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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六十一回 勢如火炭 文 / 蒼狼騎

    詩讚:

    中原紛亂火連天,萬民生計何艱難;非是寧願屍浮野,奈何緊逼上梁山?

    且說那時遷,一面扯住了趙楚,將往僻靜處走不半晌,手指河水,道:「眼見這裡,大門只怕走不得。卻要委屈哥哥,便在這水下,趟出京師裡去。」

    趙楚道:「原也這般想,不意竟在一處。」

    將那金鞭,背上負了,縱身往那水裡一躍,時遷一面取個簽子似管筒,笑道:「小弟行走江湖裡,時常也有些來去不得,只好便這見不得人的勾當,權且也使他一使。」

    這京師河水,白日裡尚可見底,倘若暗夜,便是上頭立了燈影,也只看裡頭都是黑暗。這兩個,不避寒冷,將在那水裡,曼著往外而行,上頭豎個管筒,時而往外頭探看,不多時,那水流驟然加劇,時遷熟知,趙楚自也知曉,便在出城口了。

    正此時,那城外,自內中火起,瓊英心知不妙,急取了馬匹兵甲,望定門首處來,只看那火勢,自北,漸漸四面八方,細細辨認,逕直往城東而來,卻見城門緊閉,只怕出入不得,心裡亂了主見,暗道:「只他一個,便是有舊日的相熟,都說人心叵測,哪個果真誠意來援手?倘若沒個接應,不是好。」

    登時顧不得那許多,綽了金戟,將個東門外攔住,不及叫話,上頭亂箭攢射來,總不教靠近,心下不解,只聽上頭罵道:「放著這一夥賊,敢來賺城?」

    細細聽之,裡頭到處亂嚷,正是時遷那一番說辭,只說大軍已至,內外應和,瓊英心裡一面歡喜,畢竟惆悵,不知怎生個計較。

    正沒奈何處,忽有暗地裡殺出一行驃騎,瓊英吃一驚,暗暗戒備,待近時,卻是熟人,原來他兩個臨行時,花榮將心腹的騎軍,撥了一行十二個,只是畢竟坐騎不甚雄駿,遠遠落在後頭,正在虞家莊裡一夜,教他幾個日夜兼程,如此方堪堪趕到,遠遠看城內火勢沖天人喊馬嘶,知是裡頭亂了事,當時趕來。

    兩廂見了,引頭的一個,卻不正是清風寨裡那粗豪的指揮?瓊英記得,此人極其悍勇,目不識丁,只認一腔義氣,姓孫,不曾有名,只排行第二,因此喚作孫二,善使一桿大刀,果然是個千人難敵。

    當時那孫二,將城頭看遍,回頭與同行的叫道:「行時,知寨曾有言,道是自家弟兄裡,性命尤可丟棄,不教壞了義氣。今事急,眼見趙家哥哥身陷裡頭,你我,倘若有顧惜身子的,但凡離去,不行強求。若有決死敢戰的,可願隨我努力?」

    這花榮,玲玲剔透,本性是個乾淨漢子,叵耐世道裡腌臢,依著原有的軌跡裡,看他始終,不曾有果真無路可走方造反起事的緣由,待宋江事成,放著好端端物事不做,將個義氣,往那蓼兒窪裡奮勇一懸,真是個一等一的人物。

    他在清風寨裡,明眼看的清楚,外有強敵,內有憂患,自江南反了方臘,心知這世道,已是不容收拾。因此這心腹裡,都是知曉他心思的,這孫二,起於草莽,得花榮厚恩,本便是個豪傑性子,花榮點他一路隨來,自有用意,便是眼見事急,決斷果敢。

    他那一行裡,都是營內的無根土兵,因著花榮平日裡百般忍讓,教那劉高以上,將些當軍的視若草芥,十分有凶心,如今看這孫二,已分明得了吩咐,都想:「以知寨一身本領,也覺這世道裡不能容,想俺等,平日千萬受他恩惠,家小得以保養,今日正是死戰以報效時候,如何不從?」

