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5無止盡
這一晚,顧元濤沒有住在家裡,他父親顧啟華打電話過來,讓他立馬醫院,說老人家氣到了,再次入了醫院。
顧元濤聽電話時,費一笑實則也是聽到了,顧啟華打的是座機,古董形裝的高腳電話就擱在沙發旁一張墨藍色的玻璃茶几上,顧元濤是坐在沙發上接起來的,而費一笑則是坐在他所坐的這張沙發上。
因為兩人距離很近,儘管電視聲音干擾,但是顧啟華憤怒的聲音還是若有若無地鑽進了費一笑的耳中,無關乎讓顧元濤快點回去道歉,老人家血壓高,受不得激怒。
費一笑甚至覺得顧老爺子有些頑劣的性子存在,只是顧家人不好提及,畢竟顧老爺子是顧家的權威。
顧元濤放下電話時,深深看了她一眼,費一笑倒是坦然,知道他的為難,夾在自己跟顧老爺子之間,最為難的人卻是他。
自己明明無心惹顧老爺子生氣,但是顧老爺子對自己嫌隙太深,無心之舉,還是會踩到地雷,讓他怒火在瞬間滋生。
「元濤,你去吧,我一個人沒事。」
費一笑目光朝半晌不曾開口的顧元濤看過去,然後再移回來,拿起茶几上的那杯鮮搾的橙汁喝了一口,這畢竟是他的好意,沒想到成了燎原大火的導火線。
顧元濤看了她良久,見她神色如常,知道她並沒有將爺爺的話放在心頭,本該是高興的,但是隨即浮現的是另外一種無言的哀愁,或許是自己根本就不入她的心,所以她才會這般不在意吧。
自從費澤陽的出現,就開始擾亂他本來鎮定的心緒,讓他方寸大亂,變得不再是顧元濤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爺爺那邊,不去安撫,老人家還不知道會鬧什麼彆扭,爺爺不在倫敦,他可以視若未睹,爺爺在倫敦,自己身為這一輩唯一的孫子,不能不去,免得他們將這後果的責任都推脫到笑她身上,讓她更加不好做人。
顧元濤斯文雅貴的俊臉上露出一抹歉疚來,「笑,那我走了,有事call我。」
顧元濤劍眉輕蹙,爺爺到底什麼時候回洛城,這樣下去,爺爺那方面不接受笑,自己跟笑之間的矛盾也即將昇華,這對自己來說,是一項艱巨的挑戰,感情戲,退一步,便會淪為萬劫不復,自己每一步踏得都是極為小心翼翼。
「我真沒事,我上回網就睡覺。」
費一笑忍不住交代下自己的作息規律,顧元濤真把自己看成一個智力缺陷兒童了。
顧元濤走後,費一笑寫了幾行程序代碼,卻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她告訴自己玩得太累的緣故。
她關了機,正要起身去洗澡早早上床,卻發現包包裡的手機振動,短消息來自『混蛋』,她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混蛋』是自己為費澤陽新取的代號。
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更誠實,她的指尖微微顫動,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這一條短信,「我很好,你呢?好好照顧自己。」
反語,絕對是反語,昨天金萱還告訴自己費氏面臨兵荒馬亂,今天他這麼說是怕自己聽到什麼謠言嗎?
駱,其實今天見到駱時,她微微了然了,金萱說的都是真的,駱來,其中有一部分是想要看自己的反應吧。
本想痛快地問出口,卻千言萬語,無語凝噎,如鯁在喉,她以什麼身份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洛城。
總裁辦公室內,費澤陽站在落地窗前抽煙,一支續一支,他挺拔的身影有著說不出的寂寞。
煙灰色的瞳仁注視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吐出的漂亮煙圈已經成了白霧,明明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卻努力搜尋著前方清晰的影像。
他微微仰起頭,瞇起的鳳目,告訴了他,他後悔,他後悔發出那一條短信了。
他等了個把月,他怕她把他遺忘了,所以情不自禁發了一條短信去騷擾她的平靜。
公司內部,一干元老意見不一,以往他有魄力鎮壓,如今亦然,只是用魄力鎮壓了,他們心底下真的是心服口服嗎?
