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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五十九回 盜金鞭 文 / 蒼狼騎

    詩云:

    八尺闌桿雕繡雲,一尺相思一尺閽;休道流年景不住,閒愁衝霄越崑崙。

    這世間,最是不耐問候的,非是瓜田李下,更非景短留長,只一件,便是個美人,前頭問道:「我與某,孰為美?」倘若一個不慎,只怕雖不止落了分寸,心內留了芥蒂,萬一發作,非是等閒承受。

    因此趙楚,哪裡敢將那話接口,將一廂裡,取了披掛的,將那一軀玲瓏遮擋,早有青鸞取了清水來,將面目清洗乾淨,不減分毫,只那額頭的金印,李師師見了,便覺心酸。

    又安排廚下,知他食量頗大,自管有能下手的,都送將來,待趙元奴自後頭轉出,方及問,道:「大郎何時歸了京師來?」

    青鸞在一旁,寸步不離,道:「也是,方才門外見了,不敢驚動那人們,因此不待細問,怎地又回了京師裡?」

    趙元奴道:「總是京師裡,躲不開皇城司的,這金錢巷左近,不知凡幾,只怕明日不待日昇,當有那諸多提舉們,引著邏卒察子,往來捉拿。」

    趙楚將腹中果了,方冷笑,道:「最好教趙佶知曉,爺爺今日歸來,好教這廝,再多了由頭,天下畫影圖形。」

    李師師早知他有心思,潸然歎道:「怎生這世道裡,便容不得有一方淨土?大郎意欲何為?」

    趙楚不答,反問道:「那廝近來,可有手段?」

    青鸞話快,答道:「哪裡不見手段?金錢巷上下,都教皇城司的遠遠看住,如今又有許多左鄰右舍,明眼便知皇城司裡的,將這裡上下看住,不分晝夜。又有個周美成,好是個人才,教天子升了甚麼執事,便整日都來說,只分教大郎的不好,聽他的言,便似大郎掙脫了官差,如今青州落草作了個強人,三五日內,教那當官的拿了,倘若娘子不趁個早,反墮了身份。總是三言兩語,不忘分說不好,軟硬兼施,十分不是個好人。」

    趙楚聽說,不待再問,紅萼忽道:「本這左鄰右舍裡,都是往日的交情,眼見娘子不聽上頭的,紛紛避走。便是樓裡那惡婦,暗地裡謾罵,青鸞是個激烈的性子,幾次三番,要將那惡婦斬殺,只說也犯了官司,往青州來尋大郎。」

    趙楚吃驚非淺,這一番道來,絕非只青鸞受了冷言惡語,以紅萼性子,大肚能容,小人言語,本不在心上,只怕那玉香樓裡的老鴇,生受了許多好處,拿來擠兌,一邊恐嚇。

    乃問青鸞:「又甚麼言語支吾?」

    青鸞不理李師師目光,道:「有甚麼好?只說倘若就此執迷不悟,往各處女營裡,正好發落,便是重見天日,也須見不得街坊鄰人。」

    趙楚勃然大怒,他本是善忍的,處處不將心思外露,只此生,便這一廂的禁地,如今叵料觸及,當時坐不住身,道:「好個賊膽,果然敢來逼迫!」

    慌得李師師連聲責怪青鸞,道:「也知大郎這等性子,偏生拿些話來撩撥,只看不能安寧?」又將趙楚扯住,道,「無非些閒言碎語,理他作甚?好歹能來相見,莫教外頭的見著,又遭那官司。」

    趙楚嘿然冷笑,道:「最好!這腌臢天子,倘若教逢著,一刀砍了最好!只為一己之私,敢教俺以身但當這等,左右也是好,只將阿姐,要作甚麼待?莫忙,了卻此間干係,左右都是逼迫,不如就此反了,落草為寇,也強過看這廝下眼!」

    趙元奴神色瞭然,只不置可否,看趙楚兩眼,默然靜坐。

    倒是李師師不敢應承,勸道:「常言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朝廷,正是時候,江南那一夥反了的,號稱百萬,也教擋在外頭,你孤身京師裡,便是個鐵打的身子,衝突不得,只好從長計議。」

