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餘生
亞瑟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殺掉了多少只亡靈。不堪一擊的骷髏、靈活的食屍鬼、皮糙肉厚的憎惡，每一個遇到亞瑟的亡靈都在他的左盾右劍下變成了真正的亡魂。
亞瑟銀白色的戰甲和紅色的披風都沾滿了綠色和黑色的汁液，搭配他臉上那個猙獰的怪獸面具，就彷彿一隻散著恐怖氣息的洪荒猛獸。
劍光如雪，盾幕重重，亡靈前仆後繼，卻始終攻不破冰霜之風和黑橡樹組成的防禦。很快，亞瑟的周圍就層層疊疊圍起一圈亡靈的屍體。
亞瑟的實力引起了亡靈英雄的注意。在憎惡的掩護下，一名巫妖和一名死亡騎士鬼鬼祟祟的朝著亞瑟的方向摸過來。
霜凍新星+死亡纏繞，亡靈英雄大約是要祭出這招秒殺高手的絕技了。
霜凍新星能降低目標和目標周圍生物的身體機能，自身的殺傷力也不俗。死亡纏繞不僅能瞬間補充亡靈的靈魂之火，也能燃燒除亡靈外其他種族的生命力，讓目標急劇衰老。只是死亡纏繞的飛行速度很慢，因此需要配合霜凍新星的減速效果。
但是亡靈英雄的舉動卻被隱藏在千米高空的鋼鐵俠盡收眼底。不過兩個亡靈英雄顯然不知道這一點。
當兩名亡靈英雄接近到距離亞瑟約二十米的時候，骷髏身體周圍環繞著綠色螢光的巫妖右手一指，一道巨大的冰柱就從天而降，筆直劈向亞瑟的頭頂。
但是巫妖志在必得的一擊竟然落空了。冰柱甫一成形，亞瑟就腳下一錯，向著右邊移動了幾步。然後霜凍新星砸在了一個急於建功的食屍鬼頭上，不僅把這個倒霉蛋凍成了冰雕，順帶連累了它周圍的數只食屍鬼。
巫妖不信邪，右手連指，接連七八道冰柱氣勢洶洶的砸向亞瑟。但是他的攻擊無一例外的砸在了倒霉的亡靈身上。亞瑟總是險之又險的貼著霜凍新星躲到一邊。
連續的失誤讓巫妖覺得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正充斥著自己的胸膛。但是當一隻被牽連的憎惡艱難的轉過腦袋，很是幽怨的看著他後，巫妖的憤怒又變成了尷尬。
眼見霜凍新星無效，巫妖就換了一種方式。但見他右手微抬，連連點向圍著亞瑟的眾多亡靈。數十秒後，圍著亞瑟的數十隻亡靈，每一隻腦袋上都頂著一個寒氣森森的圓環，同時亡靈的身體表面有著一層薄薄的冰迅速蔓延，眨眼之間就包裹了亡靈的身體。
巫妖技能，霜凍新星！
霜凍護甲是一種防禦性技能，除了能在受術者表面覆蓋一層薄薄的冰層提高防禦能力，也能讓攻擊受術者的近戰單位減速。
哼！霜凍新星拿你沒辦法，我就困住你！
這就是巫妖腦袋裡轉著的想法。
只是亞瑟的長劍仍然毫不猶豫的刺向那些被加持了霜凍護甲的亡靈。冰霜之風劃過，亡靈立刻身首分家。在規則的作用下，霜凍護甲的減速效果也發動了。
一道道藍色的光芒從亡靈的屍體上陡然躍出，直直劈向亞瑟，卻在接觸亞瑟身體的瞬間，被亞瑟身上此起彼伏的淡淡光芒吸收。
媽的！這傢伙帶了多少寒冰吸收的裝備？
每一隻巫妖都是見多識廣的魔法大師。他當然知道那些光芒代表什麼。
深深的挫敗感纏繞在巫妖的心中。霜凍新星打不著人，霜凍護甲的減速效果又被附帶冰冷吸收的裝備輪流破掉……黑暗儀式對生命體無效，而且需要受術者自願配合。那麼，只剩下六階技能死亡凋零來殺掉這個靈活的老鼠了！
可是，這只巫妖不會……
沮喪中的巫妖猛然見到亞瑟對著他燦爛一笑，讓他摸不著頭腦。但是下一刻他就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一個握著閃電的巨大拳頭在亞瑟的頭頂一閃即沒。然後一道雪亮的閃電就刺破灰濛濛的天空，直直落在巫妖的頭頂。
聖殿騎士六階作戰系技能，天堂之拳！
被天堂之拳擊中的倒霉巫妖哀嚎著，在地面上痛苦的翻滾。他的身體，冒出陣陣的白煙。
當巫妖平靜下來的時候，他的靈魂之火已經接近枯竭，徹底的失去了戰鬥力。
亞瑟彪悍的戰鬥力讓圍攻的亡靈齊齊一滯。拼盡全力卻連對手的身體都挨不到，這種無力感讓亡靈們很是沮喪。但是很快，亡靈就再次前仆後繼的衝上來……
