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蘭姑娘果然是爽快人。」
蘭華笑著朝林遙走去,就在快走到對方面前時,蘭華忽然轉頭看著無星,媚笑著舔了舔唇。
「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在下只是捨不得美人罷了。」
藍顏禍水,色令人亡。林遙了然一笑,隨著蘭華的走近而慢慢瞇起了眼。
豈料蘭華剛走到林遙面前卻突然腳下一崴,「啊呀」一聲雙手一張,迎君箋頓時脫手甩了出去。
林遙和身旁的黑衣人被這幾乎是搞笑的變故驚得一頓,然只這一瞬,蘭華已經借躬身之勢環腰摟過無星,腳下用力一點便疾步飛身往後退去。幾乎是同時的,蘭一等人拔劍而上。
然林遙畢竟也是古道門榜上有數的殺手,在覺察自己中計的瞬間凌空打出一掌,掌風直貫蘭華左胸,如此近距離蘭華自然避不開,只得悶哼一聲,將口中腥甜極力嚥下。
一到安全之處蘭華便鬆手放下無星,只說了句「自己小心」就又立即飛身而上。
無星呆呆地看了看那人的身影,又看了看一旁靠坐樹邊依然昏迷的南煌若,一咬唇,往自己屋裡跑去。
眾人最終殺了那使毒的黑衣人,卻還是被林遙勉強逃了出去。既有窮寇莫追一說,蘭華自也停下手來,不再派人緊追。
回頭一看,無星已解了迷藥「沉香」之毒,眾人紛紛轉醒過來,南煌若一醒便急著趕到蘭華身邊上下打量,生怕蘭華有個意外。
蘭華不願多惹擔心,強忍掌傷笑了笑,好一會兒才說出句「沒事」來。
忽覺有人拉扯自己袖子,蘭華轉頭一看,無星正捧著本小冊子咬著唇看著自己。蘭華愣了愣,無奈傷痛實在是說不出話來,只能笑著伸手拍了拍無星的頭,然後轉身便往蘭一處走去。
無星急著就要去追,南煌若卻忽的拉住無星搖了搖頭:「她受傷了。」
「可是九音的」
「那是假的。」
無星一頓,像是沒聽明白似的轉頭看著南煌若,愣愣道:「什麼?」
「那本迎君箋是假的。蘭華之前和她的暗衛商量了不少什麼暗語、密碼、眼神之類的,還做了假的迎君箋,」南煌若一邊說一邊笑著轉頭往蘭華那邊看去,「我說她投機取巧,她卻說這是狡兔三窟,現下看來,她倒是對的。」
南煌若越說越是掩不住的讚賞和欽佩,殊不知無星卻捧著那小冊子,三分苦澀七分自嘲地笑了。
自那日後,蘭華算是又長一智,這眼神戰術雖然好,不過容易造成歧義。她本與暗衛約好,若是自己人被挾持為人質則看她眼神行動,若是媚眼舔唇就是「人一到手大家就群毆」,若是白眼假笑就是「我先突破大家援手」,若是皺眉咬唇故作緊張那就是「人質不重要,大家隨便上」等等等等。不過眼下看來媚眼舔唇似乎太過下流以致會讓人質嫌惡,比如最近兩天無星反應都不對頭,而且那日作戰成功之後蘭一一臉扭曲的告訴她,她那一崴不是因真實而騙到對方,反倒只是因為假過分了蘭華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先找無星解釋一下然後再找蘭一更換作戰指令,當然,這次要更人性化才行。
蘭華正想著,忽有山莊小侍來報說雲煞閣雲閣主到訪,蘭華愣了愣,轉著心思跟著小侍入了正堂。
正堂中白橋和白雪陽例行和雲靨寒暄著,等蘭華進來,雲靨說明是有事找蘭華,二人這才一齊出了正堂往水榭走去。
「不知今日雲閣主尋在下所為何事?」
「一為道謝。謝姑娘當日贈藥救雲戌性命。」
說來雲戌中毒之事終是有了個善果。「佛殺」先破,齊璽又以隨蠱牽制「償命」、「無解」二毒,與齊璺以一支「無色蓮華曲」震斷了雲戌全身經脈,最後終以金針刺穴逼出了毒素。原本雲戌從此便成了廢人,不料長生丹藥性尚在,竟開始慢慢修復雲戌殘斷的脈絡。雲戌得以「死而復生」,今後只怕功力還會再上一層樓。是以雲靨謝她,她也算是受之無愧。
話外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償命」、「無解」二毒未解卻破,而破毒之人卻是毒子齊璽,故此次武林大會醫毒之試竟決出個破天荒的結果來毒聖毒仙依然是白雪陽和月濃,毒王齊璽卻又同時身兼了藥聖之名。鶴容、齊璺未有勝負,便延續上屆排名,繼續分了藥王藥仙之名。
「救人是福德,只要是力所能及,在下當義不容辭。」
雲靨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另一事,想必姑娘心中有數。」
「是。」
「我雲煞閣志在迎君箋。九月初九,只此一擊。望姑娘好自珍重。」
九月初九正是她準備離開的那天。
君子之戰,君子之爭。她知雲靨之義,卻不知她行義至此。
情不自禁地回首抱拳,蘭華正色鄭重一禮:「多謝雲姑娘如實以告。無論如何,此事之後蘭華都想交雲姑娘這個朋友。」
雲靨也回轉過頭來看著蘭華,許久,微微揚起了一個不甚生疏的笑:「好。」
雲靨許她僅此一擊,就雲煞閣本身性質而言已是放她一命。雲家情報遍及天下,既得知她脫身時間,自然也就知道她撤退的路線,而蘭華敢肯定的說,以雲靨為人,她絕不會在風崖出手,那麼她便須得準備好在斷魂坡與雲煞閣一戰了。