就如曾經他對費一笑的態度,如今她飛遠了,徹底飛出了他的視線中,遠在千里之外。
費澤陽首次開始思索起這個問題,顯然以往他的一貫霸道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身邊的空氣似乎一瞬間變得冰冷,猶如刀刃般鋒利,刀刀刺向的是他的心窩。
他夾著煙的修長手指因為用力,變得更加骨節分明,還有十分鐘要開會議了。
短信,費一笑不會回了,他走回辦公桌前,將煙頭狠狠掐滅在煙灰缸裡。
左手掌心的手機卻振動了下,他正要舉到眼前,卻發現沒有拿穩,手機吧嗒一聲掉了下去。
費澤陽匆忙俯身,撿起手機,發現這只曾經摔過幾次都沒事的索愛滑蓋手機正在這時,罷工了,無法開機。
費澤陽絕對不會想到曾經何時,費一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冷酷的唇角緊緊抿著,握住這支無法開機的手機,他的手心微微濕潤,想必是心急如焚的所致,一顆心被高高地懸著,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就在剛才手機振動,振動,是否是她……她回的呢?
仿若認定了是費一笑回的,費澤陽唇色幾乎是了白,他從來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可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徵兆……不能不讓他往壞處想……
此時的費澤陽,已經遺忘了他人也是有手機的,他的大腦開始鈍化,明明是簡單的問題,被他複雜化,他覺得目前他應該去買個手機,其實他可以吩咐讓他人買的,或者讓旗下賣場送一支來,但是此刻的他,那顆聰明的腦袋中全成了漿糊,一新認定只有去買個手機,才能夠將SIM卡拔出,插入新的手機,查看原來的短消息。
費澤陽想到便做,當下挺拔的身子站了起來,他轉身即往外頭走去。
秘書沒想到,不經意地抬頭,發現總裁正匆匆往總裁專用電梯口而去,他走得很快,仿若後頭有一群才狼虎豹正在追趕他似的,秘書想到幾分鐘後有一場大型會議,商討的是蒂亞會如何對付費氏,費氏反擊幾套方針,是一場十分重要、關係到公司生死存亡的會議。
秘書忙叫住他,「總裁,幾分鐘後有一場會議,不要忘記了。」最近總覺得總裁這人魂不守舍的,公司本來都覺得總裁虧欠公關部的顧經理,如今身為總裁秘書的她,倒是覺得總裁更較失魂落魄,看上去更加可憐,跟個失戀的人沒兩樣。
可是,總裁那樣英俊又多金、冷漠又無情、霸道又邪魅的男人怎麼會踢到鐵板呢?顧經理對總裁可謂掏心掏肺、溫柔體貼,莫非總裁愛上的是別人?
