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藍
羅曼歷1405年3月23日，夜。
「呼，這個傢伙，躲到這種深山老林做什麼！」
一天的時間，亞瑟、黛安娜、阿西娜三人已經深入橫斷山脈數公里。橫斷山脈是落日山脈的分支，全長約三百公里，最寬處幾近二十公里，最窄處就是曼陀羅峽谷，只有三公里。亞瑟三人就是在曼陀羅峽谷附近進入橫斷山脈的。
每爬過一個山頭，就會有一個更高的山等著他們征服。時間寶貴的亞瑟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亞瑟，你也曉得人類對墮落羅格一族的態度。如果藍的身份暴露，人類可不會記著她為自己做過什麼。」
阿西娜的口氣有些惆悵，「或許那時候，死對她來說都是解脫了。」
「唉，那就繼續找吧。希望藍小姐已經擺好了美酒美食等著我們拜訪。」
這種時候亞瑟也只有苦中作樂了。半途而廢，可不是他的性格。
「嗯，翻過這座山就該到了。」
阿西娜想了想對亞瑟說道，「藍很機警。上一次我跟蹤她的時候，一路上她變了十六次方向，耍了四十七次障眼法。我們突然出現，她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騎上三角龍逃跑。嘻嘻，在這種深山裡，如果三角龍發足狂奔，我自問跟不上。」
「你想說什麼？」
亞瑟劍眉一挑，問道。
「嗯，我親愛的主人呦，你既然能使用審判騎士和法師的技能，那麼也應該可以使用殺手的潛行吧？」
阿西娜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笑嘻嘻的問道。
「你是在試探我嗎？」
亞瑟的身影在空氣逐漸變淡，「好了，你如願了。」
亞瑟並不擔心阿西娜出賣自己。誰會相信墮落羅格的話呢？
「無視法則……」
阿西娜輕笑著說道，「亞瑟，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說完這句話，阿西娜裹著銀色鎖子甲的身軀也同樣溶進漆黑的夜色裡。
一小時後。
憑著阿西娜留下的標記，亞瑟再次翻過一個山頭，來到另一面的山腰。阿西娜的標記就在這裡指向了一處隱秘的山洞。
其實不用阿西娜的標記，亞瑟也知道這個山洞就是藍的藏身之地。山洞外凌亂的巨大腳印出賣了她的行蹤。那是屬於三角龍的腳印。
一縷細微的月光陡然從天而降，落在空無一人的山洞前。下一刻月光就凝聚成一個斜背長弓、長髮掩面的少女虛影。
「沒錯，就是她。」
亞瑟低聲說著，同時顯出了身影。他是來招攬藍的，偷偷摸摸的鑽進去顯然不怎麼禮貌……再說藍終究是一個女孩子。
亞瑟沒有吩咐阿西娜什麼。亞瑟相信以那個千年老妖怪的城府，她一定會堵在山洞口，不給藍逃脫的機會。特意叮囑幾句反而有那麼一絲看不起她的意味。
經歷了種種磨難，亞瑟已經不再是哥斯拉的傻瓜王子，對別人的看法無所謂，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
亞瑟沒有刻意的放緩腳步，也沒有故意加重，就那麼如同閒庭漫步般走進黑漆漆的山洞。
數秒鐘後，當前方逐漸閃出一抹光亮的時候，一個低啞的聲音也突兀地響起，「誰？」
「一個帶給你希望的人。」
亞瑟用神棍那種悲天憫人的語氣說道。稍後，他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個大約半個籃球場大小的洞窟。
這個洞窟有些潮濕，卻打理的很溫馨。石壁裡鑿出若干凹處，擺放著昏黃的魔法燈。一疊獸皮鋪在地面上，組成一大一小兩張地鋪。
洞窟的一角擺著一個粗糙的木架，上面插著長矛、鐮刀、戰錘、大斧等各種武器。對面的牆壁上則懸掛著三副藍色的盔甲。
亞瑟還注意到，洞窟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有一張破舊的木桌，上面擺放的竟是粉底、口紅、香水等化妝品。木桌邊則是一個簡易的櫃子，裡面掛著幾件至少八成新的藍色衣裙。
咦？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有這樣的一面？
亞瑟的目光只是略略掃了一下，就落在了站在篝火邊的藍身上。大約是沒有料到會有人找到這裡，藍只來得套上盔甲，頭盔還抓在手裡。
她的身邊，則匍匐著一隻低聲吼叫的三角龍。
「你是誰？」
知道掩藏無用，藍也就丟掉了頭盔，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盯著亞瑟惡聲惡氣的說道。
「亞瑟·霍克，晶石堡領主，帶給你希望的人。」
即使是見慣了美女的亞瑟，看到藍的面孔也著實驚艷了一把。
藍有著黑色的短髮和墮落羅格中極少見的淺藍色眸子，高挺的鼻樑，尖尖的下頜，嬌艷欲滴的薄薄雙唇，這是一張完美的面孔，一張能令男人為之瘋狂女人為之嫉妒的面孔。
可惜因為盔甲的關係，亞瑟看不出藍的身材怎麼樣。不過想一想藍的母親是墮落羅格，那麼她的身體曲線絕對是一等一的。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足的話，那就是藍的肌膚略顯粗糙，大概是長期風餐露宿造成的。
都說混血兒容易出美女……看來這個世界的人類也是。
亞瑟腦海裡轉著這個不相干的想法，口中卻很誠懇的說道，「藍，你也不希望一輩子就這麼過去吧？」
