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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三十七回 走馬墜夕陽 文 / 蒼狼騎

    正是隆冬時節,大雪方罷了,只看那獨龍崗,果然:

    千山童童錯亂跌,風過簾兒半面磔;方過颯林盡霜染,又遭東昇出明月。

    這獨龍崗,便是獨龍崗山前遮掩,一處平坦崗子,十分開闊,怕不有坐擁虎視三百里之氣魄,端得非凡。

    漸漸過了香林窪,風捲積雪,擋不住好眼光,那崗子上頭,伏在叢林之中,遠遠只那屋簷飛角,驚鴻一瞥,看不十分明白。倒那崗前,有許多人家,怕不三五十處,正是黃昏時分,天公作美,將那層疊的彤雲驅散,東面遣出一抹鵝黃兒芽月,西頭又殘留半輪紅日,雪地裡,天地交映,十分清楚。

    四人仰目望去,又看崗下一處酒旗招展,上頭兩行字,上頭的寫著「門關暮接五湖賓」,下頭承讓答應:「庭戶朝迎三島客」。獵獵作響。

    這酒店,雖是村野裡的,卻有七分意蘊,背靠一條青溪,前頭傍著官道,左手裡,老柳招搖,右首邊,寒梅怒放,不是人間蓬萊島,卻是日暮一仙堂。

    自那酒望子下,一排兒器械架子,上有刀槍斧鉞,十分森寒。

    林娘子生了懼心,不由道:「好是個去處,只怕強人坐落,不是好。卻非梁山泊麼?」

    趙楚笑道:「此處,怕便是個獨龍崗,梁山泊八百里都是水,十分雄奇險美,非此處可比,只這崗裡,分明也是三戶強盜人家,阿嫂卻不曾說錯。」

    這頭正說,那酒店裡閃出個跑堂的來,模樣頗是端正,手腳利落,遠遠見店前立著一行人,正拿眼目,將這崗子亂看,再瞧個分明,見有女眷,放下心來,遠遠笑道:「眼見天色晚了,過崗不易,客人可要歇息?」

    趙楚心道,怕不就是拚命三火燒的那酒店了,於是唱個肥諾,叉手道:「小二哥容稟,貪路走得急,不防錯過了行頭,眼見行程將盡,也不敢討饒,只是走的飢渴,若有酒肉,包了正好告辭。」

    那小二笑嘻嘻走來,手指崗子上人家,道:「客人何必為些過路的錢,天黑莫名送了性命?前頭不遠,有一處凶險,裡頭許多強人,只要錢,也要命,倘若白日裡,請俺莊子裡好漢們把送,方好走路。」

    趙楚目視那器械架子,笑道:「看你店前,竟有這物事,怕不正是那強人的同夥?只說此地凶險,俺們也有些銀錢,倘若教你一碗蒙汗藥麻翻,哪裡是個說理地?」

    小二哥笑道:「客人只會說笑,罷,罷,既要過路,須不留你,眼見關門,尚有些熟肉,權且當個送行的,賣於你們便是。」

    又走出一個跑堂客,將那大車,解了鞍馬籠頭,牽在一邊添些草料,望見車上朴刀,掂量一番,拿捏著笑道:「刀是好刀,只怕要便宜前頭的強賊。」

    待進了,那頭一個跑堂的,站在一旁問他:「客人要甚麼?」

    趙楚道:「權切了五七斤熟肉,有甚麼果子菜蔬,一併算來,再燙三斤白酒。」

    跑堂的道:「早上放倒的黃牛肉,果蔬也有,只是白酒,卻不敢答應。」

    趙楚奇道:「也不差你酒錢,既有酒,何不拿來?」

    跑堂的笑道:「不是說,前頭強人橫行,看客人也有五六分把手,倘若吃醉,腳也酥軟,手也發麻,須提不動刀,使不得槍,頗是不好。」

    趙楚道:「勞煩擔心,不必如此。這世間,多有好漢,吃一分醉,便有一分力氣,吃八分醉,方正好舞動關王刀,使喚得霸王槍。」

    那跑堂的撇嘴冷笑,另一個將一行細細打量,告一聲罪,往後頭去了。

    趙楚心裡明知,也不說破,待他將切好的牛肉送來,也不要下飯的,眼看前頭溫了三壺好酒,擺出一雙箸,教跑堂的直管篩酒添肉,三五口,那一盤的牛肉,都葬在腹中,又教添,待那跑堂的走七八遭,方略略滿足。

