乎沒有做什麼高超的安全防護之類的…我從內部的終端切入,沒有觸動任何權限問題。」終端平靜而和緩地道
「而且我覺得我們應該趕快離開,因為我發現一些訊息記錄,似乎有人正準備對我動手,他們希望我永遠沉默,所以我不得不設法跟你們說話。」
葉老師和徐光交換了視線,這個消息確實震撼,但非常有可能,如果小文不自然死亡,那當然就有人希望她能自然死亡,因為她必須自然死亡,現在他們等不下去了,開始準備動手來推動這個必然的進程。
「可是你現在的狀況還不好,還有可能受到感染,需要在醫療環境療養。」徐光看了看其他七個沈睡中的重傷患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但我不想死在小人手裡。」
葉老師低頭想了一下,說道:「我去問問,說不定有方法。」
「您要去拜託那位朋友嗎?」徐光問道,然後他對小文解釋道:「葉老師有位朋友很有辦法,他說可以治好你,但要價很高。」
「徐光!」葉老師出言阻止
「老師,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小文很聰明,多瞭解一點狀況,就能多幫她自己一點忙。」徐光微笑道。
「對啊,老師,有事請不要瞞我。」小文平板地道
葉老師點點頭,說道:「問題是我找不到他,他總是躲著。」
「在黑市嗎?」徐光用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問道
葉老師點點頭。
「給我他的名字,我試著看能不能找到他。」徐光道
葉老師默默的沾了水一旁的桌上寫下「管中海」這三個字,徐光看了之後,她又把水跡抹去。
「我會盡快找到他,小文妳要安心靜養,另外,多小心那些壞人。」徐光道
「別擔心我,這可是我自己的小命啊!」平板的聲音緩慢地說著
當徐光從市醫院返家途中,他發現地下都市似乎陷入了一種狂亂的喜悅氣氛,他駐足下來觀看插播的視頻,並且好奇地選擇收聽視頻的聲音。那視頻的背景是宇宙時代裡宇宙軍基地致遠堂的場景,在這個大禮堂中,可謂將星雲集,每個視頻所及的軍人都是將軍級,每個人肩膀上都掛著亮晃晃的星星,但他們都坐在台下聽一個穿著將軍軍服的大漢演講,「遠遠的看,那將軍還長得真像成哥。」徐光心裡偷笑著。
原來是宇宙時代裡遠東城市聯盟和歐陸城市聯盟等一共五個國際城市聯盟共同簽下了戰略同盟條約,現場的記者聲嘶力竭地強調這個涵蓋超過半個地球表面的戰略同盟條約,將是宇宙時代開放以來,最大規模的人類聯合行動云云。
不過徐光卻沒放在心上,「不論是遊戲內還是遊戲外,這些高層的上等人一定有他們的計畫,我管不著,也管不了,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於是他還是決定繼續趕路,今天他得趕著嘗試是否能進入黑市,由於今天是周休日沒有上班,他也不可能通過終端向王哥或叉子詢問如何進入黑市,他想憑著上次的記憶,試著自己能不能找到黑市的位置。
他打算先回到管道部,然後憑著記憶尋找那座記憶中的樓梯,找到樓梯,就可以找到那扇隱藏的旋轉門,這樣就可以進入黑市了,他這樣計畫著。
原本以為很簡單,沒想到實行起來非常困難,他一個下午走來走去,找到了四五座那種樓梯,但卻沒有一座有隱藏的門,在尋找的過程中,他還因為行跡可疑,被巡邏的機器人追了半條街,還好他及時躲入人群中。
時間接近夜晚,他疲累地坐在路邊的小巷內休息,望著遠處來來往往的人潮,他突然想起b147的日租房和那個穿著短裙的少女,「對了,那個女孩認識金胖子,說不定可以帶我進黑市。」他立刻跳起來,往b147趕去。
