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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七十四回 小兒牽牛 文 / 蒼狼騎

    詩云:

    山有狂風野有湍,浪子哪個對愁眠?古來女兒多壯志,颯颯流芳賦人前。

    又云:

    雄心不分女和男,一朝平計看花垣;妙手取得乾坤漏,魚目混珠誰可憐?

    卻說趙楚一行,席捲而東來,正是夜半時候,林靜野寂,偶有風梟桀桀,也有樓鼓聲聲,隨風襲來,入耳可怖。

    這一行人,馬啣環,俱無聲,眼見眼前影影憧憧,燈火在望,知是青州府,乃止步郊外,彼此商議,石寶道:「何必計較,看他州內人馬,俱都離開,正與那張叔夜一處,不如予我三百人,銜刀登城,旦夕可下!」

    孫安似略略知曉趙楚心意,也道:「石寶兄弟悍勇,路人也知。只是要取青州府,只我弟兄一處數百人,便是取得,如何守得?以洒家見來,只消平明時分,趁虛而入,莫教慕容彥達知曉,歇息幾日,待各自痊癒傷情,自內殺出,卻非最好?」

    倒是花榮,來問趙楚,道:「只看哥哥四處佈置,當知歸路卻在何處,也好過如今惶惶無措,也教弟兄們安心。」

    趙楚不答,反問阮小五道:「五哥此來,二哥處有甚麼妥當計較?」

    阮小五道:「水泊裡探聽仔細,那白衣秀士王倫,眼見林教頭上山,又將家眷搬取,不知怎地,十分不待見。有聞教頭與哥哥交好,左右為難,如今林教頭,後山裡小頭領,手中並無大權,若要上山,不須內應,且看花榮兄弟手段,一箭殺了那狹小骯髒之徒,擁哥哥做個寨主,並不十分為難。哥哥不問,俺也不曾細說,放著有二哥在彼處,水泊梁山,管可長驅直入。」

    眾人方知趙楚計較,原來卻在那聞名已久的水泊梁山裡。

    孫安憂心不已,道:「洒家也知王倫那廝,十分不是個好漢。殺他容易,以我等兄弟在,要破官軍圍剿,也不十分難。只是客不壓主,倘若無端殺卻那白衣秀士,平白於哥哥清名有損,往後招兵買馬,江湖裡好漢側目,不能便宜。」

    阮小五發作焦躁,叫道:「大丈夫行事,左也顧忌,右也憂心,莫非只圖個名聲,倒要眾家弟兄奉王倫那廝做主?如今,事危急,取青州府當是要緊,後有追兵,前有攔擋,眼見天明,計較這許多作甚?!」

    正此時,野風過林,陡然花榮一聲低喝,揚手掣弓搭箭,只看黑暗裡幽森森林間便是一箭,脫口喝道:「哪裡來賊子,敢有覬覦窺探之心?!」

    那一支箭,無聲無息,眾人均不知要落何處,只聽那樹梢裡一聲驚呼,墜落一團黑影,隱沒黑暗中,恍如一體。

    花榮吃了一驚,不想世間竟有這般躲閃得了他有心算無心的一箭,待要掣弓在開,那廂裡慌亂聲叫道:「莫開弓,都是自家兄弟。趙家哥哥,時遷在此!」

    花榮尤不肯鬆開弓弦,羽箭平指發聲處,目視趙楚。

    趙楚笑道:「誠然便是時遷兄弟,這廝也忒膽大手快,花榮兄弟箭下,只怕他是頭一個可脫身的。」

    那廂裡訕訕蹩出個精細漢子,眾人大都不識,只看他滴溜溜一雙眼眸亂轉,形容如猿猴飛燕,又見竟能自花榮箭下脫身,便添傾心。

    這時遷,雖堆出一臉的笑,畢竟將花榮那羽箭盯著不敢有須臾快慢,待挨近時候,眾人方見他額頭冷汗如雨,分明果然駭然至極。

    至此,花榮方將那羽箭下弦,拱拱手已示歉意。

    趙楚問他:「兄弟如何至此?」

    時遷驚忙未定,搓手歎道:「自那日與哥哥失散,俺便覺這般行事,倘若隨了哥哥只怕處處添亂,便想這青州府一處繁華,倘若哥哥於彼處事成,俺在這裡放火燒城,也是個出力氣的。若事不能成,俺也在這裡一把火,號稱數千大軍已入城,最少牽扯官軍不能全力來攻。哪想自入城後,內裡懈怠防備,雖有萬餘人馬,卻無征戰之心。本無策時候,哥哥曾說有個娘子,十分了得。因此便在城內做起老本行,招惹來引,前幾日裡,便是哥哥於清風寨外廝殺時候,教這娘子設個圈套,正將俺一把鉤撓拿住,分辨俺言語,托以要事,告以哥哥行事,便在此處等候。」