    直將個跑堂的,目瞪口呆,不見有這等好漢子。

    那邊林娘子三個,上下坐了,並著湯餅草草了了心腹,看看天色不早,便要上路。

    趙楚親去,將那車轅收拾緊當,又將那朴刀把在手邊,算了酒錢,那跑堂的一邊冷笑,也不阻攔,看他遠遠去了,方去拾掇桌椅,一邊罵道:「賊配軍,也不看何處地界?倒是個大肚漢,看你吃了七八分罪,爭奈何三爺好打?」

    且說趙楚將車馬趕著,一路慢走,冷風吹來,面膛發熱,一身都是力氣,擋不住一聲喊,笑道:「好痛快,正好收拾廝殺!」

    林娘子道:「大郎機敏,自也發覺,那跑堂的小二,好是拖延,只怕有許多計較,何必又吃許多酒?此處都是豪傑,倘若傷著,奴家不能安心。」

    趙楚笑道:「阿嫂隨了教頭,雖足不出京師,竟也有了玲瓏心——那跑堂的,明情得了祝彪吩咐,一路只看俺到了,忙忙通告,避讓不得,屈膝不能,看他有甚麼手段,一條血路,殺上梁山泊去,定保阿嫂無憂。」

    林娘子吃他說笑,面皮有些掛不住,怪幾句,只聽梁山泊便在眼前,心亂如麻。

    正此時,那殘陽,緩緩落山,月光不能爭輝,恰好雪地裡,拉出好長一抹黑影,逶迤而行,皚皚天地野嶺中,一行獨行,十分蒼莽。

    行不十餘里,前頭官道旁,左右兩支人家,一個如伏虎,遠遠辨不清面目,都見雪地裡偶爾一溜的黑,並了閃爍燈火,如孤世獨立的隱者。

    又一處,高門大院,形如城池,啟著吊橋,下了關鎖,裡頭靜悄悄也無人聲,只見那門樓上,邏子慢慢行如林中豹,寒鴉點點飛似墓中火,天邊金色一絲,地上黑影憧憧,望而生畏。

    便在這兩處相隔約不過五六里的莊子前頭,卻又一處大河,並未結冰,上頭一座浮橋,晚風裡瑟瑟發抖,一腳踏上,便似要折斷。

    方堪堪上了橋去,後頭驀然馬蹄聲作,一彪人馬,席捲而來,人喊馬嘶,十分熱鬧,遠遠都叫:「休教走了賊配軍,拿住私通梁山泊的,官府裡請賞!」

    又有人高聲喝罵:「兀那漢子,是好漢,休走,快來殺三百回合!」

    趙楚定睛去看,最前頭一騎,白馬銀槍,赤幘十分鮮艷,快馬飛來,流星一般。

    知是祝彪,便將那車馬,泊在浮橋這邊,綽起朴刀,迎面擋住,大笑道:「把你個殺不盡的賊漢,黑夜裡縱馬馳騁,須是哪家的強盜,山間的橫賊,正好拿了,教過往客人出一口惡氣!」

    那祝彪,自歸家來半日,總是不甘,萬一起著惡念,都想報那羞辱之仇,又想,這等漢子,不過賊配軍,怎敢地界上這般拿大?於是吩咐崗下酒店,只說望見一條刺了金印,護送兩個女眷而來的漢子,便來通報。叵料清河鎮裡一遭,又多一人,那祝家酒店的跑堂,不知究竟,牢牢記了容貌趕去描摹,祝彪正與祝太公幾個閒話,聞聲點起強幹人手,飛馬趕來。

    眼見趙楚一把刀擋住前頭,祝彪喝令三五十個隨從勒馬,遠遠戟指著罵道:「賊配軍,甚麼能耐,敢來獨龍崗裡撒潑?快來,今日倒將那仗勢逐虎的虛名,好教天下人恥笑!」

    趙楚笑道:「卻也容易,都說祝家莊出身來的,慣使弓箭,只須將亂箭攢射來,須是俺有通天的把戲,也須逃不過一劫。」

    車子裡,那三個都握了一把汗,林娘子既是讚歎趙楚出口如有餘音,一邊心裡忐忑,道:「這等豪強,只在他地頭上,甚麼手段不敢使出來?只怕惱羞成怒,休說亂箭攢射,將這浮橋斷了,也是無妨。」

    她三個,自在這一頭,那邊趙楚單刀把住橋頭,不讓寸步。

    祝彪聽了那言,怒髮衝冠,脫口喝道:「何必用那手段?今日殺你不得,誓不回莊!」

    趙楚冷笑應對:「好是好,人都說祝家莊裡有個祝三,最善使的非是刀槍弓馬,只是矢口不認,俺也不拿你話兒當真——卻這不回莊一說,誠然大實話,快教你那扈從,將去為那祝老兒報喪,便只記著,仇人便是趙楚!」