拜快捷的傳輸帶之賜,二十分鐘之後他已經目瞪口呆地站在b147的日租房外,在閃亮的霓虹燈下,日租房附近站了一整排的少女,那些少女都用一種誘惑的熱切眼光看著他,並且對他指指點點,讓他不禁為他帳戶裡少少的錢擔心。這些美麗的少女都流露著青春無敵的誘人氣息,全部都很美麗可愛,有一半留著長髮,大多數穿著短裙,實在很難喚起他那點淡薄的印象,他鼓起勇氣,打算一個個靠近認看看,沒想到他還沒開口,一個女孩就說道:「光哥,你要找人陪嗎?」
瞪著那顯然不像自己目標的女孩,徐光結結巴巴地道:「呃…你…你認識我?」
「誰不認識你啊?叉哥的兄弟,有兩把槍的獵人…嘻嘻嘻…」他旁邊的女孩插嘴,隨即附近的女孩全部笑成一團。
「完了…我竟然槍名遠播了…」徐光心中哭笑不得,只好道:「很榮幸讓您認識…我…可以請您幫個忙嗎?」
「沒問題啊,我們最∼樂意∼幫男人的忙了」另一個少女用拉長的嬌聲道,小女孩們又笑成一團。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算了,誰可以帶我進黑市啊?」徐光只好坦白問道
那些女孩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看起來大一點的問道:「你有黑市卡嗎?」
「沒…沒有…」徐光慚愧地道
「那我們幫不上忙。」,女孩們都搖搖手,可是卻沒有離開,擺出一份看熱鬧著樣子。
「姑娘們…忙什麼呢?」一個穿著黑色套裝職業女性模樣的成熟女人走了過來,女孩們紛紛點頭道:「月姐!」然後部分女孩開始散去。
「呦∼這不是光哥嗎?來照顧我們這些美麗的花朵兒嗎?」那月姐微笑道
「可惜不是耶,他想進黑市,但沒黑市卡。」一個女孩跟月姐道
「喔…這樣啊,可是光哥啊,我們可不敢壞了規矩啊!」那月姐笑道,「姑娘們想進黑市,也得有人帶才行啊,她們可巴不得每晚都能進去玩呢。」
果然,周圍的女孩們都露出熱切的表情。
「請問我怎麼才能拿到黑市卡呢?我想進黑市找個人。」徐光問道
「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起碼您得有個大人物當推薦人才行。」月姐道
「唉…」徐光歎了口氣
「你為什麼不找小雪啊?」一個女孩道
「小雪?」
「就是那天照顧你的那個啊!你忘記她的話就太沒良心了,人家可是照顧了你一∼整∼夜耶」女孩們又笑成一團
「喔!太好了,我來這裡正是想找她看看能不能幫忙的。」徐光喜道
「去!」女孩們都做出一種鄙視的表情
「怎麼啦?能幫我找她嗎?」
「她不在這裡,她又不是做我們這一行的。」一個女孩滿臉忌妒地說
「你們這些壞丫頭,就會逗人…」月姐幫徐光解危,說道:「我幫你傳個話給她吧,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空,她可不像我們,她是金老大的身邊人。」
月姐走進日租房,過了一下,她出來對徐光說道:「她說馬上過來,請您稍等一下。」
「嘩…」女孩們沸騰了,「小雪兒接客嘍∼」有人酸溜溜地怪叫著,女孩們推推攘攘地笑成了一團。
「好了!丫頭們,散了吧!不做生意了嗎?」月姐板起臉道,然後跟徐光道:「請進來稍坐吧。」
徐光坐在那日睡著的沙發上,等了十來分鐘,終於等到小雪,小雪今天沒有穿著襯衫短裙,而是一身合適的套裝,看起來像個參加工作不久的上班女郎。
