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耕者不問稅幾何，競身蠶服退麻衣。朝歌夜舞更不盡，昊京城裡日日春。
天子勤朝，群臣勉勵。太平盛世，經年不衰。昊京的風華，已歷時整整五代人。昊京的民眾，也已享受了近百年的寧世。
正因為如此，前幾天的風聲鶴唳，排查尋訪，並無礙於昊京的人民朝酒晚舞，日日笙歌。當然，對於雲中樓重新開業這樣的大事，天子腳下的民眾更是不吝於投入他們的關注和熱情。
「雲中樓，樓中雲，不登雲樓不分明。景觀城，城觀景，觀盡昊京了昊綾。」這話是流傳在民間的一首童謠，說的就是這昊京城中除了皇宮之外的另一座標誌性建築雲中樓。雲中樓始建並不算早，大概只有六年的歷史，雲中樓以食府之名鼎足於美食界，可其真正名氣所在，還要數它那雕樑畫柱，技走簷梁的高超設計。不得不承認，能於這高樓寰宇瓊樓玉閣林立的京城中以技藝出名，雲中樓可謂空前。
然，彼時雲中樓雖是以外形取勝聞名，可眼下卻似乎又有了新打算。
先不提一向神秘的雲中樓幕後竟破天荒派出了一位「幕前大掌櫃」，也不說這位大掌櫃的身份竟是聞名昊綾的蜀州峭寒樓老闆，更不提雲中樓裡新起的什麼「論」什麼「壇」的玩意兒，單是雲中樓新推出的就是對一般昊京民眾來講也相當便宜的「經濟餐」，就足以讓整個京城不缺飯後的談資了。
「天下三大食坊，雖消費者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爆棚，但是仗著暴利，也能日進斗金。最便宜的菜式為珍饈閣的『金刀屠龍』，說白了就是南瓜炒蚯蚓，」簡胭說著先惡了一聲，才又繼續道，「這也要十五兩銀子搶人！最貴的是饕餮居的『鬼門宴』，七大極品菜式加三十道高級配菜，黃金五百兩果然是給鬼吃的！平均消費最高的是雲中樓，一頓少說也要百兩銀子，實在是黑恩，有點貴。」
見簡胭生生將某個抨擊性詞彙憋了下去，寒溪笑著搖頭道：「三大食坊食材成本本就偏高，一來要製造名氣，引來更多客人，再來一般的飯館遍佈三國，其中不乏早已名氣流傳百年的老字號，要與之競爭，可不比眼下來的容易。」
「對，那就是所謂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怕二姐正是看出這其中名堂所以才走了現在這條快速創業致富路。可現在雲中樓的名牌效應已經製造出來，那麼在能保證產品質量的前提下，拓展市場才是企業生存之道，畢竟消費者才是企業真正的衣食父母。」
雖然簡胭用了許多現代用語，可寒溪畢竟也是善於商道，所以稍微多咀嚼了一會兒，便同意地頷首：「然也。不過姐姐，按你所說，如今雲中樓中一頓飯的最低消費可以低至二兩銀子左右，如此大落差，會否引得雲中樓的老主顧心生反感，認為雲中樓已成為面向一般民眾的食館？」
「這是必然，所以我才將樓裡不同樓層消費群合併再規劃，不再以消費能力作為唯一衡量標準，而是更加注重消費群體的生活和工作領域差異。」
「簡胭說的這個我不大明白。」
九音不解此中奧妙，自然「不恥下問」，這次連寒溪也不是很明白，忙好奇地看向了簡胭。
簡胭笑笑指著桌上的圖紙道：「首先一二樓是作為普通消費層，一樓沒有任何硬性消費規定，適合一般民眾，二樓則不多收『觀景費』，只是菜單不同，價格稍貴，適合一般富家子弟。三四樓則是高消費層，分以一百兩、兩百兩銀子為最低消費，各層又各分成兩個部分，主要針對文人以及商人。至於第五層，我們一要看富貴，二，則是要看才。」
「才？」
「對，這就是我新引進的bbs系統啦！」
九音聞言愣道：「什麼逼死？」
賴著另外三人的配合，簡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現代話已經侃了半天，這會兒連英語也冒了出來，連忙解釋道：「哦，就是論壇，論壇。」
寒溪若有所思地看向樓下每張木桌上用木台掛著的幾本厚厚的白紙和幾桿毛筆，又掃了一眼樓正中從空懸下的長白布幅，問道：「姐姐說的『論壇』可是這些紙和布？」
簡胭帶著讚許地神秘一笑：「對，你們只管看著好了。」
自雲中樓重新開業，因著其全線降價行動，許多早就對之望眼欲穿的小老百姓們也都爭相上門見識，頓時每日人流穿行，客來如梭，比之以前那股頗有些陽春白雪的味兒，倒是愈發的像是個吃飯的地方了。以前但凡有贊三大食府味美者，多是年少多金的文人雅士或富家子弟，至於流傳在民間的，則無非是其熱鬧非凡、精緻非凡云云，而近幾日裡，這昊京城中對雲中樓的評價竟史無前例的完全脫離了舊例，就是隨便在街上找人一問「雲中樓」，也必能聽到類似這樣的評語
普通民眾甲：「呵！雲中樓啊，味道好東西又便宜，要不是那兒天天生意好得擠都擠不進去，咱家三頓可都懶得自己開伙做飯！」
文士乙：「雲中藏寶樓，難得有一席。姑娘這會兒還在街上溜躂，待會兒雲中樓人滿為患，可莫要怨怪。」