    趙楚怒道:「甚麼從長計議,他步步緊逼,一路裡,幾番喪命,事已至此,生受也是個死,倘若拚死一戰,未必不能成活!」

    遂命青鸞,道:「將取筆墨來,也教趙佶這廝稱心如願。」

    紅萼手快,急忙取了紙筆,鋪在桌案上,青鸞又道:「前番押送大郎那兩個差撥,也十分可惡,不可饒了他!原來這兩個,前日裡方返京,夥同些同路的,也有幾個青皮,竟敢來此處,點名教娘子陪酒,便是那周美成,也不曾有這般做派!」

    趙楚愕然,道:「這兩個蠢材,腌臢算甚麼撮鳥,也敢這般做派?可有言語?」

    紅萼道:「只說青州之地,草莽豪傑遍佈,大郎在彼處如魚得水,與那嘯聚山林的,十分相得,又叫出些名頭,只說同行的有個娘子,情深意重,因猜知些許勾當,河北草石場裡,教你一把火好懸葬了性命。」

    趙楚驀然大笑,心頭沉重,謂道:「本這一番來,只為解了阿姐處後顧之憂,既如此,只怕這江南方臘,也須領我天大人情!罷,左右趙佶這廝,視我如死敵,索性作就一番大事,既敢使人壞我名聲,管不得那許多。」

    當時揮筆而就,咬破手指,往上蓋了指印,笑道:「如此,後顧無憂也。」

    李師師取來看,看罷放聲大哭,原來那一紙書,竟是個恩斷義絕的片言,上頭說道:「念趙楚,生於深山,長於猛虎,本性不知綱常,平生不愛王法,素行頑憊,萬千勸阻而不從,十分不耐,因此訣了一段姐弟恩情,就此公書,好教得知。」

    下頭也有某年月,落了血印,只等李師師畫押,看有趙元奴在側,也落個保人,便是官府裡,再也無可奈何。

    這一方書,倘若李師師果然畫了押,這十數年的情分,一筆勾銷,青鸞惱起,搶手要來奪,李師師趨步往後廂裡去,大聲哭道:「寧教牽連,大郎何必心狠至此?」

    卻有個紅萼,拊掌大笑,青鸞怒目而視,卻她與那趙元奴,頗有相得,扯住了李師師,道:「這一段裡說得好,只說就此絕了姐弟的恩情,娘子何時,卻將這番果然看重了?」

    李師師聞言一滯,待回頭細細看時,心下方明瞭,回嗔作喜,道:「好不說個分明,倒教元奴面前,落得好笑。」

    雖是心下潸然歎息,這一段言語,頗教幾個歡喜,於是上下畫了押,又請趙元奴保人處也落了花簽,趙楚起身道:「京師裡,皇城司爪牙遍地,這一番往此處來,只怕隱瞞不得,此去又不知許多時候方能復見,阿姐須體貼保重,待有個安穩處,好將接應前去,不可因著性子,沒落了身子。」

    言罷,不待答應,迎面大步出得門來,望定開封府衙裡便走,心道:「既如此,想江南方臘,定當保留,不教這一年裡好大基業灰飛煙滅,卻教那朝廷裡,一力往山東來。既如此,便不該如往常打算,靜悄悄不做聲。如今趙佶萬千逼迫,看這京師裡,竟有趁著俺遠在千里外往阿姐處落不好的,不如打個榜樣,好教那廝們驚心,不敢肆無忌憚!」

    往開封府外,眼見值更的在外頭遊走,心知京師裡不比別處,宵禁不曾果然有,這開封府裡,當有值守,更兼這一時,方過了普天同慶時候,依著往年規矩,府衙內除卻外差的,都當在裡頭守著。

    便在僻靜處,暗暗觀看,果然不多時,裡頭走出一行差撥來,當頭兩個,紅光滿面,不是董超薛霸,又誰來?