亞瑟的戰鬥只是口袋山谷裡的一個小片段。在這裡，每時每刻都有人類死去。不論他生前是高貴還是卑賤，是倨傲還是和善，死了都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人類、暗夜精靈、亡靈的數量都在急劇減少著。隨著時間的推移，亡靈漸漸的佔據了優勢。高強度的戰鬥讓很多人類力竭倒下，然後被亡靈撕成碎片。
看樣子，人類支持不了多久了。
驀地，谷口處傳來一陣震天的喊殺聲。數百名冒險者踏過倒塌的矮牆，像一條陰險的毒蛇，狠狠的咬在亡靈大軍這隻猛獸的尾巴上。
璀璨的魔法光芒再次閃耀在天空中。流星、火雨、冰霜、閃電，煙火流螢晃花了亡靈的雙眼，也讓即將崩潰的人類倏然爆發出強盛的鬥志！
援軍到了！
每一個活著的人類心中，都翻滾著這個念頭。哪怕僅僅是幾百人，至少他們曉得，偉大的普羅米修斯並沒有拋棄他們！絕望、懷疑、不安、焦慮，纏繞了他們三十個小時的種種情緒也隨著援軍的到來隨風而逝。
人類陡然爆發的戰鬥力讓亡靈也感到了壓力。眼見勝利在望卻被幾百個人類破壞，亡靈的指揮官顯然憤怒異常。在分出三百隻憎惡保護被冒險者追殺的亡靈巫師後，一名高大的死亡騎士就帶著剩下的七百憎惡向著攻擊亡靈大軍尾巴的人類殺來。
同一時刻，數千骷髏也齊齊調頭，從山谷中殺向人類。
前有無窮無盡的骷髏，後有七百皮糙肉厚的憎惡，突襲亡靈大軍的八百餘人類冒險者就算是頑石，也會被亡靈這個凶狠的大潮衝垮。
然而，就在七百憎惡堪堪接觸人類冒險者的那一刻，一抹暗淡的光芒憑空出現，閃電般的刺入高大死亡騎士的眉間。下一秒，死亡騎士眼眶中的靈魂之火迅速暗淡，僅僅幾秒的時間就徹底的消失。然後，死亡騎士高大的身軀就彷彿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的栽倒在夢魘獸腳下。
環繞在死亡騎士周圍的憎惡齊齊怒吼一聲，銹跡斑斑的短刀如同咆哮的怒龍，惡狠狠的斬向那個穿著燕尾服的兇手。
憎惡的攻擊注定無功而返。從現身攻擊到拔出匕首再次隱去身影，頭髮灰白的老男人只用了眨眨眼睛的功夫。
一分鐘後，混在亡靈大軍中的一隻死亡騎士被同樣的方式殺死。然後是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腹黑的老男人就像是獰笑的死神，踩著代表死亡和殺戮的舞蹈，在亡靈大軍中時隱時現，除掉一隻又一隻對人類威脅甚大的死亡騎士。
死亡騎士的陸續死亡可不僅僅只是讓亡靈大軍的指揮變得混亂。沒了邪惡光環的支持，亡靈的戰鬥力立即下降了一個層次，反而有些擋不住氣勢如虹的人類。
費盡心思的算計，無畏死亡的抵抗，勝利女神終於向亞瑟和他的戰士們掀起了裙角。
……
11時55分，五千氣喘吁吁的人類騎兵出現在口袋山谷外。騎兵的指揮官略略觀察了一下形勢，就顧不得休息，分出一千騎兵配合冒險者劫殺亡靈巫師後，就率領著剩餘的四千騎兵朝著背對著他們的憎惡發起衝鋒。
12時03分，人類騎兵與卡米爾率領的冒險者匯合，宛如一柄尖刀，刺向亡靈這只龐然巨獸脆弱的腹部。
12時30分，當一名法師用鑲著魔核的法杖敲碎一隻骷髏的腦袋後，他愕然發現，視野裡已經沒有了一隻可以站著的亡靈。
戰場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還能勉強站立的人類彼此對望了幾眼，喜悅的笑容漸漸在嘴角綻放。
「我們勝了！」
「梅西！梅西！看到沒有！我們還活著！」
「呃……來，掐我一下……好疼！哈！不是做夢！」
「活著？還活著！哈哈！我沒有死！」
「哈哈哈哈哈！」
「歐也！」
「哈哈，勝了！哈哈……咳咳！」
「嗚嗚……我還活著……嗚嗚……」
……
險死還生的戰士爆發出或是張狂的大笑，或是喜極而泣的哭聲，或是興奮的吼叫。
緊接著，戰士們紛紛丟下武器，不管是高傲的暗夜精靈，還是卑微的下等人士兵，都擁抱在一起蹦蹦跳跳，表達自己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情。
「結束了。」
疲憊不堪的亞瑟很沒形象的一屁股坐在碎肉、血水和骨頭之間，屁股下還壓著一隻憎惡肥厚的胸膛，嘴角翹起，看著歡聲雷動的口袋山谷輕聲說道，「我還活著……」
人類和暗夜精靈的喜悅很快就被深深的悲傷代替。活下來的人不少，死去的人更多。