    當時這十三騎,瓊英飛石不能達城頭,卻看孫二,飛馬奔出十數丈去,揚聲喝道:「將你京師裡驍軍,也看山東好漢手段!」

    說罷,催馬飛馳,眼見已到城下,勒韁處,弓弦震動,只聽城頭一聲叫,落下個屍體來,又一聲喊,再復一箭,又落一個。

    城頭轟然驚悚,孫二大笑,挽住弓箭,道:「都是爺娘所生,妻子周全,何必如此不顧性命?待俺再射個榜樣,教你知曉!」

    眾人看得好,只見他掣開弓弦如滿月,那一支穿雲箭,流星飛火般,疾馳城頭來,砰然一團火花,將個大紅的燈罩子,自中心裡爆開,那羽箭去勢不止,奪一聲,鑲如城樓裡,直達寸半,簇羽微微顫抖,正將一團燃火,冷風裡搖曳不定。

    這一手,果然是小李廣帳下,便是瓊英,喝彩讚道:「好是不俗!」

    城頭紛亂,教那十一騎軍,擺開了滿月,圍定團團攢射,又落十數人,只聽裡頭一聲喊,便那燈光下,不敢再有一人。

    雖是如此,畢竟不能殺入內裡接應,瓊英幾個,不知分寸,待要往旁處尋周全勾當,護城河裡水波分開,跳出兩個人來,頭一個輕捷如猿猱,黑影一團,笑道:「只說是汴京城,擋不住小弟這見不得人的勾當,原來哥哥也是一身本領,不啻水裡的蛟龍。」

    這幾人聽得不是個對頭,急忙來看,後頭鑽出的,卻非趙楚?

    又看那護城河裡,不說水深,便那堤岸,滑溜溜一片也有丈高,卻這時遷,將一把短刀,生生摳出個台階來,拾階而上,誠然便當。

    這兩廂裡合作一處,瓊英一面歡喜,埋怨不止,道:「只說大郎此一去,定要做出些亂子,卻教裡頭這般熱鬧,外頭急煞了我一行。」

    趙楚目視孫二一行,歎道:「只看花榮兄弟,滿是胸懷,不提他本領,單看你這幾個,便知小李廣,誠然非足以滿其名。」

    又引著兩廂見了,時遷乃道:「不見哥哥,不知天下果然有這般好兄弟好義氣——此處非是說話所在,眼見天明,京師裡遍拿不得,定只山東處,一潑天大膽的弟兄要圖大事,哥哥身是頭領,不可缺陣,只好便宜他這裡。」

    趙楚笑道:「這一番廝殺,竟不知京師裡,懈怠至此。倘若有八千精兵順路而來,取京師易如翻掌,難說金兵——且休閒話,時遷兄弟所言甚是,俺在這裡,幾將趙佶老兒殺破了膽,不怕天下緝拿。既如此,天大干係,都在山東弟兄頭上,快些去了便好。」

    孫二乃問裡頭的動靜,趙楚略略說過,掣著那金鞭,又有時遷一旁添油加醋,將個一行騎軍,聽個心馳神往,都道:「正是這一番好殺,方教那皇帝老兒,知曉草莽裡一眾人才。」

    便只時遷一個,身輕骨軟,狸貓一般,待換了乾燥衣物,一行上路,往東疾馳而去。正此時,明星朗朗,方出東方,那京師裡,不敢就此敞開了門,四處有火,人人驚忙,自不必提。

    只這一行,晝夜兼程,一面卻不知山東景勢,只好一路省著馬力,自京師裡出,沿路不敢過大名府,又自河北地界繞過,行不兩日,繞過了濟南府,又行半日,便又來青州地界。

    正有前頭充作斥候的騎軍,飛馬返來,叫道:「正是禍事,前頭擋住了去路,原來這幾日,清風山裡按捺不住,往二龍山來接應,果然教張叔夜將已軍困住,衝突不得。」

    趙楚忙問究竟,斥候道:「只看滿山遍野都是官軍營寨,怕不有三五萬人馬?左近鄉民,俱都遷走,不能得知詳細。只聽路人分說,道是西首裡張叔夜看清風山捲來,喝令四處兵起,將這兩路,掐頭去尾不能呼應——只是不知東首裡宗澤軍,如今更在何處?」