    於是隨了這一行,往遠處走不片刻,眼見眾人分別,這董薛,果然形影不離似,竟在一處兒居住,眼見到了暗處,趙楚往後頭喝道:「把你兩個潑賊,好教俺好等!」

    那董薛兩個,回頭來得了上司吩咐,又皇城司裡換了勾當,來人軟硬兼施,他兩個本心有情願,一拍即合,雖不曾主動提及一路的好歹,卻依著那上頭的發付,添油加醋演說一遍,四處傳揚,各自心裡道:「想那大蟲,便是青州逃脫了性命,眼見朝廷裡,不幾日便教一紙公文,彼處結果了性命,縱然不死,往後尋來,卻是個呆貨,教俺兩個身上,也有牢靠,不怕分說不得。」

    只是這念頭,畢竟權且安慰自家,如今黑暗裡,這一聲喊,亡魂喪膽。

    不說那素有心計的薛霸,董超迎面往塵埃裡撲倒,叩頭如搗蒜。薛霸待往前頭竄時,教趙楚劈面拽過腰刀,面目上一刀下去,砍作了兩半。

    便將那刀,血淋淋抵在董超面上,喝道:「放著你兩個,一路加害,如何又敢將草石場一把火,添在俺頭上?如今,俺也顧不得甚麼綱常法度,只心裡一股氣,不殺你這賊,不能心甘。」

    又復一刀,將董超剁了,扯下公服,將首級裹定,將兩把腰刀丟在一廂,往黑暗牆壁上留書一行,道:「殺賊者,山東趙楚。」

    遠遠繞開興國寺,自太師府前越了過去,趙楚明知此廂裡出入不得,便往北去,果然這裡,本非是祖宗所有,徽宗天子登記,有花石綱之事,方建起了這延福宮,自此往東北,又是園林號稱艮岳,這一廂裡,方能入得禁中去。

    卻說這京師,原有門樓十二,正南宣德門,最是氣派動人。列有五門,金釘朱漆,壁以磚石琉璃,鐫鏤有飛雲騰龍,朱亭彩闌,乃是個中心。

    這北門處,卻是一夥高俅童貫之流的,奉承起花石綱,將個內城自外,外城以內,建了個延福宮,又那天子趙佶,嫌棄狹小,更建起了艮岳,又不敢亂了祖宗法度,只好少有禁軍把門,那門庭處,更少寬闊,四季常有翠綠百色,掩映著道路,出入不甚艱難。

    更有趙楚,京師裡所居這許多年,焉能不知何處不曾嚴密把守?當時選個所在,自偏門裡入,一路不見許多閃躲,原來這一日,趙佶慣例往外城的礬樓裡去,這就近的隨從自不可免,所餘者,這許多年不見大事,哪裡肯用心?四處自在去也。

    自偏門入來,疾行往南去,又越數道拱門,前頭一方大殿,趙楚卻知,乃是天章閣,閣下有群玉、蕊珠兩殿,再復往前去,禁中重地,輕易不得入。

    趙楚暗忖:「想那元夜鬧東京裡,小旋風深入禁中,當是個機緣,如今強求不得,都說這艮岳,天下第一等的妙處,倘若不看他一看,平生之憾,卻教金人,一把火了卻?」

    乃折頭來,往北而回,這一廂裡,不再見有氣勢恢宏的所在,有曲水湯湯,瘦石嶙峋,都是賞玩的妙。正往沒面目處走,前方突有人來,趙楚心知身負兩個破賊人頭,血腥在所難免,只怕乃是嗅了追來。