秘書覺得自己很可笑,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研究總裁的八卦緋聞。
「推遲一個小時,我去買個手機。」
費澤陽倒是聽到了,回頭朝著秘書說了一聲。
秘書這下徹底無言,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她反應過來後,發現總裁專用電梯口,總裁那抹頎長的身影早就不見蹤影了。
此時,秘書室的電話適時響起,是顧嫣然打來的,她打總裁辦公室沒人接,費澤陽的手機也打不通,她只好打秘書辦公室,從別人的口中探知費澤陽的下落。
秘書只好婉轉地交代總裁出去了,會議延遲一小時,她總覺得總裁去買手機,不像是總裁以往雷厲風行的作風,雖然她心底很明白費澤陽也是個人,但已經被這個跟了他許久的秘書神化了。顧嫣然卻不死心,覺得費澤陽不可能拋下這麼重要的事情,去做別的事情,但聽秘書的口氣,他出門了。
她沒有從秘書的口中探聽到更多的信息,秘書忠誠於費澤陽,倒是有時有些防備著她這個顧經理,即使她跟費澤陽曾快要步入新婚殿堂,她都沒有說過一句恭喜。
這個總裁秘書叫季默然,是費澤陽去Q大舉辦招聘會時招回來的一個人物,費澤陽對她過分親賴,進來便是總裁秘書這個職位。為此,公司內部很多人對她有意見,卻又不敢當著費澤陽的面表現出來。
這個季默然為此沒有少受到費氏下屬員工的多方刁難,但是她對這些明裡暗裡的小動作,沉默淡然,一如其名,沒有跟費澤陽打小報告,她自己的內務,完成的也很好。算起來,她進公司也有十年了,也可以算作是公司的資深員工之一了。
她很本分,是Q大的高材生,年紀不大,相貌偏中性,唯一一點讓人不敢苟同的是她那一頭刺蝟頭,短的不能再短,明明是個女人,頭髮卻比男人還短。不過據說大學畢業時,拿的是三證,結婚證書、學位證書跟畢業證書,所以當初顧嫣然也沒對她有過多的計較。
不是覬覦費澤陽的人,她都很寬心,不過最近顧嫣然無意間發現這個秘書的檔案上寫著離婚,這讓她也開始對這個季默然起了二心,覺得她早在十年前就離婚了,那這十年來,她兢兢業業、克勤克勉跟在費澤陽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一個女人能夠有幾個十年的青春可以揮霍?
其實顧嫣然想得太多了,人家季默然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在費澤陽身邊呆了十年之久,在洛城呆了十年之久,就是為了逃避某人。人家季默然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從她從不讓頭髮留長,每個月都要上一次理髮店,就可以看出來了。
顧嫣然在焦慮不已的時候,費澤陽已經開車前往附近最近的大賣場,當蘭博基尼停在一家門面簡陋的手機店門口,裡頭唯一的一個員工看也沒有看一眼他,覺得自己肯定在做夢,自己這種店,怎麼會進開蘭博基尼車子的人呢?
費澤陽指著玻璃櫃檯裡一支諾基亞直板手機說道,「我要這個,給我拿一支。」
女員工聽到低沉、充滿蠱惑的磁性聲音,這才鎮定地抬頭,又被嚇了一跳,不禁感慨,英俊又多金的大帥哥。
費澤陽不敢苟同店員朝著自己流口水,但是又想要快點開機,只得耐著性子說道,「我要買這支諾基亞手機。」
他以前的手機用的都是限量版的,哪用得著他浪費口水,只要打個電話,人家就送上門來了。
他這才想起,他之前明明可以坐在辦公室內吹著空調,打個電話,等手機上門,而非站在這裡跟一個花癡職員買手機。
他皺了皺眉,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快點。」無形中,他渾身散發了一股暴戾之氣,懨懨的,他煙灰色的瞳眸中一閃而逝的是漫天的陰鷙,他有些受不了這個女職員明明肚子很大了,卻還盯著自己犯花癡,要是他是老闆,一定將這種員工第一個開除。
他受不了了,乾脆自己伸手往裡抓去,沒想到花癡員工這下反應很快,下意識條件反射要抓住他的手,他眉頭越擰越緊,忍不住喝道,「住手。」
費澤陽是個有潔癖的男人,本來內心就對這個花癡女員工萬分不爽了,沒料到她還碰觸了自己的手,心情十分不悅,臉色也隨之陰沉下來,顯得他側面愈發冷峻,唇角抿得更加緊緊的,幾乎成了一道凌厲的直線。