又費數日安排籌策斷魂坡之事,不知不覺便到了九月初七。
「蘭姑娘,齊樓主到了,大小姐正堂有請。」
最後一方,終於來了。
蘭華起身整整衣服,跟著小侍直直往內堂而去。
然內堂裡並不見白雪陽的身影,蘭華只看到齊璽將南煌若摟在懷中,兩人斜站著看不見盲點中的她,好一會兒,那二人才分開身來。
蘭華也不知自己此時究竟想到了些什麼,只是胸口稍稍有些不適罷了
也許,是林遙那一掌的後遺症吧
南煌若紅著臉回過頭來,一眼便看到了愣在門口的蘭華。南煌若一怔,知道蘭華定是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只是他心中一急,反倒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
「我有事與齊樓主商議,你先迴避一下好嗎?」
南煌若一震,下意識地就做出了向蘭華伸出手去的動作,然那動作停在半空,卻又被收了回去。
「好。」
聽到腳步聲急促無章的消失在身後,蘭華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笑著向齊璽看去。
「你怎麼不坐。白少主不在麼?」
齊璽笑著掀衣坐下,隨手端起案上的茶杯,看著蘭華道:「白少主知我今日來意,便先離開了。」
「哦」
「我禪如樓素來閒散慣了,我雖為樓主,不過也只是起個表率作用罷了。」
「我明白。」
「今日我既來了,也就不多拐彎抹角了。我和齊璺對迎君箋並無興趣,但我門下弟子卻有人想尋些不一般的香火。」
蘭華掃了一眼碎在地上的茶碗,點頭道:「孝敬的是佛還是魔?」
「自然是魔。」
蘭華頷首,抬頭展顏道:「如此我心中也有數了。沒想到一個饅頭,倒是結了你這真佛善緣啊。」
齊璽笑著搖頭道:「我早說過蘭華你心存俠義仁心,佛雖不殺人救人,但偶爾也會幫人的。」
蘭華微笑不答,齊璽也沉默不言,隔了許久,還是齊璽先開了口。
「南煌公子方才求我莫要與你為難,他堂堂皇子甘於為你做到這個地步,倒是頂頂真心。」
原來他是為這個過來的啊蘭華視線直視著前方,目光卻是沒有落在任何東西上。想著剛才南煌若急於解釋的模樣,蘭華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淺笑。
「我知道。」
「你剛才為何不問?」
蘭華伸腳踢踢地上那茶杯,笑道:「我又不傻,最近三餐慎食,我也順便學了些毒。」
「他可知道?」
「瞞著他們的。」
學毒須得親身試毒,若她不瞞,那人定要擔心。
齊璽點頭:「可識得這毒?」
「讓人頭暈目眩的毒很多,不過既然是混在茶水中,大概不是『伏芷』就是『曇』,我現在學到了的就這兩種,若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齊璽讚許地笑了笑:「是『曇』。」
蘭華又轉頭看向齊璽手中茶杯,好奇道:「你用什麼解的毒?」
齊璽豎起五指,蘭華定睛一看,只見那食指指甲雖是尋常的乳白,但卻又似乎和其他幾指的顏色不盡相同。
「是『槿』?」
「槿還要再白三分,這是『荼』,能解七七四十九種普通毒藥。」
蘭華羨慕地點點頭,笑道:「一定是寶貝。」
「送予你也無妨。」
「真的麼?」
齊璽笑著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個紫色的錦囊,貼著桌推到蘭華面前。蘭華確實挺稀罕這「荼砂」,伸手去拿,卻不料齊璽仍按著那錦囊。
蘭華直直地看著齊璽的眼,那美麗的眼中帶著說不出的深意,就像是落入一汪古潭中的月影,讓人無處下手去尋。
只可惜,她又不幸地看懂了。
「哎,」蘭華收回手無奈地聳了聳肩,對著齊璽搖頭道,「我不讓。」
「呵呵,」齊璽看著蘭華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收回手點頭道,「逗你玩兒的。我是出家人嘛。」
「我知道。」
「哦?你又知道了?」
「你喜歡他,自不會以區區『荼砂』貶低於他,你拿這個和我換,擺明了就是開玩笑。」
齊璽聞言不由勾唇:「你確與之前又大不一樣了。」
「我這是吃無數塹才長一智。」祥烽此行,她對君先生只能是大恩不言謝。
齊璽早知蘭華必定是一生不凡之人,她的一切際遇,自然都有天命所歸。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話既已帶到,她也要告辭了。
「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你能安度此劫。」
「多謝。」
朝著門口走出兩步,齊璽駐步直言道:「我是真的挺喜歡他。」
「我說了,不讓。就算你還俗我也不讓。」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