    急忙往小道裡拐入,望見前頭一處殿宇,似是供奉的,又似個把玩所在,心道:「理他甚麼所在,抵不住暫且藏身!」

    乃將兩個人頭,將那清池裡丟卻,就水邊洗了手,望那殿內而走,裡頭果然無人,只點點昏燈,照耀出些許光明。

    耳聽外頭腳步聲聲,卻這裡竟不敢有人來,趙楚心下略定,乃往上頭去看,原來竟是供奉祖宗的靈牌,自太宗下,不見太祖,不知何故。

    趙楚好笑道:「趙光義這廝,害了大兄性命,四平八穩竟不敢教後人來祭拜,果然不是個好貨——想也是,能將臨幸小周後,那般恬不知恥畫來,能成甚麼鳥模樣?」

    便將下頭供奉的御酒,道:「人間美味,教這幾個死人,平白甚麼用處?不如教俺受用。」

    也是這朝廷,這許多日子來將他無端這般待,心裡一股無名的業火,如今看這裡金碧輝煌,登時散開性子,只想將這朝廷眼裡的莊重,好教踐踏足下。

    不了那御酒,非是尋常,看這靈牌下,少也有十數甌,約莫三二十斤,趙楚只顧貪吃,不覺酩酊,醉眼往外頭已是亂起的所在瞧兩眼,呵呵笑道:「將這廝們,甚麼天作膽,也敢來拿爺爺?且將你這祖宗靈牌,當俺個臥榻,待回頭有些力氣,殺出皇城去。」

    胡亂將那靈牌下果子,又吃了些,扯著細軟黃綾,正往後頭來,忽見那供桌上,金燦燦似兩條臥龍,心下甚喜,逕去拿在手中,細細看時,原來是兩條雌雄金鞭。

    左手的,竹節般有十三,長約四尺半,重足有十數斤,前頭勾蘸出尖刺。右手的,只十一節,勉強四尺長短,前頭卻是磨平的鏡一般。

    掂量在手裡,趙楚笑道:「正好送個趁手的,雖勉強輕些,也甚合用,不知與那八賢王,又甚麼干係?倘若遇見趙佶那廝,教俺一鞭殺了,這宋太祖泉下,可能拍手稱快?」

    將個雌雄金鞭,身邊靠著,便在那黃綾上,微微閉了眼,方緩緩回些酒氣來,外頭喊聲一聲強似一聲,朦朧裡趙楚罵道:「放著好好的,不教爺爺睡覺,作甚麼亂?」

    外頭也有人自此過,聞聲大吃一驚,掀開廟門,竟是個尖嘴猴腮漢子,行動如狸貓,輕捷如無骨,一色的油漬點染衣,足蹬牛鼻卷天靴,望見趙楚,忙忙閃過一鞭,將個廟門關了,失聲叫道:「這一位哥哥好大膽,本當亂了禁中的,只是鼓上蚤,叵料哥哥敢在這裡一睡不起。」

    趙楚一個激靈,大喜扯住那漢上下看,半晌道:「竟不意逢著這一位好兄弟,不在江湖裡快活,卻來這禁中,好不凶險?」

    那時遷,怎生個模樣?

    身健細骨軟,濃眉顯怪眼;本似地裡鬼,卻是人中仙。

    這一位,便是風裡的健者,暗夜的神仙,趙楚心裡,本喜他有八分,時時念想,不意竟在此間,這般遇見,大喜自不必提。

    卻說時遷,自高唐州里生來,三十餘年,江湖裡誰曾正眼看他?這年裡,正是無事,趁著一身本領,逕來京師裡尋個快活,拐入這延福宮中,連接數日,只將御廚中的美味,十分盡興。不料方纔,這時遷突覺有血腥自外而來,心裡吃驚,驚動禁中的高手,一路追趕,眼見沒個去處,眼前卻是個大殿,時遷自知,乃是天子供奉自家祖宗所在,心想也須理不得他那許多,逕自而來,卻教趙楚撞見,更這般聞名歡喜,不明所以。

    當時請教道:「這一位哥哥抬舉,敢問上下?」

    這正是:

    一朝地鼠逢風雲,扶搖衝霄化蒼鷹。非是人間無丈夫,奈何伯樂落零丁。

    要說這時遷,這一朝逢著了個識貨的,又將灑下甚麼潑天的膽,做出好大事?且看下回分解。

    ps:欠一更,,找時間會補上,生活窘迫,沒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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