    祝彪渾身似著火一般,熊熊都是烈焰,挺槍飛馬,熱烈獰笑,道:「便是有能耐手段,不聞有步戰賽過馬上的,這一槍,定教你後心通透涼!」

    驟馬刺來,勢如疾風,趙楚嘿然往前跨進,揚起朴刀,迎面亂砍,尚未錯身。

    祝彪見了,心下大喜,仗著爛銀槍足足丈八,舞起一團梨花,望定趙楚面目刺來,倘若中實了,只怕要將個上身,絞作一團粉碎。

    不料趙楚閃身,快捷如猿猱,讓開馬勢,扯住韁繩,單臂夾住個長槍,喝一聲落,將個祝彪,頭重腳輕,朴刀桿子正敲在腦門,眼前全是金星,亂哄哄不明所以,撲跌下馬來。

    趙楚呵呵大笑,將個浮橋上,拆下了一根繩索,正待捆綁這廝,黑暗裡厲嘯如潮湧,一支暗箭斜刺裡奔來,急忙矮身閃過,那祝彪,確也有三分本領,死命捨了戰馬銀槍,跌撞了往軍裡走,搶出幾個扈從,拚命牢靠回去。

    趙楚見那一箭凌厲毒辣,知有好手來,不敢追趕,扯住那白馬,飛身躍上,將朴刀斬在橋頭,綽起銀槍,定睛來看。

    只見祝彪後頭,一騎如飛,漸漸近了,只看一條大漢,約莫三四十歲,身如鐵塔,臂拿千斤,一匹黃驃馬,一桿混鐵槍,腰下懸了鏈子錘,鞍上掛著雀畫弓,胸甲掩映,兜鏊猩猩,端得狼視虎顧,的確風捲殘雲,匹馬可當千騎,隻身敢敵雷霆,正是萬千漢裡無雙,八百英雄失色,叫道教師威武。

    那扈從們,見了自家小爺竟一馬教他擒拿,駭然失色,正束手無措,這人來,便換了膽,高聲罵道:「把個賊配軍,須擋不住教師一身武藝,定剝皮抽筋,報答小爺這番失手!」

    趙楚仰面大笑,目視來人,口中有說辭,道:「俺只看這祝老兒三個畜生,老大倒則罷了,好歹總算愈制,不算太過,只這小二小三兩個,一個作大蟲,一個卻是個棄獸,本當是沒些甚麼文明,今日瞧來,這起名的,頗有見地,不看他,只這祝彪,果然是個小人。」

    古時,彪,乃是母虎所生第三子。自古以來,猛虎,每生只兩子,所餘皆不認,因此,這第三子,虎也不成,豹也不是,只勸作個彪寥寥稱呼。然則這彪,自幼往野獸裡討活口,身強體壯,百獸不是敵手,當強壯時候,便尋仇母虎長兄,每逢凶獸,必無故力敵,至死方休。

    只是這彪,身強體健,古人養育嬰孩不易,因此取此意,只盼平安長成。也有彪炳傳說,倘若生有四子,當取龍虎彪豹,趙楚這一番話,不算無中生有,卻是取笑之意。

    那大漢,飛馬過來,心下忌憚不敢妄動,看祝彪只是無礙,便挺了鐵槍,漠然道:「都說趙大郎,自幼山裡猛虎養成,不知詩書便也罷了,不該忘恩負義,回頭又說禽獸的不好。」

    趙楚笑道:「便是祝家莊走狗,號稱英雄的鐵棒欒廷玉罷?猛虎養育,點滴恩情都在,倒教出俺這般也知恩義的潑皮,偏生個做人的祝老兒,放著兒孫不好,偏愛山裡的畜生,教出個忘恩負義卑鄙無恥的小三兒,豈非本身禽獸不如?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竟放了親生二郎不好,偏生要取個這般不吉利的名字,又可見,這老兒果真禽獸不如。放著好大富貴不做,收攏你這等潑賊,教導出果真個不知廉恥的小三兒,當有定論,誠然禽獸不如!」

    欒廷玉反駁不得,趙楚乃是個潑皮身,有本領,也是街頭青皮裡出身,尋常鬥口謾罵,學了七八分,望文生義,欒廷玉哪裡能分辨得過?只好啞口無言,驟罵道:「口頭上亂說的,不是好漢行徑,都說趙大郎名滿天下京師第一,不如就此請教。」