花癡員工當然不明白費澤陽狂飆的怒氣從何而來,其實就輕輕一觸而已,一般人都不當一回事,費澤陽卻分外在意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下。
花癡員工神經顯然是脫線了,還不忘嘰裡咕嚕地說道,「這個手機功能不錯,你真有眼光。」
費澤陽這下終於明白了世上還存在著如此聒噪的女人,他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他冷著一張俊臉,深深吸了一口氣,重複道,「我要這個手機。」
他發現自己有一股衝動,想要掐死這個女的,這一點從他咬牙切齒的語氣以及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的拳頭就可以看出來了。
花癡員工終於拿出了手機,放在櫃檯上,似乎是感染到了費澤陽迫人的壓力。
費澤陽並沒有當下就離去,他付了錢,拿起SIM卡插入,正要開機,花癡員工瞄到了他掌心原來那支限量版的手機,驚呼一聲,「哇,限量版的索愛,我上次在電視上看到就很喜歡了,沒想到能夠在現實中親眼目睹。」
花癡,典型的花癡,對著什麼都能夠犯花癡,而且能夠時刻花癡。
費澤陽還未開機,卻聽到花癡員工有些吃力地發出聲,「我……我……好像要生了。」
支離破碎的聲音,跟剛才歡快驚呼的聲音是截然不同,轉換的頻率如此之大,就連是費澤陽,也是一時轉不過彎來。
費澤陽一貫從容淡定,但當冰冷的眼神接觸到花癡員工額頭上幾乎全部是汗水,臃腫的手指握成了拳頭,指甲嵌入了手心,唇色慘白,血色漸失,他的淡定終於有了一絲破功。
「幫我叫……救護車,撥120。」
花癡員工斷斷續續地說道,幾個字的發音,都讓她喘不過氣來。
費澤陽頭一次見識到女人的臨產時如此的可怕,他骨子裡本就性冷,對無關緊要的他人事務,向來都是撒手不管。
「我不能再……流產了。」
花癡員工這幾個字成功喚醒了費澤陽的神智,喚出了他內心深處潛藏的一處覺醒。他的指尖動了動,流產?
在自己結婚前一天,費一笑也忍受著流產的痛苦,或許比起眼前的這個花癡員工更加痛苦,煙灰色的瞳仁劇烈一縮,閉上了眼睛,心,跟著抽搐起來,心中百轉千回,肝腸寸斷。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就明白他做不到袖手旁觀了。
記憶深處,他幾乎快要泯滅的良知被喚醒了,他再也做不到視若未睹,再也做不到了。
因為那個人,曾經的經歷,曾經難以言語的淒楚。
費澤陽沒有來得及開機,抓起一旁的電話機,撥打了120,又打了個電話回公司,將會議繼續延一小時。
秘書顯然還有話沒有來得及出口,就被他給一把給掛斷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他似乎不想要跟人解釋自己眼下這瘋狂的舉動,就算說了,估計也沒有人會相信他費澤陽也會做這等良善之舉,他的心,在別人眼中,是硬如頑石,費一笑眼中,自己不也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嗎?
胸膛劇烈起伏,會議,他知道可以推遲,但是有些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雖然他不喜歡眼前這個對自己流口水的花癡員工,但是她此刻緊緊護住她的腹部這動作,竟然讓他覺得,她也沒有這麼討厭了。
他本想等到120來的,但是等了五分鐘,他終於坐不住了,忍不住開口,「我送你去醫院。」
花癡員工的神情,看上去很痛苦,很痛苦,他看著她,就讓他聯想到曾經費一笑的經歷,那一張清麗的容顏慘白,毫無血色,他的心,也隨之一抽一抽的,內心,酸澀恣意翻滾,逼得他走向絕望的深淵。
在這瞬間,費澤陽恍然如悟,就是因為她曾經的痛苦經歷,她所以才會如此決然,選擇離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給逼的,原來,他是個如此殘忍的劊子手……
花癡員工經受疼痛還不忘推辭,「還是等120吧。」
費澤陽想想也是,他的車子無法讓眼前這個人平躺,120或許好些。
120來得很快,大概是被自己電話中凌厲的口氣給嚇到了。