紈褲子弟丙：「哼，若不是被人半途殺出，本姑娘指不定早就登上上期的『福布斯』了！走，本姑娘還就真不信了！」
如此云云。
若是你聽不懂，還真別怪別人說你沒見識，因為就算你是當朝宰相，也難免要被挖苦一番。
陸昔鳴這幾日被女帝直命負責調查壽宴遇刺一事，可縱然她有三頭六臂，也拿這場捕風捉影的事無法。史上進宮行刺之事實不算少，可真正能挖出真相者又有幾何？先不說有能力安排行刺的幕後黑手已然深不可測，就是抓到了刺客，對於那些死士，也是十有**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更別提當日的刺客都被某人一擊斃命，根本就沒留下活口。
只是陸昔鳴雖然調查無果，可她心中卻又有那麼幾分清明，比起天天急得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刑部官員，她尚能得閒出府，豐富一下自己的業餘生活，所以當她尋「顧大老闆」尋到雲中樓時，這才知道陸府三兩日，昊京已千年了。
陸昔鳴來時才不過未時，離晚飯還有一個多時辰，可卻見樓門口已然是客進客出，來往不歇，好奇地走進雲中樓，眼前所見還是那般的陳設，不同之處一是在於滿座食客皆布衣，不似以往樓中豪富氾濫的風格，二則是廳正中懸掛下來的一條書著草書「總壇」二字的巨型布幅，布幅四周圍著三三兩兩的食客，不止在一樓大堂，乃至二樓三樓扶手樓道邊都站著食客，不時對著布幅指指點點，引得陸昔鳴也好奇地探頭上去。
只見那布幅乃是一大卷白布被固定在樓頂，然後從五樓一直垂到底樓，稍微仔細一看可見那布幅並非純白，上面用巴掌大的字體由下而上寫滿了東西，內容大致如下
「八月二十一，福布斯：
比爾蓋茨：誰不知樊繡難求，有價無市，你這樊繡雖是百兩銀子起價，在下若以兩百兩銀子購入三國內所有樊繡，到時以五百兩價售出，同樣也能淨賺不賠。
風流女子：不可能！若到時賣不出去，你豈不是虧死。
一介商賈：此般買賣確能成就一方豪富，但也能讓你傾家蕩產啊。
比爾蓋茨：哪樣買賣沒有風險？只要瞧準了商機，所謂供不應求，人無我有，人有我優，既然敢如此出手，在下便敢贏他個盆滿缽滿。
一介商賈：年輕人果然勢猛。
比爾蓋茨：不敢。一雙火眼窺盡商機在處，此乃『商道』是也。
第一期福布斯榜首：比爾蓋茨。
樓評：出手大膽，眼光獨到，囤積有方，深諳奇貨可居之道。
順著樓道而上，陸昔鳴越看越奇。這布幅上寫滿了各種稀奇古怪卻頗有見地的言論，且言之大膽讓人歎服，發評之人無一不是用匿名發言，讓人摸不透其身份，且布幅上用字統一，似乎是樓中安排人手謄抄上去的，也看不出究竟是誰留言於此。除卻這一面論商的「福布斯」，布幅另一面還有論政論文的「百家講壇」，同樣匿名評論，見解新穎大膽，許多真知灼見令陸昔鳴也不由頷首，當看到八月二十日榜首的「懷念計算機」對於科舉弊端的評論時，陸昔鳴先是震撼於此人的亡命直白，但隨後卻是拍案叫絕，大有與其不謀而合惺惺相惜的意思，只是，「懷念計算機」又是個什麼意思？
陸昔鳴這一看早忘了來此的初衷，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四樓，只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陸大人」，回頭一看，竟是禮部尚書楊庶那伙兒人。
「陸大人好巧！」
「各位都好雅興啊。」
席上坐著楊庶和禮部的另兩個官員，一曰劉竹，一曰唐無紗，這兩人陸昔鳴近日倒是見過好幾次，記得是負責胭王壽宴歌舞演出的。
待幾人行禮見過，眾人一一坐下，只聽陸昔鳴道：「這雲中樓何日改成了這個模樣？這論壇又意喻何在？」
坐中三人聞言一愣，還是楊庶先反應過來，露出驚訝的模樣：「陸大人竟不知道？」
見陸昔鳴搖頭，楊庶失笑道：「陸大人莫不是在家閉關閉久了吧，昊京這麼大的事兒也沒驚動到您。」
「哪裡，還不是壽宴刺客之事，這幾日忙得天昏地暗，哪裡有功夫關心這些。」
「那倒是，陸大人畢竟位居宰相，哪像我們這些禮部的閒人。」
陸昔鳴聞言哈哈大笑道：「好你個楊庶，用不著如此挖苦我這只井底蛙吧？」
楊庶忙佯作惶恐道：「下官哪裡敢！誰不知道陸大人母女都是我昊綾智囊，陸大人心有萬卷書，眼觀萬里路，井底蛙？莫不是形容我們的吧？」
「好了好了，少拍我馬屁。」陸昔鳴笑著拿起桌上那早就引得她好奇的厚本子，把玩著問道，「說說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見陸昔鳴一邊把玩著「子論壇」一邊不忘開口詢問，楊庶這才相信這位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文宰大人這次是真的落了伍，於是便開口細細解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