魔狼師團三千普通人士兵只剩下五百一十二人，陣亡率超過百分之八十。
塞巴斯蒂安和拜倫格爾的六百家將死亡四百三十七人。
鐵血玫瑰冒險團三百餘人還活著的只有一百三十一人。
多洛雷斯率領的一千一百名冒險者承受了亡靈軍團的兩面夾攻，即使體力充沛法力充足，也還是在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裡傷亡慘重，失去了三百餘同伴。
一千暗夜精靈部隊最後只有兩百餘名女獵手和寥寥數十名女射手活了下來。她們的統領，馬琳恩·刀翼也在一群亡靈英雄的偷襲下戰死。
傷亡最小的，大約是被亞瑟特意安排在最後的斯坦福三百師生。他們有大約兩百四十餘人倖存。
亞瑟發現，倖存的斯坦福學生身上已經有了一絲鐵血的氣息。這讓亞瑟很欣慰。提高實力並不是關上門苦練十年八年就能做到。沒有**裸的殺戮，沒有生與死之間的掙扎，你永遠只是一個握著鋒利刀劍的小孩。
這些險死還生的學生們已經可以自豪的宣稱，他們是戰士！從血與火中殺出來的戰士！
18時，黑水堡一萬步兵姍姍來遲。在艾格麗絲出示了克洛洛斯一世的「無條件接受艾格麗絲小姐領導」的手令後，步兵統領縱使百般不願，也只有和那五千騎兵老老實實時的呆在山谷之外。
艾格麗絲如實的轉達了亞瑟的理由，「讓我們和死去的戰友安安靜靜的呆上一晚吧。」
深夜。
亞瑟揮揮手，讓那些守夜的冒險者不用行禮。亞瑟在戰鬥中展現的智慧和勇氣已經征服了每一個人。這十來個塞巴斯蒂安的家將看到亞瑟，立刻表情恭敬的行禮，卻被亞瑟制止了。
「你們去休息吧。」
亞瑟的表情很落寞，「我陪陪他們。」
「是。」
守夜的冒險者彼此對視了一眼，應了一聲後快步離去。他們實在沒有勇氣接受前幾天前還在喝酒打屁談女人的夥伴現在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亞瑟讓他們離開，正中了他們的下懷。
幾分鐘後，亞瑟帶著自己的僕從站到了馬琳恩·刀翼的屍體前，默然無語。
摘掉了頭盔的馬琳恩有著一張清秀的面孔，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就像是鄰家的小妹妹。很難想像，這個雷厲風行的女人竟有著這般清純的面孔。
「動手吧。」
驀地，亞瑟淡淡的說道。
亞瑟的眾僕從當然知道要做些什麼。只見眾僕從四散，警惕的目光監視著每一個方向。然後邁克爾走到馬琳恩的屍體前，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就解開馬琳恩的戰袍，露出雪白的胸膛。稍後，邁克爾握著一柄匕首，在馬琳恩的兩乳間輕輕劃開。
幾分鐘後，邁克爾從馬琳恩的身體裡取出一個霧氣狀的物體，裡面隱隱約約閃著一個女人的虛影。
亞瑟的目的，竟是馬琳恩的能量核心！
邁克爾將能量核心交給亞瑟，就熟練的縫合了傷口，最後整理好馬琳恩的衣物。邁克爾是一個外科醫生，這種小手術對他來說就是吃飯喝水那般簡單。
亞瑟並不怕有人發現自己的勾當。褻瀆屍體，不論是在奧林匹斯神教的教典還是艾澤拉斯的古老信仰裡都是大罪。絕沒有人敢檢查馬琳恩的屍體。
「能量核心是靈魂的房子。同化能量核心也就意味著我必須接受一個人一生的記憶。那種幾分鐘內喜悅、痛苦、悲傷、迷茫、憤怒種種記憶潮水般襲來的感覺，恐怕是人世間最殘忍的刑法。」
亞瑟盯著馬琳恩的能量核心，看著裡面有些迷茫的靈魂說道，「我的老師警告我，除非有聖階強者護持或者我的靈魂強韌到無視魅惑這種程度，絕不要嘗試同化能量核心。可惜，我等不了。」
第二天。
數千具屍體堆成幾個小小的屍山。亞瑟、塞巴斯蒂安、拜倫格爾、艾格麗絲、伊凡、潘多拉、道格拉斯、暗夜精靈的特使，甚至是臉色蒼白的莫索斯，每一個都舉著一個火把，站在屍山前。
在晶嵐大陸，為了防止勇士的屍體被惡魔褻瀆，活著的人往往選擇火化。
「點火吧。」
良久，亞瑟首先開口道。然後他就把手中的火把率先擲向屍山。稍後其他人也這般做了。
火焰劇烈的燃燒起來，映紅了灰濛濛的天空，也映紅了亞瑟的臉。
艾澤拉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