徐光跟小雪說明要找人的原因,小雪一聽到「管中海」這個名字,眉頭就皺了起來,她說:「管大叔不難找,但他脾氣很怪,我可不敢直接帶你過去,我可以先問問他嗎?」
「當然可以啊,你就說是孤兒院的葉老師要我來找他的。」徐光心中大定,沒想到這個管中海好像還挺有地位的。
小雪領著他穿過走廊,走進一個陰暗的小房間,她打開牆面的一個櫥櫃,櫥櫃後面是一個狹窄的黑色空間,顯然容不下一個人,小雪並沒有跨進去,而是從裡面拉出一條電線,電線末端纏著一個小卡片,她一面解開纏在卡片上的電線,一面對徐光說道:「上次本來就應該把黑市卡給你,可是你醉了,所以就暫時拖著,等一下我帶你去拿。」
徐光訝道:「我也可以有黑市卡?不是聽說需要有人推薦嗎?」
「叉哥不是帶你來過了嗎?」小雪笑道,她把電線解開,把小卡片插入腰帶扣環的一側,然後說道:「大媽,請幫我接管中海醫師。」,說著,她用眼睛示意徐光等候。
過了幾分鐘,線路似乎接通了,小雪說道:「管叔,外面有個人要找你,不…不…他說是孤兒院的葉老師要他來的…喔…好…知道知道…好啦∼我會帶的…我∼會∼啦…」小雪說話的神情一直變化,本來是一本正經,然後變得似乎快要笑出來了,最後又翻著白眼,有點受不了的樣子。
拔下卡片,收起電線關上櫥櫃,細心的完成這些動作後,小雪帶著幾分歉意地跟徐光說道:「管大叔願意見你,但是他需要一些東西,要我們順便帶過去,我們先去準備吧!」
「沒問題,能見到他就好∼」徐光很高興地道。
小雪笑著領他走出日租房,那群女孩還在路邊站著,一看兩人出來,就開始對小雪嘲笑嬉鬧。小雪笑嘻嘻的對她們豎起中指嬌聲罵道:「才不是那樣呢,你們這群吵鬧的小雞…嘻嘻…別鬧了,好啦…下次我帶你們去廚房玩…」
在可愛的少女嬉鬧聲中,徐光跟著小雪逃難般地離開了b147,他們搭上樓層電梯,隨著樓層一路往上升,徐光的心開始打起鼓,最後他們到達b4的一片商業區。
當徐光踏出電梯,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整座b4全部打通,連一片牆面也沒有,整片樓層都用櫃檯和展示櫃做隔間,頭頂上的平面天頂都變成了光屏,各種商品廣告視頻分區分塊播放著不同的廣告內容,那內容已經不能再用廣告來形容了,更像是一種誘惑或觀念,那些徐光根本不敢想像的精緻商品,只要看一眼就覺得自己應該擁有一件,但只要擁有一件,就覺得自己應該擁有更多,那廣告中的男女,彷彿天人般遙不可及,又讓徐光覺得,這樣明朗自在活著才能叫做人。
小雪用力把徐光拉出等待區,徐光的腦子才開始恢復功能,一種自慚形穢的感情升起來,讓他感到手足無措,似乎他根本不該來到這裡,但他心中立刻又升起另一種防衛心態,覺得這些看似完美的商品只不過是那些所謂「上等人」的化妝品而已,那些「上等人」也是人,甚至在骨子裡,那些「上等人」可能比他這個孤兒更加不堪、更加邪惡。
隨著腦中的思想交戰,徐光的氣質也漸漸變化,從一開始的驚愕畏縮,逐漸變得放鬆,最後更散發出自信和自在隨意的氣質。小雪看著他漸漸寧定下來,心裡也不由得有些敬佩,這個年輕而青澀的管道工,原本她也認為只是那些幸運小子其中之一,現在看起來,他的幸運似乎有點原因。
「我們得去『爾雅』買一些衣服,管大叔只穿爾雅的內衣…」小雪對徐光說道
徐光點點頭,一路緊跟著小雪走,但小雪似乎不光只是去爾雅,她在很多商店和展示櫃前都停下來,有時看看商品,有時和服務員交談,有時還從服務員手上接過大小紙袋,交給徐光拿著。
徐光覺得很奇怪,一般來說,購物不是可以讓商家把貨物直接送到家嗎?