    只聽前後無虞,趙楚方略略心安,便在僻靜處落腳,命教再探,與瓊英商議,道:「這一潑兄弟,都是義氣當天大,此兩山裡教困了,清風寨裡,畢竟有舉動。念奴心有謀略,能謀善斷,本不必擔憂,只是如今青州,非是常日裡可比。張叔夜宗澤,名將之資,老成持重,可謂朝廷裡頭兩個知兵的。如今,兩山既已有訊息,卻不見宗澤那廂出面,以我猜度,畢竟防範後手。以這二人本性眼光,當知山東情勢,並非只兩山一事,雖不知清風寨裡,卻又有個後手,總教人擔憂。」

    瓊英畢竟不知這世道裡朝廷,壓頂的泰山一般。也不知這大宋朝廷,尚未果然斷絕了氣運。她只在河北生長,處處都是豪強,哪裡民風剽悍,自記事,便是豪強遍地景勢,只當這趙宋王朝,譬如累卵,只以手觸,當即便倒。

    乃道:「都說天使之亡,不得不亡。大郎是個知史的,可見隋時,良將如雲,卻不是十數年間,大廈也傾了,日月也換了?看那皇帝以下,莫不是貪濫擅權之輩,恁地有甚麼名堂?更有這官軍裡,糜爛如蟻穴,將不知兵,兵不識將,遑論廝殺?雖他有千軍萬馬,以我看,朽木一般,只消取一支軍,有念奴之智,更有花榮之勇,再有個七哥一旁看守,誰能抵擋?」

    趙楚沉吟片刻,斷然道:「以如今之局,張叔夜圍而不剿,所圖不知,想必念奴,片刻不能斷言。因此清風寨裡,尚不至於就此扯開反旗,靜待變幻最好。如今一者,要看張叔夜畢竟為誰,二者,要知宗澤一路軍訊息。這三者,只怕他也不曾料想,俺京師裡一把火,譬如趙佶面皮上一掌摑,如此,天下必將動亂,豪傑起事,不怕三千五百。倘若教張宗二人,知曉將皇帝面目折沒者,果然是我,張叔夜圍剿不能得許多人手,宗澤這等忠君報國的,必定顯出身形,彼時,青州動盪,京東兩路不安,雖是敵軍圍困千萬重,方知這兩個最善引軍的心思。待彼時,那朝廷裡後來的,要奮勇爭功,張宗二人,乃是清流,如何教童貫那廝幾個心腹心服?待他彼此掣肘,又數日征剿不能得手,正好生出齷齪,亂中取勢,正合如此。」

    瓊英踟躕片刻,側目問道:「莫非兩山裡弟兄,就此捨了?」

    這一言,便那騎軍等眾,駭然望來。

    趙楚道:「既許弟兄,怎肯有捨卻之心?以孫安之才,憑二龍山抵擋不在話下,倘若外有異動,接應清風山裡的一同去,不是個難。更有這作餌的,非是眾家兄弟,以俺殺破京師等閒膽的行事,若教那官軍知曉,不怕不來捨命。」

    因著有時遷,這繞近了探聽的活計,自有他來。孫二便在一旁,訝然勸道:「大哥何必以身犯險?想如今,京師裡一把火,燒來天下不知凡幾的英雄心,正是哥哥坐斷周全處時候,這等引那廝們的干係,不是誇口,俺一力當之。」

    趙楚笑道:「如今之事,弟兄們個個奮勇當先,卻教俺,往何處尋個周全?我意已決,兄弟不必復言,卻非一人之事,時遷兄弟,千軍萬馬當不得,只好勞苦,教往清風寨及兩山裡聯絡,便你我一行,倘若不懼死生,正好看一腔血勇。」