    哪知趙楚並不放過,冷眼睨了祝彪,道:「方纔只說不使冷箭,若非俺知曉你這等潑賊心思,早為你所算。欒教師,你這等人物,雖有八分本領,可惜只能當個看門的走狗,果真有臉做俺敵手麼?」

    欒廷玉進退失措,分明答應不得,那祝彪又得了兵器戰馬,獰聲喝罵,道:「放著這等賊配軍,與他說甚麼?教師作個幫手,一齊殺了了結。」

    說是說,他也不敢再行貿然來殺,這廂裡惱了趙楚,仗著那白馬快,驟然殺來,眼見一條銀槍,只在祝彪咽喉上亂竄,若非欒廷玉果然有八分本領,祝彪早落下馬,作個無頭的屍體。

    這一番,趙楚讓過錯身,將祝彪那隨從,手起槍落打下馬來,卻不傷他性命,心裡有個計較在,不片刻,那三五十個,教他一把槍,挑翻小半,餘者不敢阻攔,一聲喊往後頭竄去。

    口裡卻有說辭,道是:「只管讓開空隙,且看教師施展手段。」

    這般讓,倒教趙楚依舊把住去路,那浮橋過去的車子,不虞有人搶來。

    天邊的彩雲,燒地正濃,轉眼間山影下,三騎走馬燈似盤住廝殺,那欒廷玉,一身武藝十分精湛,都在這混鐵槍上,似個盤踞的鐵鱗老蛇,吞吐不定,那祝彪,氣惱攻心,也將一身手段,總有欒廷玉三五分,施展開來,拍馬覷著空子,不定吞吐。

    戰不三五十合,趙楚發作了性子,畢竟與盧俊義那一場比拚,不曾性命相搏,這一次,卻教他似有當年西軍裡往西賊鐵鷂子中斬將奪旗的悍勇,上頭擋開欒廷玉鐵槍,下頭刺中祝彪大腿,雖有強敵,心卻不懼,當真酣暢。

    又走不過三五十合,那欒廷玉心下佩服他好武藝,不敢貪圖冒進,喝叫祝彪不可近身,將一條鐵槍,使得綿裡藏針一般,左右上下,圈住趙楚身子,再無雷霆一擊。

    陡然裡,夜幕下有女將揚聲呼喝,自城中飛出一騎,遠遠與夜色俱是一體,待近了,卻是好打扮,但見她:

    金鐙玉鞍嚙鳳頭,鬢鬟雲霧繞風流;紅紗襯就黃金甲,柳腰拂風獅蠻裘。

    又有個說辭,道是:

    天生海棠花,纖手把將拿;驕嬌無匹敵,淒璧今無瑕。

    這女將,走馬飛來,衝入戰圈裡,按住器械,道:「值什麼,傳出去教然小看,讓開來,管看我拿他!」

    趙楚覷個空子,心笑果然是她,再看時,又見:

    火雲桃花馬,飛奪似流霞,雙刀紅錦套,繡鸞人人誇。

    一匹桃花芬芳季節也似駿馬,手邊捆將索,背後兩口三尺有餘日月雙輪刀,並不取出,卻在手裡,瑩玉也似,擎住一口繡鸞刀,那欒廷玉不及答應,祝彪大喜道:「三娘快作個幫手,這賊配軍好生猖狂,早早拿下!」

    正此時,趙楚奮起神威,大喝一聲,那槍捅在祝彪腰間,祝彪一聲大叫,竟撒起悍勇來,草草將腰帶捲著裹肚掩住傷,吶喊再行殺來。

    扈三娘見狀,覷個空閒,飛馬殺入,這一遭,有好說頭。

    拍雲亂疊,一把爛銀槍勾起山海;迷霧頓起,三條驍勇將攔定洪流。這一廂,實是個天上的蒼龍;那三個,都是人間的猛虎。原是狹路相逢,本乃意氣相爭,漸漸日落,緩緩月明,攪起四海混沌,掀開萬山雪湧;盤馬走殺,彼此奈何不得;錯身俯仰,你我生死不分。

    話說這四個,譬如個當年虎牢關下,卻非這是困獸猶鬥,也非那個心存雲庭,廝殺正緊,那人馬群裡,有些不是好漢的,看準個空虛,暗暗一箭偷來,趙楚猝不及防,讓開要緊,正中肩頭,豎目而是,厲聲喝道:「定殺此賊!」