    趙楚忙問眾人周全,時遷笑道:「俺平素不肯服人,如今見這三山五嶽的弟兄,各自傾心。只這一位娘子,青州府內好是行事,先以剿功挑撥慕容彥達那廝心腹,教他整日分說讒言,又不知哪裡來許多人手錢財,勾連城內好漢,便是牢城營裡死囚,也教她許以重事,只待哥哥入城將養幾日,偌大青州府,好行一處大事。」

    問他仔細,他卻便不知了。

    趙楚沉吟片刻,道:「念奴計較,正得我心。青州府,只可作將養之地,如今不宜攻取,時遷兄弟機敏,當知城內往張叔夜處糧草輜重,幾日運往?」

    時遷自袖內取一片錦囊,搖頭笑道:「這等精細干作,俺哪裡肯用心,都在大娘子心內計較。她有一策,教小弟這兩日便在此處等候,只說待哥哥看這錦囊,自有主張。」

    眾人不由心奇,這時遷,不攬功推過,只看他容貌,誰知竟是個這等精細的人。

    趙楚取那錦囊內片紙,看時,上頭如此這般略略分說,後另有片紙又道:「如今事危急,大郎既已有衝陣鬥將之名望,當再有惦念眾家弟兄周全之計較。這一番說話,莫教外人得知非出於他人之手。江湖草莽,個個豪傑,叵料後日也有居心叵測之徒,若是大郎只一身本領,卻無臨危濟難手段,必然生事。」

    言辭之間,頗多轉折,趙楚心下笑道:「便是念奴,方有這等心思。只她關心卻亂,哪裡用這功勞,累計俺江湖裡聲望。」

    便將那主張入城的計策,教眾人都看了,私房的說話,自然私藏。

    眾人傳看已畢,只覺這崔念奴行事算無遺策,又深諳人心,當時心折。

    石寶便道:「既有此計,眼見天明,不如依計而行,早些入城,也好心安。」

    於是吩咐已畢,時遷道:「以大娘子計較,此處也是個險要地帶,正好行事。只是張叔夜精細,倘若盡數入城,須騙不過他眼目,當使一精細弟兄,引一部人馬,好在外頭將養。」

    孫二笑道:「此處俺頗熟知,便就俺去,只等幾日後城內火起,一起殺出最好。」

    趙楚便選了兩百傷勢不能痊癒的漢子,盡將戰馬交予孫二,有時遷引著,秘往一處藏了,回頭又引這三百餘人馬,假作五百,山後點起火把,明火執仗往城門口來,迎面一通箭,射殺城頭巡邏軍士,放聲叫道:「放著你這貪生怕死的,快將青州府拱手獻上,若敢不依,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此時,趙楚引眾人,都在黑暗裡隱藏了,眾人心下都道:「好是計策,只是不知這城內的官軍,果然能依計出城迎戰?」

    不想這一頭孫二搦戰,城頭一聲號鼓,火光裡洶湧出幾個大將,往城下看的清楚,各自笑道:「正是我等建功立業時候,這等殘賊,也敢打城,休要教走脫!」

    畢竟清風寨一戰,山東大地遍傳悍勇名聲,城內官軍雖知自家人多勢眾,不敢大意,細細查看果然不曾有埋伏,有一將笑道:「張太守處,傳訊這反賊只五百餘眾,如今看他,盡在此處,只管緊閉城門,待俺引軍廝殺,擒拿反賊,都有功勞,休要爭奪!」

    餘者不忿,卻不敢駁他,這將本是知州府裡的出身,原本並無許多功勞陞遷,誰知這幾日裡,不知使甚麼手段,那知州府內文案長吏,都言他的好,因著青州將領一番征戰死傷無算,倒將這防禦使的職差在他頭上著落,進出知州府十分便捷。