亞瑟指了指木桌上的那堆化妝品繼續道，「我保證你擁有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力！不用帶著冰冷的頭盔！」
「你是晶石堡的領主？」
藍沒有在意亞瑟的保證，反而對這幾個字很在乎。
「我就是。有問題嗎？」
看著藍那雙透著淡淡怒意的雙眸，亞瑟心知恐怕是打劫商隊的事情被藍知道了。
「這幾天四處攻擊商隊的冒險者是你的人吧？」
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啞，卻有著難以壓抑的憤怒。
「沒錯。」
亞瑟很坦然的承認了。
「很好！」
清越的拔劍聲中，藍很平靜的說道，「亮出你的武器！我的劍下從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不願聽聽我的解釋嗎？」
對指著自己的森冷長劍，亞瑟面色如故。
「天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所有的領主都一樣。」
藍一句話就把亞瑟給定性了。
「十七年前，一枚三階魔獸的魔核價值四十金幣。今天，一枚三階魔獸的魔核勉強能在晶石堡的三流飯店吃一頓。」
「十七年前，一枚金幣可以買一筐香噴噴的白麵包。今天，一枚金幣只能買到七十塊比石頭還要硬的黑麵包，在人類世界價值半枚銅幣的黑麵包。」
「十七年前，威金斯家族接掌晶石堡的時候有常駐人口十五萬八千。今天，晶石堡有常駐人口四萬六千人。這裡面還包括一萬七千駐軍和接近一萬的商人極其家眷。」
「十七年的時間，晶石堡的居民收入縮水了四分之三，物價卻漲了三倍。藍小姐，你認為這會是誰的功勞呢？」
彷彿沒有看到那柄隨時會刺入自己喉嚨的長劍，亞瑟侃侃而談。
「哼！你是想說晶石堡人的苦難都是因為商人嗎？」
藍的眼中閃著明顯不信任的光芒。
「準確的說，是威金斯家族和晶石堡黑心商人聯手造成了這種局面。」
亞瑟猛然向前走了一步，在看到藍警惕的後退一步後就聳聳肩膀繼續道，「威金斯家族已經被我攆走了。我搶劫那些商隊就是為了整治晶石堡的商人聯盟，還晶石堡一塊純淨的天空。」
亞瑟很誠摯的說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亞瑟倒是很擅長偷換概念呀。打劫商隊原本是為了豎立他的權威，到了藍這裡就成了為晶石堡人出頭……
「艾澤拉斯還有純淨的天空嗎？」
藍略顯惆悵的說道。只是下一刻她的表情又變成先前那種冷若冰霜，「好吧，就算你是為了晶石堡人著想，但是這對那些被你的部下殺死的冒險者公平嗎？他們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卻因為你和黑心商人的鬥爭丟掉小命……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公平？哈！」
亞瑟冷笑，「如果這麼世界上有公平的話，你還需要躲在這裡，與一隻魔獸為伴？」
「殘忍？」
亞瑟繼續冷笑，「殺人或者被殺，這是冒險者的宿命。他們從踏上這條路就明白這個道理。如果因為對冒險者的憐憫而放過打擊那些黑心商人，那才是對晶石堡數萬平民的殘忍！」
「你需要我做什麼？」
良久，藍放下劍說道。藍不是笨蛋。從不時碰到拖家帶口離開晶石堡的平民，她就曉得晶石堡的生活並不是那麼美妙，即使晶石堡是星光平原上唯一的人類聚集地。
「我需要你的名聲。」
亞瑟見藍有些意動，就鼓動如簧巧舌繼續說道，「威金斯家族的暴虐統治讓晶石堡的平民並不相信任何帝國派來的人。我曾經貼出告示大量招募工人，只是反響寥寥。就算我按照告示上所說給出高薪，晶石堡的平民也認為我不過是初來乍到收買人心，等站穩了腳跟我這個領主大人就會像以前的威金斯家族一樣，變著法子刮地皮。所以我需要你的加盟證明我是真心希望晶石堡發展壯大。」
亞瑟攤開雙手，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們的羅賓漢』，顯然比金幣更有說服力。」
「如果我要求你不再打劫晶石堡的商隊呢？」
藍淺藍色的眸子裡閃著一種莫名的光芒。
「那就暫時放過那些黑心的商人吧。」
亞瑟聳聳肩膀，用一種惋惜的語氣說道，「我也知道打劫只能讓那些黑心商人收斂一下，並不能把他們怎麼樣。要想徹底消滅他們，只有打破他們抱成團的商業壟斷。這個我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我是一個孤兒。我的親生父母抱著我逃跑的時候，被墮落羅格的追兵殺死。一個路過的女法師救下了我，並把我帶回她的家鄉撫養。」
良久，藍說道，「我的養母戰死後，我就被人類趕出了村子，輾轉進入落日山脈。在那裡，我練得一身本領。我知道我的身份一旦暴露，等待我的必是無窮無盡的追殺。但是善良的養母卻告訴我，不要因為別人怎麼對待你，就用同樣的方法反擊。」
藍戴上了頭盔，「在落日山脈的六年裡，吾得到一條真理，只有力量可以保護自己。」
戴上頭盔的藍聲音鏗鏘有力，彷彿兩塊不斷撞擊的金屬，一改先前的低啞，「吾之道，不避艱險，不畏死亡，捨迂迴而取直徑。戰勝吾，得到吾的效忠！失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