    一聲喝,斷開欒廷玉鐵槍,飛馬突入陣後,起手一槍,刺死那放冷箭的,又復一槍,再殺一人,攪亂那群,將個祝彪,起了心思,便要拍馬往浮橋那頭,哪裡及趙楚馬快,迎後頭趕上,眼看再復一槍,將個生龍活虎的壯士,前後一個透心涼。

    這頭裡,慌了欒廷玉,忙了扈三娘,一起叫一聲著,欒廷玉腰間鐵錘,蟒蛇出洞,趕在後頭要搶,扈三娘丟開繡鸞刀,扯起捆將索,不敢怠慢。

    祝彪只聽後頭馬蹄聲緊,回顧看來,駭然亡魂,倒教欒廷玉喝道:「使個回馬槍!」

    祝彪如聞敕令,勒馬立足,將那一桿槍,斜飛而起,定在當空,正是趙楚胸口。

    這一遭,前有堵截,後有追殺,三個各施手段的,將個上天的路,入地的門,眼看封鎖。

    不如此,安能見趙楚手段?

    好一條千軍萬馬裡殺出的好漢,眼看那一桿槍要中,陡然探出一隻手,讓開去勢,將那祝彪手臂拿捏,輕輕一轉,祝彪一聲痛呼,關節錯亂,昏死過去。

    卻那鐵錘,雖也讓開,扈三娘捆將索,終究不能閃避,牢牢套住胸廓,動彈不得。

    欒廷玉見祝彪倒撞下馬不知生死,起了殺心,終究是個人下看門的,挺起鐵槍,當心分刺,這一刺若是中了,便有九條命,也須沒了。

    便這當兒,趙楚已撥轉了馬頭,眼見那捆仙索,掙扎不開,柔韌不知甚麼作就,不能切割,於是讓開欒廷玉鐵槍,厲喝如霹靂,走馬飛來,扈三娘收束不及,竟教他拿住套索,趕近前來,輕輕張開臂膀,扯住甲絛只一拉,便將個女將,生擒活捉,打橫了放在馬背,戟指欒廷玉道:「看門的走狗,再敢來戰麼?」

    欒廷玉搶了祝彪,心忖這人悍勇,世所罕見,武藝倒也能抵擋得住,卻要拚命,千萬不及,只好走馬往後退幾步,道:「你待怎地?」

    解開那捆將索,使槍桿按住扈三娘,趙楚心頭生出一計,也不顧身上的傷,睥睨曼聲道:「好一個三莊同氣連枝,好一個鐵棒欒廷玉,如今這女將為我擒了,總是手頭不便,倘若你方才不看祝彪,縱馬來搶,俺便有性命在,如今早沒了質地。」

    欒廷玉待要分辨,那扈家莊裡,飛奔出一行人來,當先一個漢子,憨厚卻並不富態,急忙叫道:「好漢莫傷三娘性命,扈成願以一身,換來好漢手頭質地,一路禮送出地界。」

    趙楚定眼來看,那扈成,身量不甚高大,也有三分本領,卻是累贅穿著。

    又看那扈三娘,伏在馬鞍上動彈不得,淚花只在眼眶裡打轉,不知羞憤,也是氣惱,竟嚶嚶泣將淚來?

    趙楚便道:「好端端的,連甚麼莊?同氣連枝,無非看祝老兒臉色,你也是個苦命的,且不傷你,但凡去了!」

    說罷,丟開爛銀槍,躍下白龍馬,閃身往橋頭一撲,也不論扈成,將那朴刀綽起,快箭似到了那頭,奮力將那橋索,連斬七八下,轟然一聲,浮橋自那頭斷作兩截,要修補,只怕也須兩三日工夫,不虞欒廷玉黑了心來追。

    至此,下馬,綽刀,斬橋,恍如一氣呵成,旁人眼花繚亂,要阻攔,早不及。

    便只他站在那頭,揚聲大笑,收了朴刀,趕著車馬,月下如山嶽般,漸漸遠去。

    只說這扈成,眼見妹子無礙,收了人手,將那白馬一槍丟開,黑了臉也不與欒廷玉答應,一面勸說自家妹子,退往莊子裡去了。

    欒廷玉悵然若有失,眼看祝彪臉色蠟黃,只好命人將他背著,一路往祝家莊獨龍崗上走,回顧雲山霧罩般李家莊,又念及扈成黑臉,莫名歎了口氣。

    這正是:塞翁失馬,一去不回,好端端眼見有些眉目的三莊聯絡,至此又生波瀾,說得好,道是只為一時意氣事,掀翻三百里風雲來。

    到如今,那金烏方全然落了山海,再無半分光明。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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