救護人員看到一身西裝筆挺的費澤陽以及一個穿著孕婦裝的大肚婆,男人身上衣著名貴,那西裝外套上那兩粒寶藍色的袖扣,就可以看出價值不菲,進門時看到門口停著的那輛蘭博基尼更是本城少見,而這個女的大肚婆身上穿著的衣料十分劣質,地攤上隨便十幾塊錢一件。
救護人員不由一怔,幸好都是上了年紀,資歷較深,雖然驚詫,但也是知道醫生的職責便是就死扶傷,忙扶著花癡員工上了救護車。
費澤陽本來覺得義務盡到了,但是花癡員工痛苦的磨牙聲,讓他止住了往蘭博基尼走去的步伐,加上人家120醫生在他身後叫道,「你幹什麼去?病人還在這裡,快跟我們去醫院。」
費澤陽錯愕了下,怪不得這群人看自己跟花癡員工的眼神異樣,敢情將他們當成了錯誤的一對。
費澤陽最後還是上了救護車,在車廂內,他忍不住問道,「你家人怎麼聯繫?」
但是花癡員工卻緊緊閉著唇,沒有開口說話,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頰上滑下,一邊的救護人員忙著幫她擦拭不斷冒出的冷汗,還不忘安慰道,「再忍忍,就快到了,很快就要到了。」
「我老公……我老公他死了……被車撞死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下這個寶寶……」
花癡員工斷斷續續地抽泣著,這下救護人員終於是明白了費澤陽是做好事不留名者,不過也難怪,這兩人的穿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剛才真是瞎了眼,才將這兩人聯繫在一起的。
費澤陽這下倒是安靜下來了,沒有再吭聲,救護人員也是一驚,有些同情起這個可憐的孕婦來了。
總算120到了醫院,費澤陽被指使著去這裡、那裡交錢,他以往是最討厭干排隊這種事情,如今倒是規矩地乖乖排著隊,心頭卻是如潮水一般,潮起潮落,起起落落,覺得人生不如意十之**。
自己跟費一笑,或許還有機會,而這個樂觀的花癡員工,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那個可憐的老公了,她以後的人生都可以預料,獨自一人撫養小孩成長,或許生活無法支撐下去了,再找個男人嫁了。
洛城每年因交通意外而死的人其實很多,費澤陽從來沒有關注過,此刻他倒是覺得蒼天有些不公了,讓一個孕婦沒了丈夫,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沒了父親,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他甚至覺得費氏此刻面臨的困境,比起一個臨產的寡婦而言,已經請微不足道了。
費澤陽內心受到震動,覺得再大的困境,再大的挑戰,再大的低谷,他也要迎刃而上。
交完費用,回到婦產科門前,發現來來往往的人老是喜歡盯著他看,他乾脆低下頭,他忽然想起了,他剛才是去買手機,就是為了看短信的。
他匆忙開機,裡頭的那一條短消息,果然是來自費一笑,「我也很好,不要再給我發短信了。」
費澤陽直接忽略後半條,他甚至覺得心境豁然開朗,晴空萬里,一切陰霾都隨之揮散。
指尖滑動了兩下,新手機的按鍵,他還不是很熟悉,他打字的速度很慢,但是每個來往經過的人,都會發現婦產科門前的那一排椅子上,有一個長相出色的男人,滿臉認真,冷峻的下頷繃得緊緊的,緊盯著手機,無比認真地發著短信。
「今天,我幫了一個人,發現舉手之勞,不是那般難。或許你無法原諒曾經的我,但是我已經試著去改變自己了,希望你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管怎樣,我都會等你的。好好保重。」
這條短信,是費澤陽二十八年人生中發過最長的一條短信,他按了發送鍵後,心頭五味陳雜,這一條短信的內容,其實未經過他的大腦,他下意識就打出了這些字。
他只是想要向費一笑陳述,分享經歷,並未邀功,他……
聽到手術室孩童的聲音響起,他的削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她畢竟給自己回短信了,沒有愛理不理,這是否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呢?
