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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三十回 吹偏一枝花 文 / 蒼狼騎

    卻說那安夫人,將瓊英扯了往後院,看看四下裡無人,又教那女軍,將個四周團團看住,將瓊英瞧將半晌,喟然歎道:「若非前番外頭的傳言,不敢將這些話兒,吩咐教主女聽了。」

    瓊英滿心都是不解,待要問時,安夫人將地上跪了,泣不成聲,道:「教主女早知,緣何主女只聽人說,道是孤無上下?原先明情不敢講,又怕主女聽了,都念鄔梨田虎的好,反倒將勾當賣了他知,如今事急,田定分明不懷好心,只好捨了性命,願教主女分辨明情。」

    瓊英忙忙避開,好歹將她扶起,吩咐下頭坐了,按捺住心頭疑惑,慢慢問道:「妗妗自管說來,我也時常不解,似是許多的他,都要瞞作甚麼,正好請教。」

    那安夫人,方緩緩道出個來去。

    原來瓊英,如今方是個十七八的黃花,非是鄔梨的親生,她宗上,卻姓仇,祖居汾陽府介休縣,地名喚作個錦上,傳來父輩,喚作個申字。這仇申,祖上傳下許多家財,只他年愈五旬,膝下卻無所出,兼又喪偶,因此續絃平遙縣宋某女兒為繼室,至此生下瓊英,不幾年,宋某病故,仇申夫婦奔喪,逕往鄰縣而去,不半路,山林裡殺出一潑強賊,將仇申殺了,又擄了婦人,不知所蹤。那莊客裡,也有幾個有心的,往回來將禍事告知,當家的,正是主管葉清。

    這葉清,本是個江湖裡漢子,使一手好槍棒,與仇申十分親近,得他厚恩,因此在莊子裡把持,十分盡心,仇申此去,叵耐路途遙遠,將瓊英交付他家裡看著,因此聞知此事,一面告官,將仇申葬了,教仇申本族立個繼承的,自與渾家,頗通些醫術的安夫人,漸漸撫養主女長大。

    有過些時候,反了個田虎,自號晉將軍,遣了鄔梨往介休亂兵只管殺,將仇氏一族,屠戮殆盡,將個葉清夫妻,並了瓊英擄進威勝,那鄔梨見瓊英十分清秀,年紀又小不知甚麼事,十分喜愛,喚來老婆倪氏,那倪氏也是個無出的,因此十分歡心,當自家女兒養了。

    不是瓊英不曉事,她雖年幼,莊子裡屠戮,盡都記住,只是伶俐,料想脫身不易,幾次三番要將安夫人要來,哪想鄔梨也是不敢,又要賴葉清好本領安夫人的醫術,因此只是年月裡喚來教人看著,看她兩個相見,又急急遣散,因此不曾說出好歹。

    只說那葉清,念想仇申待他千萬的好,一心只想等了瓊英長大,好尋那仇人殺了,只他一身的本領,為人又十分精明,那田虎,抬舉做個總管,前番往威勝處一個後山,便是石室山的所在採摘土石營造宮殿,以備田虎稱王。

    這葉清,引了人手往石室山來,採摘不過三五日,忽有軍士亂喊,道是發作了菩薩,落凡了道女,將葉清喚來看。只看那土石裡,兀自一塊白石,化作婦人骨骸,面目栩栩如生。這葉清細細分辨,吃驚萬分,哪裡不知,正是主母宋氏,便有本部的一個小軍,謂他言道:「總管怕是不知,這婦人骨骸,卻非甚麼菩薩道女,來頭,小人頗有些知曉始終。」

    原來自出了這白石,軍士們不敢胡亂採摘,正這小軍,本是田虎一個馬弁,因貪婪自大,惹了眾怒,因此隨了這採辦的軍,見葉清頗有些門面,心想將個原委道來,不定便能得他抬舉,脫了這腌臢的活計。

    葉清果然來問,那小軍笑道:「許多時候,大王方將將起兵,在介休設伏,將個員外殺了,擄他妻子,便是這婦人,要往山上作個壓寨夫人。這女子,頗有些性子,哄著大王送了她的綁,眼見不防,便在石室山頂上,將那身子攛下崗子來,一頭死了,彼時小人只在大王身畔伺候,當時令小人,將這婦人身上衣服首飾剝了。這婦人,上馬剝衣,都是小人一手辦成,因此面貌認得仔細。只她早喪了好多年月,怎地骨骸兀自好好的?」