    當時這防禦使點起五千人馬,看那孫二城外不曾走開,暗暗大開城門一湧而出,火光裡人頭洶湧,都要建功立業,又教孫二一通亂箭亂了陣腳,不分上下,彼此不顧,一起殺出。

    孫二呵呵大笑,引眾並不接戰,又射殺數十人後,忽哨一聲轉身便走,一面叫道:「休說你這廝們,便是張叔夜敢來,倘若有膽來追,定教屍骨無存!」

    官軍本知他人少,這五百餘影影幢幢都在馬背上,那防禦使冷笑道:「張叔夜老邁昏聵,因此教反賊趁虛,這等手段,又敢來使?」

    遂命眾軍:「看他手段,無非掉頭奔走,而後突然殺出,不必擔憂。教上下一體,不可肆意爭功,周全嚴密,他也無機可乘。」

    於是折損上百的官軍,團聚如一人,聒噪吶喊而上,也不見有人掉隊,漸漸竟遠離城門處,方在一片山前,坡上不曾點有火把,黑暗裡隱約見有人影,因風而立。

    防禦使大吃一驚,急忙喝令弓箭手出陣,箭雨過後,分明那數百人影中箭無數,卻不見有掉落著,依舊直挺挺坡上凝立。

    又教前鋒試探攻擊,方接觸時,防禦使氣炸了肝膽,你倒怎地?原來這坡上人影,竟是匆忙間紮起的草人,如今滿身羽箭,黑暗裡恍如一團刺蝟。

    正這時,迎頭又一撥箭雨,那孫二引軍返身殺回,都是騎軍,劈波斬浪般掠過,這一撥衝殺,官軍又折三五百人手。

    這防禦使本是一腔建功立業的心思,眼見孫二肆虐猖獗,憑著他人多勢眾如何肯依?又教回身來殺,便是那滿地的屍體,也顧不得詳查了。

    待他掉頭走後,黑暗裡撞出二百餘人來,倒拖了這許多屍體,山林裡早掘出土坑,拽下衣甲換了,又扯幾把污血面目上塗抹著,將那屍體坑內掩埋,又取些樹木上頭載了,石寶笑道:「這番安排,張叔夜幾日裡只怕思慮不得,只是青州府中軍馬,明日點檢時候不見人手,往外尋不見屍首,定然生疑。」

    趙楚道:「便是要他生疑,生疑方好行事!如今情勢,譬如小兒牽牛,官軍人多勢眾,他若不疑,陣腳不亂,三五日將養過後,好解他等疑竇。莫要閒話,快些整作,孫二過後,趁機混入官軍裡,莫教走散最好。」

    略略已定,孫二又轉身殺出,便在這城門外,鬥牛似牽引官軍來回奔走,再復衝殺,遍地屍體傷者,那屍體倒也罷了,這傷者,要緊時候反亂官軍陣腳,那防禦使視來大怒,喝道:「一處功勞,何必相爭?教傷者入城,再遣三千人馬助戰,前後彼此接應,不愁不能擒得反賊。」

    傷者裡有人叫道:「都是一處功勞,你等莫非獨吞?偏是不走,能奈我何?」

    防禦使大怒,一面調令城內官軍接應,喝叱軍令,動輒以要害說之,這傷者數百人,無可奈何,只好依了他,步步往城內挪去。

    復入了城,趙楚暗教點查人數,不見有差,方與他真個的傷者道:「那廝處事,何其不公。你等自先去,俺們一身的傷,總說也與知州有些故舊,待往說之!」

    當時離了這些,眾人閃身黑暗裡躲藏,不多時,城外殺聲漸落,孫二等人,近乎一人雙騎,遠遠要走,官軍如何能攔?時遷覷個空子,趁機摸進城來。

    左右尋著,眾人各自歡喜,時遷笑道:「大娘子早知今日之事,城內備有一處院子,如今城外廝殺,當她早知,那院內,本也有百餘人在,正好調包,且做如今休養。」

    趙楚奇道:「只這數日工夫,念奴竟有這等計較?」

    時遷只是不說,引著這一行人,似他熟門熟路般,左右拐折,不片刻,正是東門內能見城頭一處大宅,十分寬闊周正,高門大院,正是芬芳時候,內裡不知繁花甚麼名目,只在外頭,便聞清香。

    此處乃是後院小門,時遷手指笑道:「這一處宅院,倒是大有來頭,本是前一個執宰的私邸,大娘子使個手段,這宅內主人家,也頗有趣,眼見不能抵擋,只好順水推舟。倒是他這裡女主家,似與大娘子十分相得,詩詞唱和,大娘子每謂『別具一格,冠絕古今』。」

    趙楚訝然,崔念奴一生,見過果然詩詞唱和的不知幾多,她若果然青眼,當是個傑出人物,青州竟有這般女子?

    乃問時遷,時遷也不知究竟,只說這主人家早教崔念奴軟禁困住,書房內踏足院中也不得,眾人又增欽服,公私分明,這般奇女子,教好男兒也自慚。

    時遷又道:「這主人家,也與哥哥一家,十分是個讀書人,整日忠君報答,若非大娘子,小弟幾個,看他如腐儒朽木一般,早教他有口難言。」

    竟教時遷也生了怒氣,趙楚越發驚訝,不知這主人家又是個甚麼模樣。

    那時遷再復歎道:「卻他那內宅的婦人,十分教人歎服,自大娘子引許多弟兄入宅,這婦人不動聲色,更不見慌亂之心,臨兵刃加身而不懼,整日裡點看書籍古物,行動自如,人所不能及。」

    這正是:至今烏江尤猶在,金石可吟無古風。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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