小雪看到他疑惑的眼光,笑道:「這裡是b4,你看看周圍的人,哪個手上空空的?手上沒拿些袋子,別人都會瞧不起。」
徐光轉頭看了一下,果然不少人手上都拿著東西,轉念一想,或許這裡的人以購物為榮,買了東西,就想給別人看見,這樣才顯示自己有消費能力,只是這樣不就累了自己嗎?還好東西不多,幫忙小雪拿幾個無所謂啦。
徐光的大度過沒多久就被考驗了,漸漸的,他手上的紙袋多了起來,原本一手提,漸漸演變成兩手提,接著他必須趁著小雪看商品時把紙袋們放在地上喘氣,以免手有斷掉的危險,最後,他開始覺得不只手會斷掉,腰和背也開始不舒服,連腳都可能累到斷掉。但是嬌小的小雪還是充滿活力地走來走去,一點都看不出她已經繞來繞去逛了超過兩個小時了。
當小雪發現徐光有可能快要被紙袋壓扁在地上的時候,她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輛手推車,徐光心裡哀號:「有這個好東西為什麼不趕快拿出來呢?」然後他才終於脫離驢子的角色,腦袋空空的倚著手推車等著手和腳從麻痺中恢復。
但是小雪顯然沒有打算放過他,她拉著徐光到一家服飾店,從服務員手中接過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往徐光身上比著,然後幾個服務員彬彬有禮地拿著布尺把徐光從上到下量了一遍,而小雪則跟著一個看起來像服務員主管的女人在一旁的電子型錄上勾勾畫畫,最後兩個人竟然坐下高興地喝茶聊天,徐光只好本著「小雪一定有道理」的想法,表現出見怪不怪的本事。
兩位一見如故的女人一聊就是二十分鐘,徐光也罰站了二十分鐘,不知怎麼,他腦子裡竟然想起「冷靜椅子」這個詞,因為現在他不只需要冷靜,也需要椅子。但是有求於人,只好按下性子,忍著吧。
幸好兩個人的聊天總不致於天長地久,二十分鐘後,一群服務員捧著一些服飾出來,小雪招呼徐光道:「來試試!」
徐光走了半天,又當了半天的驢子,已經很累了,他沒好氣地說道:「我沒錢!」。
「讓你穿就穿,男人別太囉嗦!」小雪罵道
於是徐光只好放開手腳,讓那些服務員擺弄著,過了幾分鐘,一個新的徐光出現了,在黑色的正裝的包裝下,徐光那疲累的臉顯得很不搭調。
「你精神點啊!認真點好不好!」小雪嬌嗔道
「喔…」徐光馬上打起精神,裝出一副「上等人」的模樣。
「嗯嗯!」小雪和那主管滿意地點點頭,馬上交頭接耳起來,然後轉頭又吩咐了幾聲,過沒多久,服務員又拿出新的服飾,徐光只好又裝了一次稻草人,這麼重複了幾次,兩人似乎滿意了,徐光鬆了一口氣,走過來要問問是否能趕快去找人,不料那主管像發現新大陸般指著徐光的腳,小雪馬上臉色大變,兩人又開始交頭接耳,又拿出電子型錄勾勾畫畫,徐光低頭看著腳上新的工作鞋,這雙工作皮鞋是到管道部報到時發的,一共兩雙,一雙他穿著工作用,一雙出外穿,今天這雙正是出外的新鞋,這個月內還沒能穿上幾次,嶄新閃亮,應該沒什麼問題啊。
但兩人顯然都對這雙鞋不滿,拿了幾雙鞋給徐光試穿,等徐光脫下工作鞋,兩個女人都做出一副頭痛的表情,「拿幾雙襪子來…」,那主管對一旁的服務員道。
「順便連內衣都拿吧,爾雅的內衣,拿十套。」小雪沈痛地道
徐光趕忙側身小聲跟小雪道:「我跟你說過我沒錢的喔。」
「我知道啦,衣服是金老闆要送你的見面禮,內衣是管叔要的啦!」
在小雪的堅持下,徐光只好從內到外把衣服全換了,最後徐光推著推車,在所有服務員鞠躬道別中離開的時候,除了光溜溜的一個人還是原裝的之外,其他原來的衣服鞋襪都變到紙袋裡放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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