    葉清聽了,那肚裡,落了無窮的淚,計較出個萬千的周全,道:「只這婦人,俺也見識到的,本是莊上宋老女兒,不意竟……竟有此孽緣。」

    那軍士,眼巴巴只等他賞,葉清許他許多好處,將那小軍哄得眉開眼笑,只盼就此脫了苦海,哪料當夜裡,教葉清闖進帳去,劈面一刀砍了首級,將僻靜處,好生祭奠了仇申夫婦,大哭一場,染上了風寒,退往汾陽,與安夫人將這一樁大事分說。

    那時,安夫人聞言大哭,再三切齒,道:「先有田虎,害了主人家破人亡,又有鄔梨,可憐仇氏一門老小三五百口,盡都吃了黃口兒刀,如今小主女眼見長大,不如早早與她說了,早晚報仇。」

    葉清道:「只是不可,主人罹難,小主女哪裡記得?那鄔梨,萬千待她的好,又教手段高明的,教她一身武藝,竟也請動觀裡的道長,分教一手打將的飛石本領,倘若不信,你我就此一死,也無甚麼打緊,只主人一家大仇,誰報將來?」

    兩人坐臥不安,一面又擔憂,這仇氏一門為鄔梨所殺,見者無算,只怕那廝們也知隱瞞不得許久,早晚加害主女,如今更知了當年兇手,日夜只是計較。

    那小軍,忽有一日田虎記起,遣人來問,哪知採摘軍裡,惡他的怕不十之**,哪個肯說陡然喪命?只引了來人,往亂草裡瞧了,道是桀驁難馴,整日吃酒,葉清也得罪不得,那一夜走出不知尋甚麼好,跌下山來粉身碎骨。

    回報去,田虎也不以為意,只是念起當年那婦人,心神不安,強自尋鄔氏快活去也。

    這一日,葉清正與安夫人計較,忽有飛馬來,道是瓊英只請安夫人往獨松關裡,問她,那女軍道:「有個好漢子,一路為那奸賊害了,好是驚悚,只說河北,無堪比婦人手段的,搬請往去瞧了。」

    一面答應,葉清扯了妻子,往內室裡說話。

    安夫人道:「獨松關,主女手裡也有三千人馬,殺將出去,不是難,如今天下亂糟糟一團,何處不是英雄?這三千人馬,個個精良,投去,也是好大助力,倘若果真有英雄,換他應諾往後幫手報仇,最好。」

    葉清道:「最好,快些去了,將這一番前後,細細囑咐小主女,萬千不可再投往田虎手裡,插翅難飛!」

    安夫人又問:「倘若獨松關裡反了,丈夫怎生個計較?」

    葉清道:「不必憂我,要出汾陽,卻是不難,尋個人家,將身藏了,早晚尋主女見你。」

    夫妻兩個,計較已定,這安夫人,便連夜捲了細軟,又收拾出隨身小箱,一面教那女軍往馬背上托著,自坐了柴車,往獨松關匆匆趕來。

    半路裡,逢著了出門來招揚的田定,聽是瓊英竟在獨松關,大喜,道:「正有王叔吩咐,早晚將些好物事送了郡主,早晚成對照紅燭的喜,不如同去。」

    安夫人憂心如焚,一面敷衍,小心賠著臉,待見瓊英,便也按捺不得,將那過往,紛紛道來。

    瓊英怎不知,葉清安夫人兩個,待她果真女兒一般,心知不假,登時萬箭攢心,卻是個倔強性子,滴淚不肯流,半句不能吐,面目遽蒼,慘白一片,怔怔將在凳子裡坐了,石雕一般。

    慌了安夫人,急忙教那貼心的女軍來勸,左右束手無策,那女軍道:「娘子待那趙大郎,十分敬重歡喜,早時也說,這等是個好擔當的英雄,不如請他,支些言語?」

    安夫人無法,只好將她幾個,往外間請了趙楚孫安同來。

    趙楚與孫安,一面說些閒話,無非只說哪個好漢誠然,那個卻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孫安聽他只說蔡京是個人物,壞處都在那趙佶頭上,本有三分搖頭,只聽他分辨那天祚遼主耶律延禧,沿至阿保機,十分公平,並不單單以蠻夷來看,分辨無言。

    又論那完顏阿骨打,只說一個立了法度,將個孫安啞口無言,悵然喟然。

    待那女軍來請,趙楚住了話口,歎道:「可憐嬌嬌女,可恨天不公,家破人亡,親事仇讎,便是個鬚眉男兒,忍耐不得,莫忙,將她說了。」

    不說孫安詫異,那女軍也驚駭不絕,她是個貼心的,早晚只在瓊英身前往來,因此安夫人與那葉清,也少少待她說些往昔,如今貼近在左右聽了,方知竟有此事,這趙大郎,哪裡知這許多?