費一笑沒有再回短消息,費澤陽也沒有繼續發短消息。
醫生抱著一個嬰兒出來了,是個很健康的胖小子,花癡員工被轉入了病房。
費澤陽問她家裡人的聯繫方式時,花癡員工又是滿臉的淒楚,她說了下她的經歷,父母雙亡,兩年前認識了開手機店的丈夫,也就說,費澤陽剛才去買手機的那家店是她丈夫的,她小學、初中畢業後,本來成為她監護人的叔叔也因為腦溢血而亡,嬸嬸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叔叔一死,她就被趕出那個家了。
之後,她陸陸續續找了幾份工作,彼時她初中畢業才十五歲,因為童工,所以老闆很黑心,三年來,她幾乎成了人家的廉價勞動力。
十八歲,她有了身份證,終於可以正大光明找工作了,頭一份工作便是賣手機,雖然店面很小,但是老闆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長得很不錯,因為她勤勞肯幹,小伙子對她很是上心,兩人很自然地,步入了愛河,結婚了。
小伙子家裡有老父老母,自己後來找了份出租車司機的活計,將手機店留給了她,老父老母都是古董級的人物,渴望抱孫子,兩夫妻也很努力,但是好消息一來,她便很快流產了,已經三次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她難孕,子宮壁很薄,所以一懷上很容易就沒了。
她想,或許是年少時被當做免費勞動力壓搾太久,身體不堪重荷,以至於每每讓好消息成了壞消息。
這一次,好不容易懷上了,自己跟丈夫都是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沒了,家裡人也沒有再告訴。前一陣子,丈夫去給自己買營養品,卻不小心跟一輛酒後駕駛的小轎車相撞,對方跟警方關係很好,所以也沒有得到什麼賠償。
丈夫的父母都在老家,她都不敢告訴他們丈夫沒了,花癡員工說到這裡,又是忍不住啜泣起來。
費澤陽頭一次聽到人家的經歷比電視上費一笑看的那些肥皂劇的劇情還要悲慘,他聽了,沉默了良久,煙灰色的瞳孔中幾乎印不到別人的存在。
他忽然輕輕說道,「你放心,既然我幫了你,就必定會幫到底。」
「今天,我幫了一個人,發現舉手之勞,不是那般難。或許你無法原諒曾經的我,但是我已經試著去改變自己了,希望你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管怎樣,我都會等你的。好好保重。」
當費一笑收到這一條短信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當晚,她猶豫了很久,發出了「我也很好,不要再給我發短信了。」這一條短信時,就關機睡覺了。第二天坐在課堂上,她才想起了手機還沒有開,打開後,便發現跳入的是來自『混蛋』的一條短信。
費澤陽同情心氾濫,竟然會幫人了,她覺得不禁有些好笑,他一貫秉持的準則是嘲諷跟打擊人,他只要不落井下石,不要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就讓人謝天謝地了。
費一笑跟費澤陽個性還真有些相近,她也直接他後頭那兩三句話,只看前面的第一句。
正在認真聽課的顧元濤發現了費一笑的失神,忙側過身子低聲問道,「怎麼了?」
費一笑握住手機的手忽然顫抖了下,她覺得有一股做賊心虛的感覺,匆忙將手機塞回口袋中,淡淡地回道,「沒事,就是看下時間。」
她想下課後,就將這條短信刪掉,都叫他不要回了,不過,費澤陽的霸道,若是能夠一朝一夕就能夠改變,當初她也不用如此痛苦了。
心思游離,這一堂課,費一笑都晃神了,但是偏偏老外叫她回答問題,她發現他的問題,自己都不清楚,更談不上回答,只好歉意地說,「I』m/sorry,Idon』tknow.」
她坐了下來,這下顧元濤終於發覺她的異樣了,她是明顯的心不在焉,老外的問題明明很簡單,以費一笑的聰明,閉著眼睛都能夠回答出來,可是她卻說不知道。
顧元濤沒有逼問她,而是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一隻手,她的手指冰冰涼涼,跟古書上的冰肌玉骨形容的相似,他的大掌,將她的小手包攏在其中。
他想要溫暖她,將溫度傳遞給她。
他發現她目不轉睛盯著前面,剪剪水眸卻緩緩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輕紗,那是茫然,她迷茫困惑的對象顯然不是自己,因為自己就坐在她的身邊。
明明近在咫尺的兩個人,為何心卻隔了千山萬水,無止無盡?