    孫二無奈,只好求教瓊英,瓊英卻欣然道:「正該如此!既是搏命時候,大郎當身先士卒,也好教人人心服。如今要做大事,偏生惜身顧命,便是果然弟兄們成就了一番好事,又有何面目往上頭引取人心?」

    計較乃定,片刻時遷歸來,意甚古怪,道:「這一潑官軍,好與旁人不同,內中有三個分明,彼此坐落,卻令行禁止,那張叔夜,果然是個好手段,片刻打探不得訊息,只怕哥哥心急,竟來回報。」

    又笑道:「如今二龍山裡,果然真個反了。前頭也不簇擁大旗,下頭卻排開兩廂人馬。當中號稱先鋒兵馬頭領孫安,第一個好打頭陣的頭領南離將軍石寶,兩個下頭,一字兒有姓名,火眼狻猊鄧飛,金毛犬段景住,鐵面孔目裴宣,玉幡竿孟康,又下頭,排開一字兒小將,都是軍中選來。前兩日裡,那石寶飛馬下山,沖個張叔夜措手不及,待圍困時,又那鄧飛,使一條鐵鏈殺出,兩個合力,在官軍營寨裡幾殺個出入,連斬大將五十餘人,自此張叔夜不敢讓開心腹,只好兩面分心。」

    又道:「不意段兄弟,竟也果然坐落個有名姓的,只聽官軍裡分說,分明是個人物,山東各地,俱已傳遍。」

    再三打探,無法得來訊息,只好尋個僻靜處,要看張叔夜端地,更不知燕順一行,又教困在何處。

    待天明時,眾人尋了個果然僻靜處,背靠巨峰,眼光開闊,卻不防,此處教一潑人馬先佔了。看他周密嚴實,一行二十餘人,有北地好漢,也有文弱如仕子,將中心裡,圍住了帳子,不知何人。

    時遷待要打探,趙楚按住,道:「不是朝廷裡人手,想也是個豪強,休管他許多。」

    便在一廂,解了鞍馬略略作息,又將戰馬打起,不敢懈怠。

    只那火焰駒,雄駿如天馬虯龍,趙楚親往盥洗時,那一潑人裡,有兩個暗處看地清晰,一聲低呼,趙楚也當只是讚歎,不虞有他。

    卻不防,忽有那人們,遠遠叫道:「兀那好漢,家主人願以萬金,換你那戰馬。」

    趙楚道:「依為性命,金山也不換。」

    那人們只是笑道:「家主人著實喜愛這駿馬,看你留了,也是一般兒用,何必與錢財過意不得?倘若果真有萬金不換的駿馬,也要看留得性命在時,方有說話也。」

    趙楚睨他問道:「你待如何?」

    那人們嘻哈而笑,卻聽那帳子中一聲喚,忽有一角白衣,翩然若鴻,眨眼而過,將那幾個呼去。

    自也不以為意,原來時遷早先在薊州行走,頗通些草原的話,這幾人,乃是契丹勇士,如今這天下,宋金盟約共伐大遼,不懼他甚麼禍害的心。

    如此,又待兩日,時遷面目上看不下去,只見外頭,漸漸官軍如潮水般聚集,不知甚麼利誘勾當,但凡兩山好漢,再探不得片刻訊息。

    正無措間,忽然山前人喊馬嘶,殺來一潑人馬,當頭一條悍將,只見他:

    兜鏊翻紅櫻,錦袍色血猩,連環鎖甲堆如雲。龜背負鎧甲,青靴落雲根,八尺周長滿功勳。只看坐騎如獬豸,鐵棒鑲銅釘,雙目怒睜如噴火,奔騰如虎霹靂性。

    這將高聲叫道:「休走了反賊,看秦明手段!」

    正這時,後頭那契丹一眾,一聲喊,將退路斬斷,笑呵呵道:「莫忙,莫忙,但凡留個駿馬,讓你個逃脫的路。」

    正是:

    本是臨陣斬將日,奈何掣肘天外來?

    畢竟那一行契丹的,緣何至此,這一行十五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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