    一面引了進去,迎面便見瓊英,一雙杏眼裡,本是點如夜空,璨若寒星,如今只一團死氣盤旋不去,似失了魂魄,懶散日頭,擋不住瑟瑟冷風,那衣帶泛起,譬如沒了靈骨,望而生憫,楚楚可憐。

    安夫人愁眉苦臉,忙忙要說些好話,趙楚搖手,走去將手,搭了瓊英削肩,歎道:「人倫慘事,只這世道亂了,天也不公,且看這天下,何處不是苦命人?他教你武藝,授你人品,無非要用而未用,生恐一日事發,你決心不下,生生教你作難。」

    安夫人吃了一驚,將趙楚上下打量,趙楚不去理她,又將那粗糙的手掌,撫摩瓊英落個釵散了珠的頭髮,道:「只他也不知,你這一身的武藝,既出他手,往後報那滅門的仇恨,便將這一身,都還了他,豈不也好?趙楚自出生來,不知爺娘,山裡猛虎為母,猛獸為兄,漸漸長成,那人心,同這苛政,已然禽獸不如,何須強求許多公道?」

    瓊英方漸漸有了回色,反手將他臂膀圈了,一聲大哭,只道:「只親事仇人,竟今日方知父母大仇,寧教怎生按捺?」

    哭出聲裡,便漸漸好了,見安夫人拿眼來看趙楚,瓊英道:「想他也無非與我一般兒年紀,寸步未踏河北,何必冤枉好人心?只以他人品,瓊英十分相信。」

    這瓊英,性子激烈,知曉了仇人,挽著畫戟,便道:「田虎逞兇,鄔梨滅門,正將這田定一刀殺了,殺回威勝州,教他血債血償。」

    安夫人慌忙拽住,道:「主女何必急於一時?田虎勢大,倘若要報仇,也不急這一時,早晚尋個下落,將力氣養大,報仇雪恨,將那狗賊們首級,往主人墳頭上祭拜,不可假手他人。」

    瓊英轉眼來看趙楚,趙楚道:「安夫人言之有理,田虎麾下,何止十萬人馬?此時尋他報仇,反落了囚籠,假以時日,舉大軍討伐,報仇雪恨,蒼天有眼。」

    瓊英便問:「那田虎,雖是個破落戶出身,嘯聚山林,也頗有手段,自忖殺他不難,卻要解那爪牙們,無能,趙大郎寧也作旁觀的冷眼麼?」

    趙楚道:「將這廝,旁人朝廷當個了不得,我卻看他,塚中枯骨,欄裡豬狗,且尋個周全安置身子,往後若要舉動,自將一紙書信捎來,情願做個先鋒。」

    又道:「只有一事,萬千請求,了卻我這心思,水裡水裡來,火裡火裡去。」

    瓊英嗔道:「知是你那姣娘子,妗妗只是盡力。倘若只是看我手裡頭精兵,將你那親愛之人也忘了,倒教瓊英小瞧,正是好,方是個有心的。」

    趙楚默然,搖頭道:「念奴待我,將心換心,寧可虧負萬人,不教負她。」

    俱各有了心思。

    孫安奇道:「怎生這般個稱呼答應?」

    瓊英不知安夫人所思,恨恨道:「那廝們只不教我與妗妗三個相見,當年別時,便分教說是外門裡的親戚,與父母有親,因此喚作妗妗。」

    一面吩咐女軍將白布扯來,暗暗收拾,瓊英生了離心,便不願與田定應付,孫安欽服,道:「這般決斷,著實利當得緊。」

    瓊英問那安夫人,道:「只我母親,如今何處?」

    安夫人道:「外頭的命人將主母不得擅動,他這也生了離心,自是取了往莊子墟地裡埋葬,與主人合在一處。」

    瓊英便道:「自幼見過,不孝女卻已想不起,只好草草立了靈牌,待將仇人首級取來,親往祭奠。」

    當下又吩咐暗暗立了牌位,請安夫人往外頭來看崔念奴。

    正是,一朝身為化外人,吹散罡煞許多星,只將一片親愛意,不念生來鳳鸞情。

    畢竟崔念奴生還有望?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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